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合卺,只是不知道,到底会顺了谁的意。
霍廷昱独自在府中擦着自己的□□,将那红缨枪前头的银尖头擦得雪亮。
他心里烦闷时,就喜欢养护自己心爱的武器。将这些别人眼里嗜血的凶器握在手里,会给他异常的安心之感。
他府里的下人也知道主子的这个习惯,因此,哪怕这是天下所有人都在庆贺的除夕之夜,也没有人敢来打扰已经在武厅里呆了两个多钟头的他。
呵,郑基和石康两个蠢货还真是早早就打好了算盘,小皇帝登基第二年就把自家孙女塞给他当皇后,也不怕先帝夜里来找他们算账。
事关江山社稷,又涉及皇位传承,小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他们要求帝后合卺的奏折。
因为,这也是朝中忠心耿耿支持小皇帝或先帝的臣子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估计明年开春这件事件就要板上钉钉了,这样一来,郑基和石康就是小皇帝正儿八经的岳祖,更直接把控了小皇帝的后宫。
正如兵事,不可师出无名,皇位更迭也是如此。
虽然自己和他们都是先帝亲自挑选的辅政大臣,但如果胆敢对皇位行不臣之事,大靖京都之外的各地诸侯定会挥师勤王。
所以,霍廷昱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对手几年前走了一步多妙的好棋。
若帝后合卺之后,小皇后有了皇嗣,那皇嗣就会成为郑石两家谋求皇权最好的幌子。如果小皇后一直没有身孕,那也没关系,他们大可在小皇帝身边随便找个怀孕的女人,或者直接给他塞个孩子,反正所有庶出皇子也都要认皇后为嫡母。
小皇帝一旦出了事,只要郑石两家稍微操作,凡是小皇帝的血脉,就必定会落到他们手中。
更妙的是,合卺之礼过后,他们就能随便给小皇帝塞女人和孩子了。
霍廷昱在心中都给他们编好了戏本,比如先除去小皇帝,然后再在小皇后的帮助下,给小皇帝找个遗腹子,顺理成章地将那个还流着口水的婴儿捧上帝座。
哼,霍廷昱一直瞧不起自己的这两个脓包对手,哪怕他们身居高位,在朝臣中地位超脱,也改变不了霍廷昱对他们愚蠢的评价。之前还巴望着赵王,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皇嗣身上,这两人是觉得天下都看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吗?
自己尚且能一眼看穿他们的阴谋,更别说紫微宫里的那个聪明到吓人的小皇帝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哪里来的底气先除去小皇帝?
只要小皇帝不出事,他们的一切筹划就只能化为云烟。
难道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早已经布好了对小皇帝的杀局?
霍廷昱眉头一皱,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担忧。
到底是郑石两家早有谋划,底气十足,还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
但是,郑石两家和小皇帝无论谁最终胜出,都不会让他好过。
他和郑石二人有旧怨,而小皇帝更是聪慧异常,早早看破了他的野心。
更何况,不久前他还因为想趁机除去小皇帝身边的隋阳,而彻底惹怒了小皇帝。
还记得,那夜宫外夜市,明月千灯,眉目渐渐张开的小皇帝容颜精致,隐约可见未来的绝代风华。
若是自己可以成功胜出,到时候把那小皇帝留在身边,那般的容貌,天天看着也是好的。
霍廷昱擦拭枪头的手慢慢停下,眼中染上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点点痴意。
深夜的紫微宫,也不如往日平静。
紫宸殿里,凌初已经气到发抖:“陛下,他们怎么敢!”
在小皇帝几年的教导下,凌初已可以一眼看穿郑石两家要求帝后合卺背后的阴谋。而且更令他气愤的是,被郑石二人蛊惑的众多宗室,都趁着新春入宫之际,向小皇帝或轻或重地施压,想尽快促成小皇帝和小皇后的合卺大典。今天晚上,德安长公主带着小皇帝几位兄长关怀备至的书信,拉着小皇后石瑛的手,几乎连夜就要把她送入紫微宫。
“他们怎么不敢?”小皇帝低声笑着,双眸微敛,一闪而过的杀意冷冽凛然,“隋阳,朕告诉你,郑基石康想要朕死,霍廷昱想要朕死,德安长姐想要朕死,就连那个陈瑜也想要朕死!哪怕朕名义上坐拥四海,但朕的臣子们却各个都想要朕死!”
“不,陛下,不是的。”凌初急切跪下,拜服在小皇帝身边,他抬头看着小皇帝,眼中的炽热几乎燃烧世间一切,“陛下,隋阳会一直站你身边,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隋阳愿为陛下的安危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隋爱卿放心,事情还没糟糕到那样的地步。”小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如冰如火,“想要朕答应合卺,他们也必需付出相应的诚意。”
“陛下的意思是?”
“隋阳,你冬至那日带朕去的宫门,是不是你的人在管?”
“是——”凌初没想到小皇帝这个时候问起了这桩旧事,犹豫着点了点头。
“做的不错。”小皇帝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你就顺便把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道宫门都管了吧。”
“陛下是说?”凌初隐隐猜到了小皇帝的想法。
“想要朕答应年后就合卺之事,那就让他们拿整个皇宫的四道宫门的控制权来换。”小皇帝的眸光闪烁着比一旁烛火更加明亮迷人的光泽,“朕要这四道宫门全部落入你的手中,朕要你的羽林军可以随时长驱直入,拱卫紫微宫。”
“是,隋阳领命。”
关于帝后合卺之事到底还是拖到了年后,哪怕德安长公主软的硬的什么话都说尽了,小皇帝也只是默不作声。
等百官恢复上朝之时,小皇帝将郑石两人的折子发到六部,令众臣廷议。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请求帝后合卺奏折的幕后深意,于是几方势力你来我往就争执起来。
有人直言帝后年少,尤其皇后年幼,不宜过早合卺。而另一方人则不肯放弃,言明先帝十四就有了庶长子哀郡王凌方,今上都已经十六了。于是双方这样互相来来回回拉锯了两三个月,才终于达成了帝后应当举行合卺大典的一致。
最终时间定在两个月后,春夏之交,是钦天监选出的一年中最好的日子,专门为帝后二人办合卺大典。
这一场斗争,霍廷昱并没有参加,他冷眼看着朝堂上争得唾沫飞扬的郑基石康,只是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对禁军的掌控和训练。
凌初也是如此。小皇帝并没有怎么反对这合卺大典,而是用它暗地里和郑基石康做了个交易。在小皇帝的诱导下,凌初假借小皇帝长兄燕王的名义,暗示郑石二人,用促成小皇帝答应合卺一事作为条件,并得到了他们的喜出望外大力配合的答复。
于是,在郑石两人和霍廷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拱卫皇宫的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道宫门,都暗中落入了凌初的掌控之中。一旦宫中形势有变,宫外的羽林军就可以打开宫门长驱直入,直奔小皇帝所在的紫微宫。
小皇帝的原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只要朕和皇后合卺一年之后,不管皇后是否有孕,郑石两家必反。一旦郑石两家谋反,首先肯定会对霍廷昱下手,霍廷昱必定不会引颈受戮,两方绝对会有一场生死之争。但不管结果如何,胜出者必然兵谏紫微宫,到时候,朕的生死就看你了。
一席话听得凌初气血沸腾,整个人都严肃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带人提前灭了这些不忠不义心怀不轨之辈。
但他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于是脸上的神情就又威严了三分,看得偷窥他的一干羽林军侍卫们心里发慌,唯恐这几日的训练还要加倍。
时间在众人眼中快速流走,一转眼就到了钦天监选定的良辰吉日。
那日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大靖十六岁的皇帝凌肆和他的十二岁的皇后石瑛正式当着天下臣民的面,在和极殿举行了合卺大典。
小皇后年岁尚小,被凤冠上珠帘模糊了表情,看不出喜乐。众人们只能看见牵着小皇后手的少年帝王,一袭红色吉服,身姿如琼枝玉树,韶绝风仪,容颜若春花秋月,馥郁浓丽。
站在武官之首的霍廷昱只感觉小皇帝耀眼夺目,璨若明霞。淡漠的眼神扫过殿中百官,明明万分冷冽,却更显得孤峻傲然龙章凤质。
霍廷昱曾经有幸见过小皇帝的母亲赵嫔一面,不愧是传闻中一面之缘就迷倒先帝的红颜祸水,当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
可如今的小皇帝,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华服之下,艳丽至极的眉眼出落得比昔年的赵嫔更加生动三分。
他的心剧烈跳动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刚刚那姿容绝世的少年帝王。
君威和艳色并重。
雍容和风流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