金迟暮若无其事的走进后门,重又戴回了发带。
身边有走过的工人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侧眸看到金迟暮身后的人又快速离开。
金迟暮轻声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潜吃人呢。
隔着不远的距离,赵潜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在金迟暮的手肘处,红色消减了很多,才缓缓将手中金迟暮的行李包放在了小矮凳上。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金迟暮叫住了即将离开的赵潜,斟酌几许才开口:“对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查成绩吧。”
“还真有点紧张了。”
金迟暮见他许久不说话,下意识以为他不愿意,“没事,介意也没关系——”
“好。”
随后在金迟暮错愕的眸光中,将房门钥匙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赵潜很警惕,就算是有人在而自己就在楼下工作,他也习惯性锁门。
金迟暮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吴欢一早就和金迟暮说好要一起查成绩的,距离出成绩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就拉着蒋易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修车厂,进门没看到金迟暮,倒是见到了正在工作的赵潜。
吴欢想上去搭话,被蒋易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在工作,你别去打扰。”
吴欢幽怨的撇撇嘴,任由蒋易拉着她往楼上去了。
金迟暮全然没有要接受成绩审判的紧张感,进门就看到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看着一串钥匙发笑。
唇齿间莫名让吴欢觉得阴森森的。
她一哆嗦,嫌弃的戳了戳金迟暮的肩膀。
“你干什么呢?笑得跟个筛子似的。”
说着就要去碰她手里那颜色黯淡不起眼的钥匙,看看是什么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结果指尖和钥匙还有咫尺距离的时候,就被金迟暮毫不留情的躲开,后退到枕边。
“沙发上坐着去。”
吴欢:“?不就一钥匙,那么小气。”
金迟暮闭而不语,只是将钥匙塞进了口袋里面,从床上站起来。
吴欢也没有紧追不舍,又想到了赵潜,随口道:“话说你跟学霸有点像啊,果然天下学霸是一家,看他还在楼下工作呢,真沉得住气。”
金迟暮蓦地坐起身来,“他是一个人生活吗?”
她依稀还记得之前吴欢说过赵潜父母去世得早,家中的弟弟也走失了,那岂不是孤身一人?
吴欢瞠目结舌的转过头看着金迟暮,仿佛见到什么世界奇观,“哟哟哟!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八卦了啊!敢情不会是受刺激了吧!”
金迟暮一把揉着她的脑袋,血脉压制住了尾巴刚要翘起来的吴欢。
“这就看你八卦知道的够不够充足了。”
一针见血,就戳中了吴欢的死穴,她最不能容忍怀疑她八卦信息的广泛度和含金量,毕竟自诩八卦小天后多年,不能自砸招牌。
就吴欢所知,赵潜好像是和爷爷奶奶生活的,但似乎从村上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中,赵潜的奶奶对他积怨已久,而爷爷又是个怕老婆的,但赵潜对爷爷似乎一直很好。
金迟暮双手托腮,晃荡着两条腿,“所以,他有家?”
吴欢笑了,“那不是废话么。”
有家不回,金迟暮机敏的猜到了一点,但什么也没说,全数咽进了肚子里。
吴欢越想越觉得古怪,金迟暮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别的男生的事情了,高中被一众优秀的追求者追的时候,也没见她分一点视线出来。
她试探着,小心翼翼靠近金迟暮,凑在她耳朵边压低声音:“你不会是对学霸感兴趣吧~”
料想之中,那必定是据理力争的反驳,然而半分钟后,金迟暮沉吟着,似乎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深沉的点点头。
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吴欢:“???”
如此直球的坦白,倒是让吴欢没了辙,大脑有一瞬间的懵窒。
“我去看看我的目标,走了。”
金迟暮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梯,留下吴欢和蒋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吸收消化刚才突如其来的炸弹信息。
走在钢架楼梯上,拖鞋与钢铁相碰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偌大的修车厂余音绕梁。
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兴趣的呢?金迟暮眼神直视着前方大门口上方的玻璃出神。
第一次见到他穿背心调戏的时候吗?
好像有一点。
还是第二次在小天台夙夜聊天呢?
似乎都算不上聊天,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在讲。
又或者是她开始觉得他虽然不说话但有意思的时候呢?
……
她不知道,也不明确。
不过这都没关系,她做事,不需要明确的动机和理由,顺从心意才是首位。
赵潜工作的时候是很沉浸的,如果不是有紧急情况,很难打扰到他,如果中途打断他,会让他心情很差。
金迟暮虽然不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但还是站的远远地,看着他坐在小马扎上的背影,那件白色t恤早已汗湿,半明半昧之间能看到线条流畅的背肌。
人都说:在厨房的男人最帅。
金迟暮不敢苟同,但可以加一条,在破铜烂铁中挥洒汗水的男人,毋庸置疑也很帅。
像是有所预感,赵潜回头看向身后,望见安安静静站在楼梯边的金迟暮。
他放下手中的工作,走过去言简意赅:“房间去等。”
金迟暮莫名听出点霸道的意味,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打了个wink随后转身上楼。
赵潜身后的客人着实吓得咳嗽了一声,“潜哥,你们这新来的这么猛的吗?完全不隐藏一下的嘛?”
赵潜清清淡淡抛过去一个眼神,那人瞬间噤声,他也是这里的常客,和赵潜也算熟悉,早就了解赵潜的秉性,除了性子冷一点,并不坏。
男人不是没见过对赵潜表露意思的女人,但是看到赵潜回应的,这是第一个。
都是社会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男人心知肚明。
这边金迟暮转着手上的钥匙,顺利打开了赵潜的房门,又是入目寡淡的灰色。
却觉得多了点色彩在眼中。
吴欢露出一个脑袋从隔壁的门探出来,“我说,她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蒋易思绪迷蒙的摇摇头,“不知道啊,不能吧。”
这样浅尝辄止的试探,吴欢不得劲儿,索性偷偷走到了隔壁房门口,准备听听里面什么情况。
耳朵还没贴到门上,一阵微风呼啸着擦着耳廓飞过,吴欢立马站直,背脊直挺。
金迟暮看着门口人,早已预料的浅笑着,“进来看更清楚哦。”
吴欢扭捏的讪笑,拉着蒋易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评论,“这房间是楼下门卫大爷的吗?”
金迟暮:“……“
你敢再认真一点吗?
吴欢脑子灵光,在某些方面尤甚。
她眸光一闪,双手合十:“这不会是……”,说着伸手指了指楼下的方向,“学霸的房间……吧?”
金迟暮不置可否,吴欢瞬间明白,笑容开始放肆起来。
“怎么样,一会儿谁先打电话?”
金迟暮在沙发上自在的坐下,毫不拘束,倒是吴欢站在那里无所适从,视线前后徘徊,好像无从落座。
吴欢推脱,“你们先查,我不急,不急。“
金迟暮笑意不达眼底,一眼看穿吴欢的想法,但也顺其自然没有戳穿。
赵潜结束工作的时候,距离高考查分还剩十五分钟了。
看着满地狼藉和黑扑扑的白色t恤上斑驳的痕迹,赵潜迟疑片刻,还是迅速的简单收拾了一下才准备上楼。
快到门口的时候,房间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他身形一怔,手指不自觉蜷缩,多少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刻,那么近的笑声,发自内心的愉悦,就在耳边。
金迟暮仰头大笑之际,赵潜打开了房门,眼前乍然间出现不曾出现过的丰沛色彩,他手脚拘束,竟有些手足无措,但强大的适应能力让他很快保持表情的平常。
金迟暮见他来了,很熟稔的将他拉了进来,一边碎碎念的说:“快关上门,我偷偷开一会儿空调,有点热,囤一点冷气,等会儿就关哈。”
赵潜在她话语声中有无数次想要戳穿冷气是留不住的这个事实,但最终被金迟暮那双晶亮的眼眸偃旗息鼓。
“好。”随后快速将门把手带上。
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看着房间里那部老旧无光的红色电话,四个人只是看着,却毫无动作。
过分的安静下,金迟暮有点头皮发麻,撑着手打算站起来,她向来是打头阵的人,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和吴欢他们比较起来,她就像提前经历了五年中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刻,成熟胆大。
“我先来吧。”
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夹板声响,随着脚步的离开又归于平静。
赵潜先金迟暮一步拿起了电话,眼神沉静的撂了一眼身旁的金迟暮。
她心口一怔,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心尖儿上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涌到全身,手指全凭本能的抓住了沙发上的扶手。
突然想起那次在修车厂门口,太阳耀眼,不遗余力的发光发热,她却没有丝毫炎热之意,抬眸就看到笼罩着自己的阴影——赵潜。
她好像,不需要再首当其冲,带着无法消散的害怕却还要佯装自己无所不能的模样了。
说不清的滋味,让金迟暮愣了神,赵潜的电话因为时间不巧许久没有接通。
直到第二次,电话终于接了起来。
赵潜看起来疏离矜冷,并没有人凑上去听一耳朵,直到电话挂断,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分数。
吴欢战战兢兢,看赵潜一贯肃穆的表情,先入为主以为他落榜了。
“没事的学霸,你这么厉害,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我们还年轻不要沮丧!”
吴欢其实很不习惯低迷的气氛,她瘆得慌,伸出手掌忍不住摩搓起来,企图让身体的温度来缓解内心的凉意和紧张。
金迟暮难得蹙眉,表情凝重但并不严重。
眼睫轻眨着,“好坏?”
几秒后,赵潜将电话合上,电话里持续很久的声音消失。
“445。”
“啊啊啊啊啊!开门红!”
金迟暮虽然外向,但还是第一次情绪这般外露激烈,整个人直接没了阀门似的,一把抱着了赵潜,真心为他高兴。
“天哪这个分数离开这里绰绰有余!你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权了!恭喜你成功夺回自己的选择权利!”
吴欢和蒋易也着实被这样的高分吓到了,高考满分也不过480分,在人才济济的高考大队之中脱颖而出,作为休学自学的他来说,这样的分数完全可能是学校的拔尖生了。
金迟暮全然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久久难以弥散,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出格举动。
单薄衣衫之下,是猛烈擦撞的心跳,这一刻离得那般近,却似乎有千万里远,一个在坚固堡垒之外,一个在坚固堡垒里面。
赵潜喉结微滚,下颌抬起,一寸不敢挪动,唇角相抿,呼吸轻而短促,努力小心的消耗那一点点微弱的空气。
手背之上,青筋微凸,如同枝丫蔓延至白净的t恤袖口消失路径。
真要命,他攥着拳头将手放进裤兜里面,汗湿藏在无人可及的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