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事,路上三人骑的马病恹恹的,怎么鞭打也不愿意全力赶路,原本是一日的路程到了天黑还有一半没走完。
孟青只好带着两人歇在无念山庄下的镇子上,此时的大雨早已经停了,镇子上一派热闹的景象,比起前几日大暴雨的小镇,简直是人山人海了。
到处是摆摊的小贩,街头坊间都挂着红灯笼,时不时还有商铺放上一鞭爆竹。孟青看着这异常喜庆的镇子,一时间搞不清楚无念山庄是不是名门正派。
一旁的惊蛰看着镇子上这些举动,默默攥紧了拳头。三人住了店,孟青已经习惯在惊蛰旁边打地铺,于是又只要了两间房,掌柜的一时间还以为孟青和惊蛰是明珠的随从。
晚饭时几人都默默观察着附近的人,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个镇子看起来没有受到无念山庄灭门的影响,甚至没有一点点惊慌。
明珠终于没忍住道:“出了这么大事,这里的夜市居然还开着,无念山庄的名声看来不江湖中所说的那么好啊!”
孟青没说话,撇了一眼旁边的惊蛰。小孩子收敛了平日里的稚气,小脸上布满了冷漠之色。
但是只是那一瞬,接下来就换了一副悲伤的模样,明珠见他这般垂头丧气,以为是想起来亲人被杀,心中一软,暂时放下戒备:“惊蛰,一切都过去了,有阿青在呢。”
“别想那些了,等下带你出去走走,你可喜欢吃冰糖葫芦?”孟青接过话头,安慰似的伸手揉了揉惊蛰的头顶。
小男孩眼色微黯,抓住孟青的手:“姐姐,你真的要去无念山庄吗?”
孟青点点头:“要去的。”
“为什么要去呢,惊蛰害怕再回到那个地方,可以不去吗?”
孟青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孩,神情严肃:“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不知道顾容安如何了,明明也就是小时候见过一面,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惦记着。如果顾容安真的丧生在血案中,她岂不是还没过门就要守寡。这样一个力能扛鼎的男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杀呢。
不论是因为顾容安还是因为顾叔叔,她都想知道顾家被灭门的真相。
“走吧,出去瞧瞧。”明珠走在最前面,三人出了客栈。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动,商铺都延伸到了大街的正道上,吆喝声和嬉笑声不绝于耳。孟青牵着惊蛰的手,缓步在大街上前行。
明珠终于被这一派热闹的气象感染,难得没有碎嘴子去管孟青,三人走着走着来到河边,喧嚣的气息才散了些。
但依然是很多人,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像是在许什么愿望。
“看这些人的衣着,应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孟青思索道,手臂被一阵晃动,她低头一看,惊蛰正睁着大眼睛诚恳地看着她,然后指着旁边的贩子。
孟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小贩扛着冰糖葫芦棍,上面还剩五六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颜色鲜艳欲滴。
惊蛰夸张地咽了下口水,讨好地看着她:“姐姐,我想吃。”
明珠上前拿了两串,递了一串给惊蛰,另一串给孟青。惊蛰问:“你不吃吗?”
明珠回道:“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我不爱吃。”
孟青刚好咬了一口糖葫芦,甜甜的糖衣裹着酸甜的山楂含在嘴里,一听明珠这话,迅速嚼了两下咽下去,然后把糖葫芦串塞到惊蛰的手里:“我也不爱吃!”
惊蛰不小心笑出声,孟青一下提起他的衣领,“笑什么笑!”
正闹着,河边的人开始有序离开,孟青也觉得河边实在冷清,带着惊蛰和明珠一块又回到街上。
大街上有酒楼的伙计在吆喝:“三坛不醉者,得玉镯一对!喝酒不要酒钱,还能哄夫人开心!”
孟青觉得有意思,眼看那边已经围了许多人,她赶紧拉着惊蛰和明珠挤进去。
“喝酒不要钱?你说的可是真的?”旁边有人跃跃欲试。
“三坛不醉,可得玉镯一对!喝酒不要酒钱!绝无虚言!”伙计见人围得多开始细说规则。
“客官参加的话,得先付三坛的钱,三坛以后还能用筷子夹菜者,包退酒钱,还送玉镯一对。”
人群中有质问:“那菜钱呢?”
“菜钱还是要给的,不过本店的菜品便宜,诸位不用担心!”
话音一落,看热闹的众人忍不住挤了进去。孟青一见有免费的酒喝,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彩头——一对颜色上佳的玉镯,想着明珠一路跟着自己风餐露宿,虽说自己顶着名头是孟家大小姐,但是要说真正的大家闺秀,还得是明珠,然而吗,明珠手腕子空空的,连个镯子都没有,这回一定要拿到镯子。
“上酒!”孟青掏出做定金的银子,然后叫了三坛酒,店小二麻溜地将酒抬上来,然后又送了一碟子油炸花生米。
孟青微微一笑,在众人的惊讶中开始自斟自饮。
明珠原本还要来劝,见她一脸认真,就知道这家伙犟劲又犯了,只好带着惊蛰坐在一旁。
惊蛰手中拿着还没吃完的糖葫芦,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被孟青豪迈的喝法给吓到。当日见到惊蛰的时候,她们正是在酒楼上喝酒,想来孟大侠的女儿,也是海量,不会错的。
三坛下肚,再去看四周的食客都已经七倒八歪,能坐直者不过二三,更不用说能好好夹菜。这时候店小二环视四周,只见这么个姑娘还端坐在桌前,于是走上前来,弯着腰笑道:“女侠要是能夹住花生米,今日彩头归您,酒钱退给您。”
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都觉得稀奇,这姑娘看着平平无奇,怎么喝却都不醉,也起哄道:“夹个花生米来看看!”
惊蛰扔掉了手中的糖葫芦竹签,明珠也开始有些紧张,从来没见孟青喝这么多酒,看她的样子着实不好说有没有醉。
孟青蜜色的双颊微微泛红,但是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不再清澈有力。半眯着眼睛,看起来又像是困倦到极致。
“姐姐——”惊蛰晃了晃她的袖子。
孟青回过神来,只顾着喝快点拿到彩头,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晕。但是倒也不至于夹不起花生米,她抬手拿起筷子,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筷子上,孟青轻松地夹起来一粒圆圆的花生米,缓缓送入嘴中。
“怎么样?”她斜着眼问道。
店小二弯腰赔笑:“女侠好酒量!”
很快掌柜的带着那一对玉镯过来,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孟青接过玉镯,当即套到明珠的腕子上,傻笑一下:“真好看。”
惊蛰拉着她的衣角,撇了一眼明珠的镯子,什么也没说。
酒喝完后,明珠怎么说也不让孟青再在外面乱逛了。把两人带回客栈之后,明珠将孟青带回自己的房间照顾,又嘱咐惊蛰在自己的房间不要乱跑。
忙活了好久才将孟青身上擦干净又推到床上。外面的声音渐小,明珠吹灭了蜡烛进入梦乡。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孟青就睁了眼,口渴难耐,她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下了床。桌上的茶壶里一滴水都没有了,孟青便推开门去了隔壁屋。
黑暗中她摸索到桌子,一手触到温热的东西,她一手捂着脑袋,思索片刻才想起来应该是烛台。于是又接着摸索,有人吹着了火折子,点上了蜡烛。
一瞬间孟青看清了茶壶的位置。
她连忙伸手去抓茶壶,却被旁边一直手抢了先。
手的主人正慢条斯理地替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嘴边。孟青呆呆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就着他的手将冷茶一饮而尽。
“你是谁?”孟青思索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上次做梦梦到的人!她又换了一句话问:“你为何三盘两次入我的梦?”
男子微微一笑,却不回话。孟青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将胳膊搭在桌上,点头示意。
男子眉头一挑,这才开口:“这是何意?”
“我已然知晓了,你三番两次入我梦来,应当也是冲着我拳法来的。既然要试,此时我吃了酒,为显公平与你扳手腕比试!”孟青一副了然的神情,催促着男子赶紧比试。
“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没变。”男子无奈道,但还是顺从地握住她的手。
“我说开始就开始——”孟青越发觉得头晕难忍,原本握的紧紧的手,也渐渐卸了力松开。
“可准备好了?”微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孟青一个激灵收紧手掌,“开始!”
她对着面前的男子自信一笑,扳手腕这种事还不是小菜一碟。虽然喝多了,但是她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从小能倒拔桂树不是说着玩的。
可是渐渐地,她看着纹丝不动交握的手,面目逐渐狰狞起来。对方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孟青心里想着,这温柔似水的江南居然有此等人物。
男子一双瑞凤眼似笑非笑,似乎没有怎么用力,只是认真地打量着孟青龇牙咧嘴的表情。
孟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压到一边,她还不服地想要再来一次,只是浑身软绵绵的,再使不上一点劲。她伏在桌上张口道:“罢了,今日吃了酒技不如人,过几日我再与你……”话音渐微。
男子看着她,已经是睡着了。他轻轻抱起孟青放到床上,又替她掖好被角,吹灭蜡烛之后纵身翻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