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善呆住,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我我嫁?”时仲一脸懵愣,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伍叔点点头,确定他们没听错,刚才他说的就是让时仲嫁进乐家,而不是乐善嫁进时家。
乐善反应过来,“那不是倒插门吗?”
“是入赘。”时仲弱弱地纠正。
乐善:入赘不就是倒插门,难道前者还比后者听起来顺耳吗?
时仲:……至少文雅。
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伍叔怎么会提出这种法子,有用吗?
“有的,叔之前见过类似的例子,女方家犯了事,在被追究之前,那姑娘嫁到婆家去了,她娘家的事就碍不到她身上,因为她已经进了婆家门,是婆家的人。自古以来不还有祸不及出嫁女的说法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伍叔讲的内容听得两人睁大眼睛,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时仲一时间心潮起伏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善首先反应过来,“可时仲是男同志啊,他如入赘能和女同志嫁人一样,跟原来的家撇清关系吗?”
伍叔:“应该可以,别忘了你家也不是随便能任人欺负的,到时护住一个小赘婿还不简单。”
再不济还有他看着呢。
他家兄弟多,他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后嗣的,可是老战友家里不一样,本就几代单传,现在又只剩下一个独苗女娃娃,如果他能把这事促成了,那么老战友将来不但会有香火延续,老嫂子也能走得更安心。
伍叔在了解过两个小儿女的情况后就忍不住起了这样的心思,之后又见他俩相处得不错,便趁机提出来了。
乐善不知道他的盘算,但也清楚伍叔不可能害自己。
她想到母亲的病情和期盼,之前两次失败的相亲,还有时仲曾经对她的救命之恩,他家现在遇到的困局……不禁开始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这样能让母亲走得放心,还能偿还一下昔日的救命恩情,她想她是会答应的。
乐善很快想通,看了眼呆愣愣不在状态的人,“时小哥,你觉得怎么样?”
要她说其实不用来真的,可以明修暗度先帮彼此渡过眼前这一关,等以后寻到合适的时机再分开嘛。
就是不知道时仲愿不愿意暂时顶着赘婿的名头,以后面对大家异样的目光,或许还会有嘲讽。
时仲苦涩一笑,命都快要没了,谁还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日子能过下去才是最实在的。
“我没意见,但有个要求,必须得带上我父亲。”
乐善觉得可以,看向伍叔。
伍叔沉吟:“时家的问题其实没那么严重,他爸又只是个教书的,现在腿也被打断了,算是已经得到改造,等再跟着他进乐家换了身份,那些人就没有理由找麻烦了,来了咱也能理直气壮地赶走。”
至于旁人的眼光,只要自己不在意,就什么妨碍都没有。
那就成了,事情先这么说定。
接下来时仲要等着他爸醒来说服他,而乐善也要回去说服她妈。
乐善特地拉上伍叔帮忙,临走前偷偷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时仲。
入赘可以是假的,所以不用担心,以后有机会肯定会放他自由的。
时仲听后一愣,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等回到家里,事情进行得比乐善想象的要顺利,她只看到伍叔进去和母亲低声交谈片刻,母亲便欣然同意了这个安排,还对伍叔感激不已。
第二天,乐善一早跑去医院找时仲,发现他父亲已经醒来了,就是脑子可能受到太大打击,人变得木木呆呆的,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没多大反应。
医生诊断过,说是精神出了问题,人钻进牛角尖走到死胡同了,吃药打针啥的没什么用,得他自己想明白,还有家人需要多关心引导,有助于恢复。
时仲抱着他流眼泪,对乐善道:“你看到了,我爸现在变成了这样子,如果你还愿意,那咱们就按照你昨天说的来。”
事不宜迟,未免夜长梦多,两人当下便行动起来。
由于时仲脚上还有伤,不方便多动作,所以婚礼的主要筹备工作是交给乐善负责的,而时仲只需要回家收拾一下,等着‘嫁’进乐家门。
不过乐善有次陪他回去,发现时家居然已经被搬得空空荡荡,整座院子除了一地的垃圾碎片,只有屋子里一个嵌在墙上的大柜子弄不走,被孤零零地留在那儿。
乐善面对眼前的一幕,惊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余光注意到时仲走向唯一剩下的大柜子。
只见他过去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柜子忽然嘎吱嘎吱移动着脱离墙面,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
原来这里有密室!
乐善瞪大眼睛,心想时仲竟然这么相信她,当着两人的面就打开了,不免提醒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没关系,我信你。”
时仲的话听得乐善心里熨帖。
她主动提出在院里替他放风,没有跟着下去。
时仲在里面忙活许久,等乐善听到他叫她过去时,看到他已经将那个被人掏空的柜子重新塞满,旁边还放着两个大木箱子,看起来都装满了东西。
“这些我会当做嫁妆带去你家。”时仲提前和她讲明。
乐善点头表示明白,回去就给他收拾屋子。
她家住在一处小洋楼院里,楼上一屋一家,挤得脚打后脑勺,她爸很有先见之明,在厂里分房时替她妈抢了挨着院门口的小平房,之后父子俩又攒津贴将其扩建成三间方方正正的大屋。
现在三间屋子,乐母住一间,乐善住一间,剩下一间放杂物的,正好收拾出来给时仲和他父亲住。
乐善收拾屋子被其他邻居看到,还问她收拾出来准备做什么用,不然空着也是空着,借给他们住一下呗。
“不行啊大婶,屋子我打算做新房的。”
邻居大婶惊奇,“你相看成功啦,怎么没听梅婆婆说呢,对象是谁啊?”
乐善只说是自己认识的人,别的没多讲。
邻居还以为对方拿不出手,理解地没再问,私下却和院里不少人讲了,大家得知后说什么的都有。
只要他们不到乐母跟前碎嘴,乐善随便他们怎么说,自顾自张罗着办婚礼用的东西。
今年大家办婚礼都很简单,酒席是没有的,最多摆上几桌瓜子花生,请来亲朋好友和同事见证,让新人对着主席像宣宣誓,再发发喜糖就成了。
瓜子花生和喜糖都好弄,只要钱票到位,马上能买来不少,桌椅板凳可以跟邻居们借借,主席像和宣誓用的语录家里有,衣服到时候穿绿军装。
算下来,需要花的钱票实际上并不多。
乐善为了有气氛,特地搞来一块大红布和几根竹竿,亲自动手在新房门前搭了一个喜棚,里面放张长桌,桌面铺红布,布上放语录,再往上靠墙挂的是主席像。
邻居们看着她这样一步步把结婚宣誓的地方弄出来,越看越不对,忍不住跟乐善打探:“你们准备在这里结?不应该是在男方家里吗?难道对方是乡下来的不方便?”
最后一句问得有些恶意了。
乐善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准备妥当,干脆趁机宣布道:“是在这里,之后他来我家,不是我去他家。”
邻居惊呼,这不就是招赘吗?
乐善点头表示她爸只剩她一个孩子,嫁出去就是不孝,招赘反而能帮家里续香火。
这个说法倒不算错,引得不少人夸她孝顺,就是招个乡下来的,多少有点可惜了。
乐善没说,他们便都以为她招的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消息之后传开,他们院里还有厂里听说后全惊呆了,眼珠子差点掉一地,都说好好的姑娘有文化有工作,虽然人长得跟男同志似的不好找对象,可也不用想不开招赘吧,那愿意入赘的能是什么好人?
可是等到婚礼那天,当他们在鞭炮声中看到身穿绿军装的时仲坐着板车出现,才突然发现他们都想错了。
人家乐善招的根本不是乡下泥腿子,看看这长相,看看这气质,分明是城里长大的小白脸!
时仲无视大家各种各样的目光,被乐善从车上扶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他脚上打的石膏已经拆了,只是还需要再养养,现在走路必须小心一些。
考虑到这一点,乐善专门借来板车去接亲,车上系上红布和大红花,车前坐着他,车后装着他的‘嫁妆’。
新‘媳妇’来到,乐母换上好衣裳坐在喜棚下,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俩走进来,不断点头说好。
伍叔是这场婚礼的证婚人,见新人到位,立马扬声宣告仪式开始。
就像乐善之前想的那样,新式的婚礼流程十分简单,在众人的见证下,她和时仲只需面对主席像拿着语录,举手宣誓从此成为革命伴侣,这场婚礼就成了。
完后,乐善拉着时仲走到母亲跟前,梅婆婆给他们端来两杯茶。
乐善首先递过去,“妈,喝茶。”
乐母笑得合不拢嘴,接过手一口闷,然后塞她一个大红包。
时仲有样学样,把茶杯往前一递,恭敬道:“妈,您喝茶。”
乐母响亮地嗳了声,眼睛里都笑出了泪花,如释重负般把这杯‘媳妇茶’喝光,同样塞给时仲一个大红包。
“你们既然有缘走到一起,以后一定要相扶相持多多体谅,好好的把日子过起来。”
乐母擦着泪殷殷叮嘱,像是一次性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尽。
乐善心中不由恐慌,赶忙应道:“妈,你放心好了,我们肯定会好好过的。”
“好好好,这样就好。”乐母满脸欣慰,在外面撑了一段时间就撑不住了。
乐善赶紧把她扶回房间,出来看到大家都正围着时仲打量个不停,问些有的没的。
乐善拿起一袋喜糖过去发,“来来来,吃糖吃糖,都别围着新郎官,看把人都瞧害羞了,万一将人吓跑,你们得赔我一个啊。”
大家顿时一哄而散,看得不少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