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想出个所以然,邵沉夕又呕出一口鲜血。
绮丽的面容被鲜红映出一丝艳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冉固豪本来还因为刚才那爆发式的灵力而有些发怵,现在看到邵沉夕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料想他已是强弩之末,哪还有什么忌惮?
他尖利地笑了两声,将反派炮灰的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真是天助我也。邵沉夕啊邵沉夕,你真是自负至极,受此重伤竟还敢找上门来送死。正好,我正要剜掉你这位好兄弟的双目,膑去他的双骨,你不如留下来,一起欣赏欣赏?”
突然躺枪的俞阑舟:?
关他什么事,专注对付主角不好吗?
真搞不明白这个反派炮灰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管邵沉夕有没有重生,现在在其他人眼里,他都是杀害邵沉夕恩师的仇人,哪有抓着仇人来威胁本人的?
俞阑舟对冉固豪的逻辑无语至极,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这句话宛若触动了某个致命的开关,让邵沉夕对他现出极致的杀意,身上的气息再次诡异攀升。
没有多余的回应,只一刹那爆发的恐怖灵力,就将冉固豪碾成肉糜。
真·肉糜的那种。
连带着俞阑舟身上的琉璃仙索一起炸成齑粉。
作为现代修士的俞阑舟哪见过这阵仗,当即转身,扶着墙干呕。
他尚来不及对邵沉夕的实力与手段感到恐惧,就被应该打码的画面恶心到。
好在他毕竟是金丹修士,意志坚定,只刹那便稳住心神,抬手轻抵腕部的剑型花纹,警戒地盯着邵沉夕。
自那一击后,邵沉夕连站都站不住,拄着剑,单膝半跪,又是大口大口地呕血。
俞阑舟却丝毫不敢小瞧于他。
刚穿越的那一剑与刚才的那一击,足以让他对这个世界的男主有一个明显的认识。
是个狼灭。
哪怕表现出一副随时都会暴毙的模样,他也相信——对方会在死之前,带走所有想要带走的人。
俞阑舟的戒备隐藏得极好,却仍被邵沉夕捕捉到了些许。
他按住喉头的痒意,力竭地抬头,抱歉地看向俞阑舟。
“我怕他对你不利……并非故意如此。”
邵沉夕拄着剑,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却一个踉跄,再次跌回原处。
俞阑舟沉默地看着,心硬如铁。
他以前看那些满屏狗血、虐身虐心的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非常不解。
难道施加伤害的那一方忽然醒悟,开始为另一方付出,原先的那些伤害便能抵消?
又或者,施加伤害的那一方开始折磨自己,受害的那一方就要因此忘记自己曾经收到的折磨?
怎么可能。
覆水难收,镜子破了就是破了,不可能再拼回原来完好无损的样子。
更何况邵沉夕对不起的是原主,而不是他。
哪怕邵沉夕当真是为了救俞阑舟,而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他也毫无感觉。
邵沉夕怎么做,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没有邵沉夕,以他的实力,解决冉固豪也就是戳一剑的事。
长久的沉默使邵沉夕眼中的光芒逐渐沉寂。
他抿紧唇,艰难地拭去唇角的血。
“对不起,阑舟,我知道你不是杀害师尊的凶手……若非是因为我——”
他的喉口渐渐发紧,语至最后,千言万语,皆被痛苦与悔恨覆灭。
俞阑舟无声凝视他狼狈的模样,全然无法和小说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主联系在一起。
心中亦有几分感慨。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传说中的气运之子。
他并非真正的白眼狼,丧尽天良的人渣。在得知真相后的自责与歉意都是真心的。
只可惜。
这份歉疚来得太迟。
邵沉夕想要弥补的那个人,早就死在了混沌域,魂飞魄散。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谁都无法代替死掉的原主,说一句原谅,或者不原谅。
“比起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呕血,你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治疗一下自己的伤势?连内脏碎片都呕出来,伤的不轻吧。”
他的回应过于平静,垂眸看着邵沉夕,如无情的神祗俯视人间。
言语似是关切,却令人感到疏远与漠然,叫人清楚地意识到,他对他升不起任何情绪波澜。
恨或者爱,通通没有,唯有属于陌生人的冷静与理智。
邵沉夕指尖不由一颤。
即便被憎恨,被唾骂,被诅咒也好。
都不会让他如此钝疼。
仿佛他与眼前清雅隽秀的青年,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俞阑舟毫不在意。
自己不过是秉着人/道主义,随口提醒一句,至于对方要不要听,那是他的事。
俞阑舟可没忘记,眼前这人与他还有一剑之仇。
按照原计划,他早该解决炮灰反派,趁着双邱城的人都在为前宗主守灵,偷偷跑路。
如今出现邵沉夕这个变数,被多耽搁了一些时间,再加上邵沉夕过来的动静太大,凡是长眼睛的都留意到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出窍期以上的长老找过来。若要成功逃跑,还是得趁早才行。
“算了,你随意。就此别过。”
邵沉夕尚沉浸在失魂落魄当中,俞阑舟就轻飘飘丢下这句话,行动力极强地跑了。
等俞阑舟跑出了十里地,邵沉夕才从失落与呆滞中反应过来。
他踉跄地追去,用灵力传声。
“此处临近混沌域,极为危险,你如今深受重伤,切莫疾行……”
俞阑舟倒是没想到他被关的地牢竟然挨着混沌域。毕竟原著中根本没说过这茬,只提到原主被反派炮灰从地牢带走,绑到通往混沌域上方的悬崖上……
行了,他知道了。
俞阑舟无奈停下。
神行三百里,前方是悬崖。
望着眼前雕刻“混沌崖”的石碑,俞阑舟扶额叹息。
他随便找个方向逃亡,怎么就这么巧,逃到了剧情发生的地点。
难道,传说中的剧情惯性真的存在?
来不及为自己的“幸运”感到自闭,身后的邵沉夕已追寻而至。
斜阳残落,幽寂山崖,寥寥碑前,一道修长的身影伶俜而立,背影荒凉。
邵沉夕呼吸一窒,不由放低了声嗓:
“我会做好安排,找人送你平安离去,你千万不要……”
千万别做傻事。
俞阑舟当然不会做傻事。
虽然按照传统剧情,这种时候就该出现一个跳崖情节,让曾经渣的那一方痛苦不已撕心裂肺。
但他和邵沉夕又不是情侣,再说跳崖这种事也太狗血了,他没有心情跟一个男人上演这种戏码。
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要演,也该是他踹邵沉夕下去。
俞阑舟整理好心情,就要从另一条方向逃跑。
可事实证明,“祸不单行”这个成语是非常富有教育意义的。
本来毫无人影的另一个方向,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那三个人穿着同个宗门的衣服,一个叫他师兄,一个叫他师弟,还有一个成熟点的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俞阑舟的太阳穴开始疼痛。
把原主当成叛徒,撇清关系的师门竟然在这时候找上门来了。
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
以前原主真心待他们,为他们付出的时候,把原主糟蹋得凄惨无比,弃若敝履,一个个吵着要割席;现在原主不知道魂归何处,身体的拥有者成了他这个穿越者,又一窝蜂地跑回来,每个人眼中都藏着深情的戏,这是在膈应谁呢?
还有,这里总共就两条道,他们都把路堵死了,难道真得逼他上演跳崖的戏码?
若是寻常的崖,跳也就跳了。可那是混沌域,跳下去就是个死。
哎,不对,好像还有个办法。
突然想到一个关窍,俞阑舟乌眸一亮。
此时,三人组最前头的那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从云袖中伸出琼玉般的手:“闻思,来。”
闻思,这是原主的字。
会这么叫原主的,应当是他的师尊——秦淮近。
知道这人的身份后,俞阑舟更不想搭理他了。
秦淮近动作未变,放柔声调,像是在诱哄一个孩子。
“闻思,来这里,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冤屈,决计不会再让其他人动你分毫。”
邵沉夕还在那边兢兢业业地呕血,一边吐一边擦,显出几分焦炙。
“阑舟,你先下来,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先离开混沌崖……不要靠近那里……”
俞阑舟……
俞阑舟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他是不是拿错了什么奇怪的剧本?为什么眼前的这一发展显得那么不对味?
千想万想,不如跑路再想。
强行突围是不可能的,一边是出窍高手和两个金丹期,另外一边是薛定谔的合体期大佬。
他这个崖真的“跳”定了。
俞阑舟做好打算,决定借跳崖的功夫,躲进独立空间内——
他有半眉道人留下的传承,拥有洞虚大能开辟的洞府,一个独立的异次元空间,可以借他藏身。
只要以跳崖做掩护,藏入异次元空间里,这些人就没法再纠缠他。
当然,演戏还是应该演全的,不然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俞阑舟用灵力逼迫眼眶,在眼白中挤出两团红血丝,零落地笑了两声,嘶哑凄烈。
“你们还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
另外两方同时惊怔。
“不是的……”
“并非如此……”
“既然你们千方百计的想抓我回去,甚至不惜用这种谎言……那便如你们所愿。”
俞阑舟将不存在的泪逼回眼眶,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自顾自演完自己的那场戏,比逃债还快地跳下了混沌崖。
崖顶上方传来撕心力竭的呼喊。
“阑舟(闻思)———!”
“师兄(师弟)——!”
早在跳崖的瞬间就已躲到独立空间的俞阑舟当然听不到这些呼唤。
他松了口气,跳进一块灵池泡澡压惊。
这崖总算是跳完了。
终于不用听那些令他发毛的话了。
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