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劲很大,虞佩低眸看去,他手腕上的青筋隆起,掌心飘着淡淡的酒香,虽然并未看到挟持住他的人的脸,但是他能够感受到这人身上的萧杀煞气。
是经历过无数生死与厮杀才能够冶炼出来的。
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擦着他耳边过,极其的凉薄,“别说话,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虞佩纤细脆弱的脖颈对于他来说将其掐碎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虞佩反应有点慢,愣了一会儿,直到身后的那人有些不耐烦的掐住了他的下巴,威胁意味不言而喻,他终于点了点头。
身后的人将虞佩的脸掰过来,低下眼眸细细的打量着虞佩,方才在宴会上他并未看清虞佩的样貌,亦或者他看清了,但是觉得虞佩那张脸着实太普通了点,便以为自己没有看仔细,才会在虞佩离席后,一直跟在虞佩的身后将他拉到假山内。
“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这唇,这鼻子都很普通,就只有这双眼睛生的还算漂亮,身子这么瘦,经得起折腾?”
那人的手甚至往下了几分,但是终究没有太过分,因为就算他再怎么不悦虞佩的存在,到现在位置,虞佩一直都是秦王的人,动了秦王的人,他怕是也没有好果子吃,但绝对不会因此丧命。
在他脸上乱动的人的手有些粗粝,指腹间都是薄茧,应该是常年离不开武器。
虞佩扬着头,眯了眯眼睛,又扬了扬脖子,这才看清那人的长相很凶,孔武有力,肌肤应该是常年被阳光暴晒,所以略显粗糙,身材高大,害的他得踮起脚尖,头顶勉强能够够到那人的坚毅的下颚线。
“樊将军?”
“您找我……有什么事?就是因为我的样貌没有让您满意?”
平时,虞佩还能够忍着点,但是这个时候他喝醉了,还被人指着鼻子说他长得不好,任谁都不会有太好的脾气。
樊胜拧了拧眉,他常年征战,还是打仗让他更爽快自在些,如今回宫了,所有人都两面三刀,花花肠子那么多,他不屑于人耍心眼。
他今日来见虞佩,就是想要看看将秦国君主迷住的妖媚的谋士究竟长成什么样,结果让他有点失望,虞佩的这张脸比起楚国第一美人妤姬相差太远了,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中。
但是樊胜不是一个喜欢以貌取人的人,只是这段时间以来 ,他听过和虞佩有关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下意识的相信了传闻,觉得能够得到秦王宠爱的虞佩有一张美艳的面容。
“你,站好。”
樊胜压着声音,但是依旧浑厚低沉。
虞佩脸上点缀着酡红,他手撑在樊胜的手臂上,“樊胜将军……莫不成也羡慕我……”
“怎么可能?”樊胜言语中的厌恶不加掩饰,比起花言巧语讨秦王欢心,他更乐意上阵杀敌。
虞佩踉跄的向后倒退了半步,神情有些落寞,“很快就没有人羡慕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但是樊胜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虞佩的手背是凉的,但是因为喝过酒,掌心又是滚烫的,樊胜只觉得手指好似碰到了火苗,他紧了紧眉,将心中的杂念给抛了出去,威胁道:“如果让本将军知道你做了伤害陛下或者秦国的事情,本将军一定不会放过你。”
虞佩垂下眼帘,在樊胜松开手的同时转过身去,“怎么会呢?”
“我不会做的。”
虞佩本想着快点回到秦王的寝宫,但是他迷迷糊糊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期间又被樊胜拉到了假山中,他这下子是彻底迷失了方向。
漫无目的的走着,想要找个小太监带带路,却发现周围荒凉寂静,摇曳的树影好似张开了一起漆黑的网。
虞佩看到了远处菱月阁,才清醒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冷宫这里。
秦王为了夺得皇位,将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杀了,冷宫里关着的一些嫔妃也被他换到了其他地方关着,他好似有意要将老秦王留下的印记全部抹去。
虞佩感觉冷宫这里阴冷气更重,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就在他要穿过梅园的时候,忽然听到浅浅的说话声,冷的他打了一个颤,还以为是鬼。
虞佩越是害怕,好奇心就越重,他避开地上的积雪,让自己的脚步不会发出声音,借着月光,他看到梅花盛开的有两道身影。
一道艳红的胜过园中任何一朵红梅花,一道是冷戾神秘紫色。
虞佩心中暗叫不好,他蹲下身来,想要再离开的时候,已经不太好走了,他不想要听二人淡淡对话,可是此时走的话,会更加容易被发现。
权衡一下,虞佩觉得蹲着等二人说完再走。
妤姬依旧一副天生眉骨的样子,只是宫中浸淫权势的人,有多少会沉迷在她的美貌中就不得而知了。
“严先生,之前奴找你商谈的事情,你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
她言笑晏晏,美眸中闪烁着光亮。
严辰如玉白的手折下一朵梅花,他声音温润,“我想知道,你们得到了虞佩后,会怎么做?”
妤姬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严先生你得到了虞佩,你会对他做什么你?不过,依照先生你的才能,估计也瞧不上虞佩的奇古占卜之术。”
她眸光一转,突然换了话题,“早些时候,奴想要看看虞佩身上的黑莲印记,可惜没能得逞,如今,我只能够期望虞佩没有欺骗任何人,他的确会奇古占卜之术。”
“不然,无论他落到了谁的手里,下场都会差不多,人人都想要虞佩的占卜,可是人人都无法相信虞佩多告知他们的占卜内容是否为真,或是药物控制,或是重刑,让虞佩不敢撒谎。”
严辰不置可否,他低头望着指尖的梅花,缓缓摧残着它本就娇嫩的花瓣,“就算没有我的帮助,楚国依旧可以和秦王做交易。”
妤姬摇了摇头,眼中的笑意更重了些,“秦王,没有想着让虞佩活着走出秦国,严先生比奴家要清楚的多。”
“秦王越宠爱虞佩,燕王必定会开出更高的条件来换回虞佩。”
“……”
寒风掩盖住了大部分的声音,但是虞佩从断断续续的声音中,还是猜出了他们交谈的内容。
因为酒水而晕染上的酡红没有散去,但是虞佩此时的脸色确实很难看,他紧咬着下唇,牙齿冻的打颤,从心底蔓延的寒意快速的蔓延着。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尽管对面着不同的人,但是久居上位者的人,大抵就把他当做一枚棋子,或者一个有用的奴才。
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多了,可是秦王还是先选择了利益。
他活了这些年,总是离不开一个“利”字,他拼命的让自己有用,才让燕王留下了他一条命,如今要用他的命去换更大的利益了。
虞佩张开嘴,让寒风灌到他口里。
亦没有什么好难过的,若他是秦王,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秦王将他送出去后,此后的所有痛苦便只有他一人面对了。
虞佩蹲的身体发麻,听着交谈的声音渐渐淡去,他甚至都无心孤寂二人是否还在,起身就要走。
他想找个缓和的地方,好好的暖一下身子,他好害怕以后都感受不到暖意了。
只是他还未走出去多远,心口突然没有缘由的一痛,摔倒在了地上,压住了一根梅花枝,雪与花瓣悄然的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