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皎的安慰没有抚慰温崇月的心灵, 温崇月最终友好告知夏皎,他将尽量养着那条肥肥的小鲤鱼,争取养到夏皎从昆明回去。
但返程的时间早晚, 是夏皎所能决定的。
国内的鲜花供应基地只有两处, 一个是云南昆明斗南花卉市场, 另一所位于广州芳村岭南花卉市场。如做一个统计,将会发现国内市场百分之九十的鲜切花都来自于这两个批发地。
夏皎跟着于昙这么久,外加上之前在店里和人的交谈, 多少能解鲜花批发的途径。对于花量需求小的花店来说,他们的鲜花来源一般是当地的一些二级批发商, 而如于昙这种辄订单六位数的花店, 他们的花是直接从昆明斗南或者广州岭南来订购的。
而为这两个市场提供花朵的,则是花农——产地花业公司基地。
于昙看中鲜花的质量和“独家”, 光, 挑剔得厉害, 直到最三天才终于敲定合。供货合可是随意能签的, 于昙带着夏皎, 逐个条款进行检查、核对。尤其是进货单, 花的学名必须要中英文、照片、颜『色』甚至于花杆的长度、花冠的直径等等都清晰地标明,绝对会给供货商任何错漏点。
夏皎老老实实地记着笔记。
和她比起来, 张云和明显轻车熟路多。他经验丰富,和于昙配合的也默契, 有时候于昙多看一花, 张云和会意, 自觉和供货商攀谈,询问。
夏皎只听说先前张云和是于昙的得意弟子,一开始苏州这边的店都是他打。来知道为么, 两人闹僵,张云和被于昙赶去北京。两人很久没有联系,最近两年才开始保持联络。
现在恰好是昆明的雨季,几乎每天都要下一会儿雨,要紧,在需要为烘干衣服发愁的前提下,雾蒙蒙的昆明有一种风味,难怪这里的菌子长得肥美茂盛。
合敲定、打算返程的前一天,又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夏皎没有去,她自己定份“老『奶』洋芋”,一种类似于土豆泥的食物,绵绵软软,她一边吃着,一边慢吞吞地看书,看到一半,肚子有些饿,索去行政楼层去吃点东西。
云南自然离开米线,这家做的焖肉米线味道极佳,夏皎坐在青蓝『色』的沙发上,窗外绿荫浓浓,她原想安静等待属于自己的米线,期想却听见座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
吓得夏皎忙缩头,和其他喜欢看热闹的心,有时候,公众场合下遇到的难堪事情会让夏皎想要快速离开——无论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她极怕惹上麻烦。
今天也是。
夏皎听见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张云和,他以往那种一板一的腔调,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愤怒:“老师,为么抱林行,我行?”
夏皎的汗『毛』齐刷刷地竖起来,她有种微妙的感觉,『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简直像是倒一碗疙瘩汤在上面。
她听见于昙姑姑的声音,漠然,冷静:“挨打也长教训?”
张云和说:“么教训?我犯么法?”
夏皎要缩成一只虾,她努力地低头,用菜单遮挡自己的脸——还好,她听见于昙站起来的声音,她从另一个门拂袖而去,停隔到一分钟,张云和追去。
还好,还好。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夏皎,夏皎心惊胆战地吃完自己的焖肉米线。
次日从昆明回程,夏皎没看到张云和的身影,她犹豫很久,还没等问,于昙先说话:“北京那边有事,他直接回去。”
夏皎老老实实:“嗯。”
这个小『插』曲没有带来太多的愉快,于昙面『色』如常,张云和晚上仍旧照常给夏皎发一些课程、展览消息等来。
非要说有么令夏皎揪心的话,那是独守空巢的温老师。
还有温崇月尽力养、但还是没有撑到夏皎回来的鲤鱼。
温老师和两只小猫咪孤独地分吃那只鲤鱼。
夏皎想多地去回想她回家和温崇月的细节。
因为她下午五点到苏州,六点吃晚饭,六点半进卧室,次日十点钟在床上睁开恍若隔世的一双。
这是周六。
温崇月微笑着问夏皎:“要要试试brunch?”
brunch。
早午餐。
这个源自于英国的说法,意为将早餐和午饭合二为一,一起吃。虽然听起来极为精致,事实上,在夏皎读大学或者社畜生涯的周末中,选择赖床的她经常会将早午餐合为一顿。
比如读大学时候的周末(非考试周非魔鬼复习周),睡到十点钟才起床,慢悠悠地去学校食堂买一份热腾腾的砂锅;工作,报复地睡到十点钟,睡惺忪地在外卖app上下单,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或者牛『奶』,搭配一份加热的凯撒鸡肉卷或者荞麦沙拉。
但正式地来一次brunch,还是一次。
温崇月已经预定好位置,他租下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子,正宗的苏式园林,中式花园,围绕着水池建着四季亭阁,早春可观牡丹芍『药』,秋有银杏洪峰,冬赏白雪腊梅,现如今是初夏,只开半池菡萏,半池圆叶,下有锦鲤啄食,上有微风送清香,映衬着假山石和带有瓦片屋檐的小廊桥。
这个小院子自带厨房和食材,因此温崇月亲自准备午餐,在滴白醋的深锅中用勺子卷漩涡,轻柔滑入鸡蛋,慢慢地煮水波蛋,用水洗去表层,和烟熏三文鱼、牛油片、英式司康搭配,最淋上用青柠汁和蛋黄、白胡椒粉等佐料调配好的荷兰酱汁,成完美的班尼迪克蛋。
brunch需要慢慢悠悠地吃,因此温崇月准备的菜式繁多,但每种的分量都很少,蜜桃烤排骨、加酸『奶』油的土豆煎饼,烤的厚片杂粮面包上铺着百里香炒蘑菇,烤得香喷喷、蓬松柔软的可颂,玉米『奶』油浓汤,蔬菜沙拉,红心猕猴桃酸『奶』,还有一份温崇月自己煮的『奶』茶——里面加一点点的盐,茶味很重,口感极好。
夏皎坐在四面通透的亭子中,微风送荷香,窗子的门窗都是用丝绸做的窗纸,开两扇,可让清风随意进,两外两扇虽然关闭,但隔着望去,外面都似朦胧写意画,颇有幽深意境。
温崇月问夏皎她近些时间的感受,夏皎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永远喧闹的翠湖南门,漂亮的卢汉公馆,还有驻扎着许许多多小餐馆、咖啡馆和各种极有个小店的文化巷、文林街……她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想要和温崇月分享——包括于昙和张云和奇怪的氛围。
温崇月没有问,他笑『吟』『吟』地听着夏皎说话,只在夏皎提起那些酒吧的时候,问一句:“你去喝?”
“没有没有,”夏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太习惯那热闹的场合。”
温崇月说:“下次陪你去。”
下次?
夏皎完全会将温崇月和那些有着许多流浪歌手、地下乐队的酒吧和小酒馆联系在一起,在她心里,温崇月是温老师,他看上去会去到处都是酒鬼、充斥着摇滚乐的地方。
无论如何,夏皎在温崇月租两日的小院子中度悠闲自得的周末。唯一对起的是家里两只大小猫咪,一个个委屈地贴着主人蹭蹭抱抱,夏皎得给两只猫咪都加餐鹌鹑干。
次日,夏皎照常去上班,刚到花店觉着气氛太对劲,问其他人才知道——
婵和郁青真吵架。
具体原因明,店员也说上来,只知道两个人闹得很僵,那天恰好又是店长来的日子,郁青真哭啼啼上去告状,婵这个月的奖金泡汤。
夏皎会淌这滩浑水,全程观鼻鼻观心,中午郁青真叫她一块儿去吃午饭,夏皎温言拒绝,她独自在餐室吃着便当,婵拎着外卖进来,坐在夏皎对面。
婵提醒夏皎:“和郁青真走太近,说定哪天她偷偷找店长打小报告。”
夏皎笑笑:“谢谢你。”
算没有婵提醒,夏皎也会和郁青真走太近,她们念一致,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郁青真耐烦接待散客,私下里也偷偷吐槽那些只买一支花朵的客人。夏皎,她安安静静地包装好每一支花朵,包括那位脾气好的老人,每次都认真地根据他选择玫瑰的颜『色』来选择的包装纸。
如说真有么让夏皎感到困扰的话,那是宋兆聪的纠缠。
确定是是上次的酒局重新激发对方的逆反心,算夏皎已经离开北京,这位仁兄仍旧会时时地发消息来,被拉黑换朋友或者其他人的号码。
夏皎堪其烦。
偏偏白若琅又定花朵,花店这边,郁青真和人聊天时候也常常提到这位“宋公子”,言语之外,颇为神往。
“白女士的基因那么好,”郁青真羡慕地说,“光也好,知道会喜欢么的女孩。”
婵翻个白:“反正是背爱打小报告的。”
郁青真被她噎一下,淡淡地说:“肯定也是只会甜言蜜语哄上司的。”
看夏皎正整着小雏菊,郁青真问:“皎皎,你说,我说的对吗?”
夏皎茫然抬头:“啊?”
婵快言快语,将刚才的话又复述一遍。
夏皎好意思地笑笑:“这个……白女士都结婚,肯定喜欢的异而是呀。我们都没有嫁给白女士的希望,所以她喜欢么的女孩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啊。”
婵愣一下,大笑声,郁青真转脸,对着镜子整头发,小声说句笨蛋。
夏皎真在意白若琅女士喜欢怎的女孩。
她知道对方可能对自己满意,刚好,她也擅长让人满意。
转又是周末,夏皎挣扎着起个大早,跟随温崇月一块儿去购买新鲜的食材。
挑肉,听上去简单,实际上是一项技术活。举个例子,做牛排,挑牛肉也是要分清楚,单单和牛这个分类下,也有许多,比如雪花状脂肪更多、肉质更加软嫩的神户牛、近江牛和松坂牛,而褐『毛』和牛的肉质偏瘦,口味也更具野,还有精肉产率、具备着深厚浓郁脂香的短角牛……
提到猪的话,种类更多,汉江黑猪、沂蒙黑猪、粤东黑猪、滇南小耳、金华猪、武夷黑猪……
中国地大物博,华北华南华中,江海西南和原,地皆有品种的猪,肉质,口感更。
夏皎听得晕晕乎乎,钦佩地看着温崇月:“好厉害,我完全分清楚猪和猪的区,只能分清楚人和猪。”
温崇月接受她的赞扬,告诉她:“能分清人和猪,你已经比很多小猪聪明。”
夏皎想两秒才反应来,气恼地拍下对方『臀』部。温崇月懵一下,才伸手『揉』她脑袋,惊奇地叹气:“要造反啊你?”
夏皎一本正经:“温老师,请您注重自己的言行,然等会儿我要大叫’老师你要做么’,为人师表,请您谨言慎行,要对祖国的花朵做么奇怪的举。”
温崇月被她逗笑。
表面上说得正儿八经,实际上连问价格都要鼓起勇气才会开口——温崇月信夏皎敢喊来。
他倾身,捏捏夏皎的脸,询问的语气:“祖国的花朵?”
夏皎认真点头。
温崇月说:“我偷偷摘一朵。”
夏皎小声说:“为人师表啊为人师表,对自己学生下手,老师难道没有罪恶感吗?”
——正常人,应该会接受和自己曾经的学生相亲吧?
虽然知道温崇月当时的确很着急结婚,但关于这点,夏皎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他是真的在意这短暂的师生关系吗?
至少夏皎曾经为这件事悄悄纠结很久很久。
关于师生。
冷丁地,夏皎又想起那天在行政酒廊,听到张云和压抑着声音称呼于昙为“老师”。
身为学生的心情,她应当能够体谅;但,身为老师的呢?老师是如何看待的?这种“伪师生恋”。
人渐渐多,温崇月拉住夏皎的手,往自己身边带一下。
他认可夏皎的说法:“正常人都会有罪恶感。”
夏皎睛亮晶晶:“所以今天有罪恶感的老师要放学生吗?”
温崇月坦然:“所以我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