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黄露玫背着球拍赶到学校的网球场,平日里空荡荡的场地此刻挤满了人。
临近期末,体育课考期将近,这会儿网球场上大多是选修了网球课正在练习考试内容的学生。
黄露玫沿着场内的铁围栏走了一圈,所幸,角落里还有两块空着的场地。
一块场地的隔网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枯朽了;一块场地位于网球场的最里边,紧挨着小树林,开得繁茂的的紫荆花枝伸进铁网里来,光瞧着便叫人欢喜。
黄露玫拆了球拍,选了靠边的网球场,正做拉伸热身,一个网球课的同班女孩跑过来捡球,指了指围栏外的路灯:“这里的灯坏了,等会天黑就看不清了,没法打的。”
“啊?”黄露玫抬头看了一眼路灯,“我还寻思这块场地配备这么齐全怎么没人来,原来是这样,太谢谢你了!”
“没事。”女孩笑了笑,拿着球走了。
黄露玫换了另一个场地。
搭档小茹来的时候,黄露玫已经练了好几轮发球了,额头和脖子都挂着汗。
小茹站在她边上,一边扎头发,一边兴奋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叫你男朋友来支援你,毕竟他都学过了,肯定不会拖你后腿。不像我,连发个球都费劲,更别说对拉了,老师头疼死了,之前都没有人肯跟我组队。”
黄露玫停下,擦了擦汗:“大家都没学过,水平都半斤八两的,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差,我们多练一练,先磨合一下,有了默契,后面会越来越好的。”
小茹绑好马尾,俏皮地眨了眨眼:“没问题,我相信你的技术!”
暮色落下后,网球场外的操场渐渐热闹起来,照明的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映在每一个鲜活热烈的身影上。
网球场内,清脆的挥拍声络绎不绝。小茹的反应虽然有些迟钝,但是态度积极,练得也很认真,几轮下来,手感掌握了,对拉起来也就流畅多了。
深冬的夜晚,运动时,手脚都恨不得烧起来,黄露玫的额头和后背都湿了,宽大的运动服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她喊了停,用手擦了把汗,走下场来,喝了点水。
小茹“哎”了一声,自个意犹未尽地在原地练起挥拍来。
黄露玫瞥了她一眼,有些忍俊不禁,刚开始的时候还叫苦连天,现在倒是兴头上了。
扭回身子,掏出包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周汀没有回消息。
把手机放回包里,抽了张纸巾,正擦汗,突然听见身后的小茹大声地喊道:“哎!你们干嘛啊?这里有人的。”
黄露玫回头,惨白的灯光下,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裙,身材窈窕的女孩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场边还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子男生。
女孩是网球课上比自己小一级的学妹,时常打照面,名字有些别致,叫牛心,人长得很是甜美,因此黄露玫有些印象。
男生是个生面孔,长得很高,穿着灰色的运动服,白皙精瘦的胳膊露在外面,帽檐压着看不太清脸,但身材比例和轮廓线条都是一等一地出挑,瘦而不干,体型结实,出于专业的敏感性,黄露玫挑了挑眉,由衷暗赞道:“真有雕塑感。”
牛心顺着小茹的话头,望向黄露玫,嘟囔道:“你们不是要走了吗?可那边的灯都坏了,你们都占这么久了,我们后面来的都没地方了,还怎么练习啊?”
“什么玩意?”小茹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那你明知道大家这段时间都在练习,不会早点来占位置吗?”
场边的男生抬头看了一眼,拎着球拍袋子,转身去了靠边的场地。
牛心瞧见,喊了一声:“世琛!”又回过头来,气呼呼地瞪了小茹一眼,背着包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小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神经病!又不是你妈,凭什么惯着你?”
黄露玫擦完汗,拿着球拍返回场上。
小茹的网球成绩不算太好,平时上课的时候没少吃苦头,但是今晚却不一样,她打得极好,力道和技巧都拿捏得准。
两人虽然不算是熟络,但好在有默契不错,又都肯去调整自己,配合对方,因此打到后面,倒也磕磕绊绊地达到了考试要求的对拉拍数。
小茹一下子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哇,我真是太开心啦!”
冷不丁就听见一旁捡球的牛心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不就接了几组,得意什么?”
牛心的成绩向来不错,在班里一直是中上的水平,只是今晚不知怎么的,似乎不大顺利,接球频频失误,满场都是她压着裙摆捡球的狼狈身影。
她语调虽轻,却也扎扎实实地落入了两人的耳朵里。
黄露玫伸手拉住脸色微怒的小茹,含着笑说:“不用跑来跑去地捡球,不该得意吗?”
“你!”牛心噎住声,下意识抬头望了那男生一眼,迎着他的视线,牛心没再纠缠,换上一个和煦的笑容,拿着球回到场上。
小茹撇了撇嘴:“哼,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臭毛病?”
原以为到此为止,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局,牛心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球往黄露玫这边挥,有好几次都差点砸到黄露玫身上了。忍了一两次,小茹球拍一丢,将地上的球捡了起来,愤愤地往她脚边掷过去:“你有病啊?这是打球还是打人啊?”
牛心扯了扯脸皮,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哎呀,真不好意思,这里太暗了,我实在没有看到。既然你们打得这么好,要不然和我换换?”
饶是再迟钝,也感受得到她的故意。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看了牛心一眼,走到场边,将手中的拍子收回袋子,声音清冷,且富有磁性:“你找别人陪你玩吧。”
黄露玫愣了一下。
牛心闻言,瞬时慌了神,连忙跑到男生身边,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世琛,我现在就可以!我会好好打的,我妈和阿姨一块说了好久,你才肯跟我出来的,你要是走了,我考试就完了。”
男生沉默了一会,还是放下包,将拍子拿了出来:“练完,让你妈别打电话过来了。”
牛心忙不迭地点头。
再接下来,牛心就老实多了,虽然光线不是很亮,但脸上的神色认真多了,也没再为难两人。
小茹练发球,黄露玫正站在场边帮她计数,突然就听见斜对面的牛心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嘭”地一声,一个急速运转的球电光火石间,砸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几乎是一瞬间,温热的鲜血从鼻腔里喷涌而出,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黄露玫手捂着发痛的鼻子,踉踉跄跄跌在地上,大量的鼻血迅速从指缝里渗出。
她眼前天旋地转,听到小茹吓了一大跳,丢下球拍跑了过来。
小茹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大力地按住她的脑袋,着急忙慌地让她往后仰:“流鼻血了,别低头,仰着,快!别低头!”
黄露玫被她按着,只觉得头昏脑胀。
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动静,黄露玫还没稳定心神,一只节骨分明的手便伸了过来,将她的脑袋扶正,是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他冷静地说:“出血量大,仰头会让鼻血倒流,容易呛入气管和肺,长久地仰头咽喉里会形成血凝块,容易把气管堵住,很危险!”
“那怎么办?”小茹急得脑袋一片空白,立马起身让开了,颤着声说:“你来弄,露玫流了好多血。”
男生蹲了下来,手托着黄露玫的脑袋,让她微微低着头,又转头去对小茹说:“去拿纸巾和水来!”
小茹立刻拔腿去了:“哦、哦,好!”
牛心显然被吓坏了,呆怔地站在场边,语无伦次地说道:“对,对不起,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打可以打过来·····”
然而此时,已经没人顾得上和她计较了。
黄露玫鼻腔里的血流出来后,男生便用手指捏住她的鼻翼两侧,大概三分钟,他才慢慢地松开手,这时,血没有再流出来了,他检查了一下,才转头跟小茹拿过水和纸巾。拧开矿泉水瓶,看见瓶口沾了小茹的口红,他皱了皱眉,说:“去我包里拿我的,那瓶还没开。”
小茹“噢”了一声,又跑过去拿。
打湿了纸巾,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边手轻抬起黄露玫的头,一边手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她的鼻腔,检查了几秒,他对黄露玫说:“相信我,忍一忍,不要害怕。”然后伸手,用纸巾在她鼻腔里探了两下,紧接着,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缓缓地往外拖,黄露玫只觉得鼻子里极其难受,像有什么异物被拖拽而出,眉头止不住地皱了起来。细微的疼痛让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掉,黄露玫没出声,但眼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不大会,一条混合着鼻涕的血凝块从她的鼻孔里被缓缓扒出,小茹亲眼目睹,整个人都吓得脸色发白。
男生神色专注,处理完一边鼻孔,又检查了另外一只鼻孔,见没什么异常了,他才重新用水打湿了一张纸巾,仔细地给她擦掉鼻周的血迹。
两人离得近,呼吸相闻,直到这时,黄露玫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极其立挺,眉眼深邃······想来,就算是经过雕塑艺术家精雕细琢的作品也未必能与之媲美。
黄露玫微微怔住。
脸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男生退开一些,又湿了纸巾擦手。
小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扭头,发现牛心不见了:“什么玩意,跑了?”
男生静了一瞬,收好纸,拿出自己的手机,输入了两行内容,将手机界面递到小茹面前,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拍一下。”
小茹看了他一眼,有些愣,又看了黄露玫一眼。
男生说:“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通过这个电话号码联系我。”
小茹闻言,便拍了下来。
随后,他就回到场边,收拾球拍了。
小茹一面扶着她起来,一面回过神来了:“他这意思,是要给牛心擦屁股?”
黄露玫鼻子还痛着,恹恹地说:“是吧。”
现在这个时间点,医院的科室都差不多下班了,但附近有个民营医院,下班比较晚,两人赶过去的时候,还有医生在值班。
检查过后,医生说没伤到鼻骨,处理得也好,就给简单地冰敷了一下。
小茹不大相信,又追着问了一堆问题,医生耐心地一一答了,她才放下心来。回去的路上,她骑着小电驴,问黄露玫:“诊费要不要找他报销?”
黄露玫摇了摇头:“算了,没多少。”
快十一点,小茹才开着电车将黄露玫送到宿舍楼下。
临别时,黄露玫真挚地向小茹道了谢。
这期间,周汀还是没给他回消息。
黄露玫回到宿舍,洗漱完,坐在下边玩了会游戏,室友都消停下来后,就上床睡觉了。
次日早晨,上专业课,周汀拿着一个保温杯走进教室来。
教室里,黄露玫立在转台前调整自己的雕塑架子,抬头就看到了走进来的人影。
隔了一夜,她鼻梁上浮现出明显的淤痕,鼻周还有些红。
看见周汀,黄露玫有些愣神。
两人目光相撞,周汀停了一瞬,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黄露玫别开头,继续调整自己的架子。
课间,黄露玫去教学楼旁边的便利店买水,折回的路上,在过道里遇到周汀。
两人迎面相遇,黄露玫望着他,嘴巴动了动,还没张口,周汀便径直与她擦肩而过了。
黄露玫沉下心,回了教室。
中午的时候,周汀给她发了条消息:“你的鼻子怎么了?”
黄露玫躺在床上,正准备午休,看到消息,沉默了一会,直到手机息屏了,她才慢慢地将字输入对话框里:“没事。”
良久,她握着手机,快要睡着的时候,周汀回了一条消息过来:“确定没事?”
手机在耳边震了一下,黄露玫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将手机调成静音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下午没课,黄露玫起了床,洗漱一通,就戴上帽子和围巾去学校的炸鸡店兼职,在送外卖的路上,拿手机看消息时,看到了周汀的消息,便回了个“嗯”。
之后,周汀就许久都没有回复了。
一直忙到傍晚,黄露玫才空了下来,正在店里擦桌子时,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
父亲在电话里说:“你妈去山上割松脂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脊柱粉碎性骨折了,医生说动手术要七万块。为了供你们,家里负债累累,现在借不到钱,动不了手术,你妈的腰可能就坏了。以后家里就我一个劳动力了,你读书省着点,要好好学习······”
黄露玫整个人愣在原地,耳朵瞬时轰鸣起来,委屈、愧疚、担忧······许多情绪涌上心头来,她呆呆地站在餐桌前,手止不住地发颤。
父亲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克制着情绪,闷闷地应着声。
然而,只不过一小会,她眼眶里就又蕴起一层厚厚的水汽,看不太清了。
直到挂上电话,黄露玫的眼睛还是模糊的。店长在出餐口叫她:“黄露玫,B栋的外卖好了!”
黄露玫低应了一声,佯装作无事,低着头飞快地接过外卖。
只是,出了门,拐入空旷的校道后,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黄露玫极力控制,但无济于事。她只好压低帽檐,一边往僻静的小道绕,一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低着头,吸着鼻子走了一段路,没想到在偏僻的小路上,差点就撞到了前面的人,黄露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对上周汀的视线。
周汀拿着一个快递,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后似乎是看到了黄露玫脸上的泪痕和压抑的情绪,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让开身子,往旁边挪了一些。
黄露玫迅速低下头,提着炸鸡走了过去。
傍晚六点半,黄露玫提前下班了,回到宿舍木木地洗了个澡后,就爬上了床。
室友吃完饭回来,在底下晃了一会,看到地上的拖鞋,骨碌爬上床架,掀开黄露玫的窗帘:“露玫,别睡啦,起来打游······”话没说完,看到她呆坐在床上,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室友立马转了话头,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黄露玫便控制不住,崩溃了。几个室友听见,都陆续围了过来,安慰了好一会,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将家里的变故托盘而出后,室友眉头都皱了起来。
对于大二的学生来说,七万块不是一笔小数目。
噤声了好一阵,其中一个室友说:“要不然,我们发起筹款吧?”
几个姑娘望向她:“筹款?”
室友点了点头:“是啊,只有我们几个人肯定办不到,可是,结合大家的力量就不一定了。”
黄露玫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闷着脑袋想了一会,她抬起头,颤着声说:“好,我去申请筹款,谢谢你们。”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黄露玫和炸鸡店请了假,每天上完课,就忙着联系家里准备证明材料。
那天之后,周汀没再找她,黄露玫在和他的对话框里犹豫了许久,文字加加减减,最终还是没给他发消息。
周五的时候,筹款的连接公布了出来。黄露玫发了朋友圈和所有的社交平台,但她的人际圈并不广,筹款信息绝大多数是依靠身边的同学帮忙传播,一些师兄和师姐从旁人那里看到了消息,也纷纷伸出了援手。十块、五十、一百······星星之火,聚集在一起,短短不到四天的时间就凑到了将近两万块的手术费。
黄露玫的手机也收到了许多暖心的关怀,有师长、有朋友、有游戏队友,甚至还有素未谋面的网友······但唯独没有周汀的消息。
他的对话框被置顶在消息界面,但两人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黄露玫回的那个“嗯。”
筹款落幕后,上完早晨的专业课,班里一个内向的男同学等黄露玫包完泥塑后,跟她说:“我在学工办兼职,前一阵将你的情况上报给了辅导员,辅导员让我通知你,明天去学工办申请临时困难救助金。”
黄露玫有些意外,放下手上的喷壶,不断向他道谢。
他腼腆地摆了摆手:“没事的,希望你妈妈能早日康复。”
男同学走后,等她一块去吃午饭的室友脸色都有点不太好,黄露玫洗完手,问她:“怎么了?”
室友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说:“刚才阿云翻了一下那些捐款的头像和ID,没有一个是周汀的。你作为他的女朋友,家里出事了,他竟然不闻不问!如果没钱捐也就算了,但是,他居然连筹款连接都不帮忙转发,这也太离谱了吧!”
黄露玫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没说话。
另一个室友也忍不住翻白眼:“素未相识的同学还知道帮忙呢,现在还差将近五万块,他倒是挺无动于衷的。”
黄露玫抿出一点笑来,说:“他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沉默、话少、冷淡,周汀对身边的人向来如此,当然对她也不例外。何况,她也无法去指责他,说到底,抛开那层虚无缥缈的关系,帮或不帮,全在情分。
周末,黄露玫将筹来的钱转给父亲,暂解了燃眉之急。虽然远不够手术费,但是保守治疗的费用勉强够了。
黄露玫在楼道外和母亲通了许久的电话,直到熄灯了,她才泪流满面地回了宿舍。
网球课考试那天,黄露玫和牛心都站在树荫下排队,那个男生没有来陪牛心考试,是另外一个体格健壮的男生和牛心一块来的。牛心看到黄露玫,眼神有些闪躲。黄露玫却对她笑了笑,诚恳地说:“谢谢你,我看到你给我妈妈捐款了。”
牛心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挪开了视线,她讷讷地说:“就四十块而已。”
黄露玫小声地说:“但是意义很大,它确实帮到我了。”
牛心就没再说话了,不过之后,神色变得自如多了。
考试结束后,黄露玫去了一趟快递站,将一份报名表邮了出去。
那是省里的一个关于美术的展览征稿,含金量很高,奖金也丰厚,光是入围奖就有小一千块。像这样的赛事,每年学校都会动员学生参加的,其他的社会人士和一些有名气的雕塑家也会参加,所以黄露玫对其中的头奖是不抱有希望的,只是手上恰好有符合主题的作品,就打算寄出去碰碰运气,万一侥幸能够入围,缓解一下生活压力也是好的。
傍晚,黄露玫在校外的小型超市买了一瓶洗发水、一袋面饼和两包榨菜。结账时,她掏出了平时积攒下来的旧零钱,五毛的和一块的、纸币和硬币都有,叠得很整齐,交给收银员。
收银员接过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板着脸地数了起来。
身后排队的同学连着瞟了几眼,黄露玫攥紧了衣角,直直地站着,收银员点清钱,退了一张五毛的纸币给她,然后麻利地给她装好东西。
提着购物袋出了超市的门,黄露玫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走到商场的拐角时,黄露玫碰到了一个人———黎世婷。
黎世婷抱着一只粉色的兔子玩偶,从拐角走出,看到她,瞬时立在了原地。
前后不过几秒钟,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接着走了出来,是周汀。
他脸上挂着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手刚覆在黎世婷头上,就看见了她。
这一刻,一股巨大的寒意从黄露玫脚底生起。
饶是后来过了好几年,她也依旧无法描述清楚当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