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邵沉夕没有再出现,似乎真如他所赠的玉玦一般,决意与他断绝。
俞阑舟乐得清静,每日琢磨新的修炼功法,从传承里扒拉出一些好玩的法器,一边修炼一边打发时间。
倒是那两条无尽书廊经常跳出来争夺存在感,让他不堪其扰,只得从中挑出两本话本,算是给了书廊面子。
巧的是,其中一本是五千年前某修士撰写的风闻录,里面不但描绘了五千年前的风土人情,还收纳了当时疯传一时的奇人异事。
予他传承的半眉道人,也在上方占了一席之地。
[半眉道人,男,原名不详,洞虚期修士,两仪仙宗符篆派首徒。据悉,他之所以叫做半眉道人,是因为他只有半条眉毛;而他之所以只有半条眉毛,是因为半眉道人幼时贪嘴,爬上灶炉时偷吃的时候被火烧掉了另外半根。注:彼时半眉乃肉/体凡胎,尚未修炼,故烧掉的半根眉无法复原。]
俞阑舟:……
不愧是你,半眉道人。
话说回来,能任由自己私库中出现这种记载自己黑历史的杂书,到底是半眉道人心胸宽大,还是因为这些私库里的书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看过,不过是收藏癖发作,随手收入库存里堆灰?
用平日里刷新闻简讯的心态翻完了整本风闻录,俞阑舟的修炼终于进入正轨。
半眉道人所创造的功法,最关键的诀窍在于“破而后立”。
灵根既已受损,于修炼无用,不如将它彻底损毁,重新凝塑。
于修士而言,神魂与灵根是两大命门,比金丹元婴还要重要。
哪怕金丹元婴破碎。神魂在,则生机不灭,灵根在,则仙途终达。
因此很少有人能够狠下决心,将自己的灵根彻底损毁。
哪怕有功法在身,俞阑舟也没能在第一时间下定决心。
若不是有前人开路,而他又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他不会选择这么决绝的手段。
毕竟重塑灵根之法,并非百分百成功。
若不成功,则万事皆休。
如此看来,当时没有任何先例参考,只能自己寻找出路的半眉道人,确实是个人物。
而他能创造这种灵根重溯之法,其天资与悟性,非寻常人能比。
俞阑舟到底对半眉道人起了一份敬意,修炼之际亦更加专心凝神。
打碎灵根是第一步。
原主为了救邵沉夕,灵根本就支离破碎,不难摧毁,倒是让俞阑舟免去了一番折磨。
第一步完成后,俞阑舟身上的灵力开始溢散。
他取出半眉道人赠予的摄灵珠,戴在胸口。
不多时,从经脉流失的灵力被摄灵珠吸收,鱼目般的珠子隐隐出现一丝流光。
大约三日,他身上的灵力彻底流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灵器[琉璃仙索]就此失效。
它缚仙、缚魔、缚精怪,唯独缚不了人——
尤其是未曾步入修炼,浑身没有任何灵气与魔气的普通人。
失去灵力目标的琉璃仙索散落成丝,落在地上,恢复成初始形态。
重归自由的俞阑舟顾不上身体的虚软,原地打坐,呼吸吐纳,用神魂沟通摄灵珠与空气中的灵力。
他按照功法中的经脉线路,将渗入经脉中的灵力逆行运转。
违背规律的运转,很快让神府出现一丝近乎走火入魔的预兆。
然而,他此刻修为散尽,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即便走火入魔,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对普通人而言,容易让人神智不清的魔意,完全无法撼动金丹期的神魂。
凭着这近乎入魔的感觉,他大致领会到魔修运动的方式,以此为参照,在神魂中塑造“魔核”。
很快,符合魔修修行的“魔核”初具雏形。
俞阑舟立即停下逆转,开始正向运转人类修士的功法。
刚具备初始形态,还不完整的“魔核”,因为体内的魔气逐渐向灵气运转,也开始从“魔核”向灵根转变。
灵根与魔核,才是区分人修与魔修的关键所在。
进展到这一步已是极难。
只要哪个步骤有轻微的失误,就会功亏一篑。
重塑灵根之法,终究有违天理。
可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之事,看似应当蒙受天谴的逆行之举,实则不过是万千修行的一环。
若成,峰回路转;若不成,就当是没渡过雷劫,从此与大道无缘。
又过了十天,多次陷入瓶颈,险些失败的俞阑舟,终于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将灵根重塑完毕。
他的浑身早已被汗水濡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等用灵力烘干身上的汗水,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他再也抵抗不住极致的疲惫,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他就猛的坐了起来。
随即叹息。
睡了一觉第二天还要赶早爬起来努力,这体验真是很久不曾有过了。也大概只有大学考试前一天才值得他如此奋斗。
来不及为自己逝去的咸鱼生活哀悼,俞阑舟就开始正式修炼。
无法,如今形式/紧迫。在这个高危的修真/世界,没有武力值就没有话语权。
在跑路那天到来前,他必须尽可能地恢复修为,为未来的危险做好防护。
这一修炼,就一口气修炼了二十几天。
练气,炼气大圆满。
筑基,筑基大圆满。
金丹,金丹大圆满。
从零开始,修炼回原来的修为,并且因为重塑灵根,神魂变得更加强大的缘故,最终还比原主高了两个小境界。
期间地牢中的灵气无数次干涸,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他取出传承世界中的所有灵石,助自己进阶。
难怪别人都说修仙修仙,没钱别修。
从练气一口气修到金丹后期,竟然修掉了一整条小灵脉。
这还是在他用摄灵石保存了部分灵力的情况下。
忽然变穷的俞阑舟没心情再继续修炼。
掐指一算,现在不多不少,正好过了四十天。
那位炮灰反派也是时候该送上门来了。
俞阑舟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缠上琉璃仙索,捆回原来的样子。
从外表上看,他还被琉璃仙索绑着,但事实是,琉璃线索早在他破坏灵根的时候就已失去效用。如今他重新恢复灵力,灵力的气息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它再厉害也只是一件法器,一个死物,没有自己的灵智,只认灵力。俞阑舟灵力改变,就不再是他的捆缚目标。
反派炮灰没有让他白等。大约过了半天功夫,地牢上方的盖子再次被人揭开。
此时距离上一次开盖,已过去三十余天。
进来的是邵沉夕的同门师弟冉固豪,不同于邵沉夕宗主亲传的身份,他是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与邵沉夕一样,在双邱城地位殊荣。
如今,双邱城宗主已死,下届宗主的热门任选,除了邵沉夕以外,就属这位冉固豪了。
这冉固豪比邵晨曦大了一百多岁,本也是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但在更出色的邵沉夕面前,他成了万年老二,每每被人提及,都被邵沉夕比入泥中。
因此,他对邵沉夕早有杀意,只是顾及他背后的宗主师尊,与和他交好的第一宗首徒俞阑舟,这才迟迟没有出手。
如今宗主师尊已死,和他交好的第一宗首徒也被自己宗门抛弃,成为阶下囚,按捺已久的不甘与嫉妒便又一次冒了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混沌域陷害邵沉夕的就是他。
若非原主舍身相救,那被万鬼啃噬、魂飞魄散的就是邵沉夕了。
这要换成邵沉夕的别家仇敌,俞阑舟说不定还会推波助澜,在一边看好戏。
只可惜,来找他的是冉固豪。
他不但是间接造成原主死亡的幕后推手之一,而且,为了逼迫原主道出邵沉夕的秘密与弱点,扰乱邵沉夕心神,他对灵根受损、身受重伤、又被琉璃仙索封住灵力的原主施加凌/虐,剜目膑骨,生生搅碎了他的丹田。
此等残酷行径,深仇大恨,不说承受这一切的原主,就连俞阑舟这个同名同姓的局外人都受不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冉固豪既然过来找他,十有八九会依照剧情行/凶。
俞阑舟敛去目中的冷意,将浑身灵力遮掩得严严实实。
“你是哪位?”他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真实的不能再真实,“是沉夕……邵宗主派你来的吗?”
向来自负又对邵沉夕极度厌恶的冉固豪果然被激怒了。
“宗主?他算哪门子狗屁宗主,宗主之位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染指的!”
暴怒之后,他又因为前一句心生怨怼。
“你我同为六大仙门的精英弟子,见过那么多次,竟还不识得我?千山宗自诩第一仙门,果然自负得紧……哦,差点忘了,你已经被千山宗扫地出门,不再是‘第一仙门’的首徒了。
“可悲,可叹。如今沦为阶下之犬,活着又有何用?倒不如我来让你更惨一些,让你那‘老相好’怜惜一二,指不定他就忘了灭师之恨,把你放出地牢了呢?”
由于被俞阑舟先发制人,一句破防,冉固豪在进行一番暴怒的嘲讽后,并没有像原著里那样,把俞阑舟当成倾诉的垃圾桶,诉说自己的不甘、野心与时运不济。
他直接跳过废话环节,进下地牢,准备一掌拍碎俞阑舟的丹田,再取眼与髌骨。
俞阑舟要的就是他进来的这一刻。
他已聚集强大的杀招,一击就能将对方毙于当场。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与冉固豪同时变了脸色。
大概五千公里外,一股强大的气息直冲云霄。
元婴?出窍?分神?
不,这股强大的剑意,这恐怖的威压与灼热空气的怒焰,至少合体以上。
合体以上……这怎么可能。
自从五千年前天柱崩塌,人类修士已许久没人突破分神,更别说是合体期以上了。
如今能是合体期的,只有五千年前的大能,而这些大能因为无法飞升,纷纷选择陷入沉睡,怎么可能清醒入世?
更何况,这道冲天的剑意,竟似曾相识。
心口已经愈合的伤口骤然一痛,似在颤栗。
俞阑舟不由一顿,旋即睁大眼。
喂,不是吧,这道剑意的主人难道是……他?
这也太离谱了,现在的邵沉夕只有金丹中期修为,他就算吃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天材地宝,也不可能一夕之间越到合体期以上。
对面的冉固豪比他更崩溃。
了解一个人的,除了朋友还有他的对手。
这股独一无二的剑意,自然也让冉固豪联想到了那个人。
他脸色死白,如同疯了一样,拼命摇头,还一个劲地喊:“不可能,这不可能……”
事实证明,从金丹一举跃到合体以上,这确实不可能。
不过一息的时间,原本那道强悍的气息刹那崩解,如山体塌陷。
合体以上,合体期,分神期,出窍期,元婴期……最终,停在了金丹巅峰。
纵然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极致强大的剑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既然现在境界降下来了,说明对方根本没有突破,更没有离谱地成为合体老祖,这让地牢内的二人皆安心不少。
可这安心仅仅持续了半秒。
下一刻,那道降回金丹巅峰的气息已出现在地牢外。
邵沉夕竟在短短几息,从五千公里外的灵堂来到此处?
震惊之余,俞阑舟直觉这一切与刚才境界短暂诡异的提高有关。
冉固豪似是意识到危机,直接拿剑横在俞阑舟脖颈上。
俞阑舟本可躲开,但他觉得今天的发展有些不对,为了静观其变,他没有选择妄动灵气,而是扮起了弱势群体。
终于,邵沉夕出现。
他的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浸透,只余一小片幸存的白,手提利剑,一边逼近二人,一边呕出两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
显然,刚才强行提升修为到合体期的程度,远不是他如今金丹期的躯体能承受的。
不管他是怎么办到的,反噬来得绝对比表面严重。
俞阑舟大为不解。
邵沉夕宁愿重伤至此,也要这么快地从五千公里外赶来……难道是为了救他?
可这怎么可能,早在一个月前,邵沉夕还亲手送了他一剑,对着心脉。
正疑惑不解,俞阑舟无意间抬头,对上邵沉夕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
专注的凝视,被恸意丝丝纠缠的喜悦,如若失而复得。
俞阑舟忽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这个邵沉夕……该不会,刚刚被重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