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瀚亭震惊地看着她,不相信此时此刻无比悲伤的她,会发出这样的告白,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不合时宜,却又令他心潮翻涌的告白!
高珍珍望着他,眼里装满了悲伤的真情实意,她长长地叹息,缓缓而深情地、艰难而又义无反顾地开口:
“这三年来……我看过你书房里所有的书,走过你在家中所有走过的路,打理过你每一件衣服,听到过你每个夜晚沉睡的呼吸,凡是你目光所及之处,我都会在你身后跟着一起去欣赏……过去三年,你的声音,你的味道,你的目光,就是我的全部……我多么爱你……爱你英俊的脸,爱你的学识,爱你的痴情,爱你的善良,爱你的财富和权势……”
这是怎样一番扑面而来的沉重的告白,有血有肉、坦坦荡荡!
叶瀚亭感到自己无数次的揣测忽然变得卑鄙起来,他承受不住,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退!
“你无法接受对不对?”高珍珍含着泪看着他,心满意足又苦涩艰难地微笑。
片刻后,她撇开视线,目视前方,眼神忽而暗淡,将自己的尊严又放低到尘埃之下。
她咬着牙说:“我的爱太廉价!廉价到……我说出口也会被认为是个阴谋,是试图留在你身边的手段!”
她红着眼睛,抬眸望着他:“我说的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做过坏事,没有辜负过你留给我的所有善意!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知道…...妈妈走了,我怨你,但不恨你,我妈也不会恨你!”
她艰难地吞咽着苦涩,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们本来就是罪责之家,发生任何的不幸,都不值得悲怨!妈妈说过,受人恩惠要报恩!所以妈妈走了,不是你的错,我们不恨你,你不用责怪自己,也不要责怪你的助理!”
叶瀚亭始终沉默,看着她悲恸的眉眼,觉得心中某块地方郁塞不通,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傲慢,竟从未认真了解过她!
高珍珍擦拭了自己的眼泪,心中有重压落地的轻松感,她在昏昏沉沉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包括她和父亲的未来,也包括这个未成型的宝宝。
她从枕头下拿出检验单,对叶瀚亭说:“你看!上帝给我把所有的门都关上了!却在这个时候开了一扇窗!”
叶瀚亭盯着她手中的检验单,眉头紧紧地皱着,眼眸深处似乎是无尽的深潭。
高珍珍仰头直视着他,眼神悲戚而又坦荡::“我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你会相信吗?”
片刻的沉默,叶瀚亭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他握着自己的拳头,点了点头,暗哑的声音混混沉沉:“嗯!他是我的!”
高珍珍悲戚地笑了,眼眶里泪光闪耀:“你不用有任何担心,因为我不要这个孩子!”
叶瀚亭阴沉的眸瞬间变得惊愕!
泪水难抑,高珍珍低泣着叹息:“我呀……没有办法让他幸福!他来到这个人世间……不会快乐……做我的孩子是不会幸福的!”
她缓缓抚平着手中的检验单:“我不会用孩子、用逝去的妈妈要挟你,更不会去要挟叶家,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联系!请你帮我安排手术,然后尽快注册离婚!”
她仰头看他,竟微展笑颜:“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你和林小姐,我要把这个任务圆满完成!然后好好地去重新振作,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叶瀚亭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疼痛,他低低地看着她,三年来她在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突然慢慢清晰起来,甚至连她在衣帽间为自己熨烫衣服的画面,都开始清晰起来。
她打扫过庄园的每个房间,修剪过花园里每一处枝叶,为妹妹叶晴教养了三年孩子,将父亲的两只德牧驯养得健硕听话,为母亲煲汤甚至做按摩……
从被佣人们指使,到安排佣人们每日劳作,她沉默而勤奋地改变,低调又蓬勃,家里每一处都有她轻快掠过的身影。
叶瀚亭觉得心脏疼极了,竟然比林紫薇失踪的时候更疼,大概是因为林紫薇失踪的时候,他更心疼自己,可现在,他好像更心疼眼前这个单薄的女人。
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
他探过手,将检验单从她手里取过来,草草折了几下放进裤兜里,嗓音低哑:“你可以有很长时间去考虑要不要这个孩子!”
他凝眉重新拿起蛋羹:“明天是下葬的日子,如果你已经能面对现实了,就亲自去送她最后一程!”说着,他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高珍珍抬眼看着他,他的话语依然冷酷,但眼眸里没有了冷厉,只是微皱着眉,神态幽深。
滚滚泪珠从珍珍的眼角滑落,她颤抖着张开嘴,顺着他的投喂,艰难地一勺又一勺地下咽……
夜已经很深了,高珍珍在药物的作用下又昏昏睡去,叶瀚亭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并不算安详的睡颜,抬手轻轻将她额前的乱发抚平,大拇指轻轻抚过她哭得红肿的眼皮……
他眼眸深深,皱着眉头看了她许久。
出了病房门,守在门口的若干安保向他问好,他只点了点头,走在楼道里疲惫至极,没走几步,就倚墙坐在了地上,疲惫地将头埋进臂弯里。
陈志得到消息,从隔壁休息室冲出来,看到席地而坐的男人,愣了一下。
他大步走过去,蹲在叶瀚亭面前,沉声说:“总裁!去休息室睡吧!”
叶瀚亭抬起头,看了看陈志,恍惚地问:“你跟了我几年了?”
陈志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才说:“如果从高中时你把我从人渣堆里捞出来算起,我应该跟了你十二年了!”
已经有十二年了!叶瀚亭扬着眉毛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嘲谑地问:“这十二年……我给你的印象……善良吗?”
陈志有点错愕!十二年青春热血、轰轰烈烈,总裁可从来没问过这么感性的问题!
他低头想了想,边思考边说:“从入住集团,到接手集团,最后主宰整个叶氏……”
他抬眼看了看叶瀚亭深沉的眉目,似笑非笑地结论道:“这肯定不是善良的人能干成的事!”
叶瀚亭闻言,低头冷笑,多年来职场的明争暗斗,商场的血雨腥风,家族的翻云覆雨,他怎么可能是善良的人!
只有高珍珍这单纯的傻子,以为在庄园里看了三年,就了解他的全部了!
陈志看不得总裁这副颓态,将他拉起来,沉稳道:“去睡会儿吧!夫人这边我来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