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群山的尽头,那里是滔滔的江水,顺着路线向下划,就来到了南江。
不知道过了几天,南江一改往事的热闹,变的出奇的安静,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小吃街的摊主为了占地方放下的石头了。
一旁的酒楼客栈全都关门紧闭,似乎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人一样。
“这是南江吗…”凉安辰喃喃自语。
“奇了怪了…”皇帝也开口了:“难不成咱们一去就十年半载了?”
“不会的,现在已经入秋了,顶多半个月。”
两人把船靠上岸,爬下了船,站在了南江的土地上。
可实在是奇怪,晚上就不说了,可这白日里,竟然一个人都没见到,属实有点奇怪。
本来一看到了南江就计划着赶一辆马车回宫,如今看来,马车就更加的不切实际了。
这个时候他们觉得很陌生。
“没人怎么办?怎么回去?”
“只能走回去了…”
皇帝“啊”了一声:“现在这样子走回去,明天才能到…得走一晚上了…”
“不然怎么办?”
“就这样办吧…”两个人沿着街道旁往回走,忽然迎面来了一群官兵,吓得两个人赶紧躲进了巷角。
“你派来的吗?”凉安辰特别小声的对他说道。
“没有啊…我不认识这群人…可是有点眼熟…”皇帝探出头,不确定的再看了一眼。
“我想起来了!这是六年前你带的人!”皇帝压着嗓子对他讲。
“可是我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那个时候你中了蛊毒,意识全无,这群人厉害的很,当时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帮人突然消失了呢…真是奇怪。”皇帝把他拉了出去:“反正他们肯定不是好人,我们就直接从屋顶上走吧,这样子快一点。”
“好。”两个人爬上屋顶,在屋顶之间飞快的跑着,两人轻功了得,一红一白的屋顶之间忽闪跳跃。
身轻如燕,落地无声。
那个秋天,心随着秋风萧瑟飘摇,心事像落叶一样枯萎埋葬,一切都消失在那个烟雨缥缈的清秋中。
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的官兵,并已经怀疑了某一件事情达到了严重的顶端。
于是内心就特别的急切。
出了南江,街道上还是空无一人,以往喧嚣杂闹的街市也没有人来,唯一的活人就是那些官兵。
心不知道为什么跳动个不停,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像节奏越来越快的鼓点一般,时而大声,时而节奏不一。
他们一路风风火火,火急火燎的赶着。
两个世界仿佛变了一般,变得毫无活力,一片死寂。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两个人的行动在黑夜里变得都非常的敏捷,更加逃离了官兵的追捕与视线,是极佳赶回路程的机会。
“还能跑吗?”皇帝扭头问他。
“没问题,清晨差不多就会到了。”凉安辰对他说道。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空中飞舞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两人在屋顶上快速的飞跃奔跑,也许,这个时候就是他寻找事情的真相了。
心里总是有种预感在提醒着他,心里也特别的压抑,总感觉有某种大事降头,皇帝回头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答应我,不许离开我。”
凉安辰一震,随后对他说:“我答应你。”
梨花初雨纳微凉,拂袖青颜是檀郎。
飘尽万水千山,情意亦不变。
这一句话他终于等到了。
我答应你的。
不管这辈子如何,不管上一辈子又如何,我都答应你。
他牵起凉安辰的手,拉着他,肩并着肩。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这时,万籁俱寂,突然有了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屋顶上歇起来,他拿起衣袍里的葱油饼,两个人啃得津津有味。
他在妖市里面带的。
那里的时间终究和人间的时间不一样。
天空渐渐发亮了。在东方,人们可以看见一道亮光,上边是绿色,下边是粉红色,最后成为一道金红色的光,越来越扩大。
“易真。”凉安辰开口了。
“嗯?”
“你看。”凉安辰突然站起了身,手指着天边。
皇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煞白,天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金色与红色的光芒打破了天际,漩涡的正中心与地面连成了一道金色。
有人在施灵力。
更恐怖的是,那个人仿佛想打破时空,天边一场浩浩荡荡的法术便开启了。
“不好!快回去!”皇帝拉起凉安辰飞快的跑着,他们顺着旋涡的地方跑,那场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中间露出黑色的空洞,仿佛打开了一扇门一般,不过没多久,那个空洞突然消失了,灵力也没有再次施起。
他们往皇宫的地方跑。
约摸一个多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皇宫门口,只是皇帝的侍卫全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在街上看到的那群官兵。
“怎么办?”两个人面面相觑。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啡红,朝霞映在千家万户的窗棍之上。
守在皇宫门口的那些人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的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颔带,上穿一双斜皮气跨靴,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手里横着一根银头花枪。坐下一匹枣红马,仰头咆嘶。真个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不管了,杀进去。”两个人一跃而下,同时跟那群官兵打在了一起,很快就从宫门口进去了。
皇宫里面已经不成样子,墙壁上还有干了的飞溅的血迹,似乎前不久,这里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斗。
皇帝心头一紧,仿佛知道了什么,拉着凉安辰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大牢里。
大牢里异常的死寂,仿佛这里的人都死去了一般。
毫无生气。
几缕残阳照在那里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那里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这里就是牢房。
这牢房味道古怪,像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
两个人提着心走进去,见到牢房里面的是一大群人。
每一个人,身上都挂着伤,只感觉心里被重重的猛击了一下,他看到萧仪搂着沭紫鸳,掉着眼泪,萧子恒,三大门派的掌门和弟子,也有皇贵妃,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每一个人。
“怎么可能…”皇帝一把抓住牢房的门栏,慌忙的去拨弄牢房上的锁。
有些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有些人仿佛死去了。
他们都一声不吭,无一例外。
身上的血,仿佛像止不住的流着,他怎么去拨弄那个锁,就是无法打开。
“让我来…”凉安辰的嘴唇有点颤抖,施出了蓝色的法力,缠绕在锁上,默念着咒语,牢房的锁“咔嗒”一声打开了。
那些人全都看着他们。
“你们先走…”皇帝对他们说。
每个人的眼里仿佛都闪着泪,心里都滴着血,没有说话。
皇帝拉着凉安辰,咬了咬牙,他还是转身出去了。
两人前去了皇宫里的禁地,那是每一任皇帝都要保管好的地方,也是上辈子,藏时光卷轴的地方。
禁门被缓缓打开。
上辈子是时光卷轴在里头漂浮,这辈子,是一颗蓝色的巨大的灵珠,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微弱的蓝光里环绕着奔跑着的兔子,看到这里,皇帝只感到身后那个人,一下子跪到地上。
他回头去看,凉安辰眼眶通红。
“是什么…”皇帝轻声说。
“我…”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仿佛看到了,满地的血,染红了大地。
就像受了某种刺激一样。
他的眼圈红红的,嘴唇也有些泛白,泪珠随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而滚落着,长长的睫毛宛如逆光的蝴蝶,在他面上撒下了一片阴影。
“我母亲死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像绷不住了一样,先前一直是眼眶微红,现在他的眼里出现了泪光一滴两滴的落到地板上。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那个时候,先帝待我是极好…那一天,他捡回来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母亲…”
“我只知道我的母亲…一直在皇太后那里…我去询问…她总是告诉我…她很好…”
他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那泪珠仿佛留恋那洁白的肌肤,迟迟不肯落下。
“所以我就相信了…我是灵兔…若是被练成了灵珠…那可以抵人百年的修为…”
“她答应我的…他说过的…我的母亲一直都很好…”
他眼睛红红的,不停地抽噎着,豆大的泪水从眼前滑落。
“可是…”他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一段往事,竟然是皇帝不知道的。
所以她死了。
你知不知道?
皇帝呆呆的站着。
禁门再一次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女人。
一袭粉色广绣百仙石榴裙,点点迷离繁花,朵朵祥色祥云。内着紫色纱衣,描金九凤活现欲飞。三千青丝如瀑直下,以皇凤玉钗衬托,以碎珠流苏点缀,迷乱显贵。臂上挽迤柔色金纱,银丝依稀,做工精细,贵不可言。
“母后。”皇帝看着她。
“真儿…原来你在这里啊,听母后的话,把卷轴给我好吗?”
皇帝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凉安辰爬起身:“原来是你一直在骗我。”
皇太后笑了几声:“跟你这只兔子有什么好不好骗的?灵兔不练灵珠,那用来干嘛呢?浪费珍材吗?”
凉安辰气得发抖。
萧易真不愿意相信:“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我又怎么样?”皇太后笑了:“你父皇死去的那一天,你的灵力消失是因为我,若是他不死,那怎么才会有今天呢?”
女人开口道:“我以为这只兔子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被你救活,打乱了我的计划。”
“给他下蛊毒的人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呢?可是娘亲还是不愿意害你的呀…”
女人做出心痛状,缓缓的向他走近:“只要你听我的话…你还可以老老实实的做着你的皇帝…”
“你别过来。”皇帝拿出剑,把凉安辰拉在身后。
“我们被迫进了妖市的,那个人也是你的人?!”
“对啊!可多亏了我的好儿子,你若是不离宫,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她笑了笑。
“那一天,原来是你打开了地狱之门!是你杀了父皇!”他气得嘴唇发抖:“那上辈子…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吗?!”
“猜的不错,可是这也改变不了什么啊…上辈子,人是你杀的,人是你害的,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不是我母亲!你别过来!”他拿着剑有些发抖:“我的母亲很温柔…她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她会给我讲故事,他永远不会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皇太后笑了,嘴角咧到一定的弧度很好看:“所以我爱你啊…所以娘亲不会害你啊…”
“你口口声声的说不会害我!那这又是做什么?!你伤害了多少人?!亲手杀死了父皇!给我最爱的人中了蛊毒!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皇帝气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像是随时随地都支撑不住一样。
直到这个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好傻,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真儿,你只要听娘亲的话,我可以保证不杀他。”皇太后指着凉安辰。
“你说的话作数吗?!你他妈的说的话作数吗?!你一定要把所有人毁了你才开心吗?!那不是你的东西!你又凭什么要?!”他很悲痛,很痛心,可到头来,所有的悲痛都转化为了愤怒。
“既然我的好话你不听,那就别怪我了。”皇太后冷冰冰的说道。
随即两手一挥,那些官兵像是失去了人性一般全都涌进了禁室,皇太后冷冷笑了一下,就走了。
两个人站到了一起,背靠着背,打斗在了一起。
而那些官兵显然非人是妖。
女子的红纱裙随风飘荡,玉手拿着一把银剑,嘴角带着一抹玩味般的笑容。那些妖人也是笑笑,完全不把两人放在眼里。银剑乱舞,虹影和墨影混在了一起,只听见打斗声,却不见如何打。速度快至极,令人赞叹。
那些妖人不慌不忙,不断转动手腕,架开甲又快又狠的刀,并不断向后迈步。凉安辰察觉此人内功深厚,持剑的虎口被震的发麻。旁人看了只以为是他在进攻,实际却连接招都有些手忙脚乱。
撕杀再次开始,只见利刃挥动,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血珠喷洒,随着血珠四溅带着血花,四下飞溅。
而外头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他们打斗的是如此的激烈与凶猛,只见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一片血肉横飞,好似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他们的头颅滚落在地,可眼睛还睁着似乎还在阴霾密布的空中嘶吼,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怨恨的光芒,仿佛是拼了命一般,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硝烟弥漫,而大地上一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马啸金光闪,将士拼杀忙,关山成血地,白芦一片黑,狼烟奔腾起,生死弹指顷,功过皆不论,少见男儿归。
整个皇宫布满了黑压压的妖人,好像潮水一般迅速涌来,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无数的灵力犹如暴雨般呼啸着从天而降,箭矢凌空乱飞,毫不畏惧的他们满脸血污,就算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们还是要拼到最后,手里不停地挥舞着带血的长剑,大片的人们倒毙于横流的血泊之中,可身后又有人举刀而上,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响彻天地,声音气吞山河,他们都听到了,仿佛满目都是尸山血海,让人毛骨俱竦。
禁室里有人突然跑进来,满脸是血:“快出去!”
萧仪手里迸发出灵力,将那群妖人困在了结界里,两个人眼疾手快地跑了出去。
“你也走吧!”皇帝喊道。
“我可以!”萧仪一身是血,最终是撑在了他们的后面。
一望无际的宫殿犹如人间地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的鲜血的气息在空中飘散,熊熊火光映照得天际一片血红,满身血污的他们在做着最后的拼死搏斗,一边持剑一边发出灵力与那群妖人狠狠地对峙着,一边从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疯狂的嘶吼。
皇帝就感觉眼睛有点发酸。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但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一定是皇太后的人,那些人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狠狠地向他们打击而来,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与那些妖人站在一起,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好像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了几晃,轰鸣声贴地传来,掀起一阵烟尘,
忽听喊杀声四起,整个宫里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哭喊惨嚎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他们踉踉跄跄地逃来,一个个满身血污,污渍斑驳的面孔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神色,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失败后的恐惧,还有一抹对未来的绝望之色。他们的头发散落,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地作痛,喉咙里难以遏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浸透鲜血的战甲不停地往地上淌落着血滴,在身后留下一串血腥的印迹。
有萧子恒,有沭紫鸳,他们站在了一起,每个人的手里都施出灵力,与那群妖人对峙着。
两个人也施出灵力,发出绚烂的光芒。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每个人都在拼着,试图要抓住最后的光芒。
凉安辰召出吹雪,强悍的灵力瞬间迸发了出来,将一部分的妖人击了个体无完肤。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恐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双方的人仿佛都已陨落,两边阵前对峙着的头领疲惫而决绝,最后的终极决战,已是血流成河的惨烈和劫难。
皇太后坐在高台上举起酒壶,将清冽的琼浆咽入喉中,随后扔掉它,看来是一壶后劲很足的烈酒,已有一丝淡淡的醉意。看着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仰天大笑着挥起袖来,数不清的兵影簇拥着她的轮廓。
萧易真举起掌心那清澈而纯粹的剑刃,幽幽的迎向咆哮的妖人击去。而那蜂拥的两片人海瞬间扭曲交织在了一起,血雾漫天飞舞,哀号遍地流淌。
一片又一片人的废墟,残檐断壁般的支离破碎。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妻孩那浅笑着的模样,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而那还在挥舞着武器砍杀的残兵们,只有绝望的呼喊和幻灭在身旁响起。在那战场的中心,杀成闪烁的光影,遥远的彼方是那崩毁的城墙和地平线。
只见皇帝将剑一挑,那妖人狠厉的剑招,绕过他的手腕,疾速闪电般环上他的脖颈。不想,费尽全力亦是完全此他不动。反而被他凌空劈下,直取他那双忧愁而精致的双眸。萧易真将头向后方轻轻一仰,竟化解了妖人凶狠的攻击。不知不觉已经接近百回合了,两人依旧厮杀得热烈中,而他们四周则仿佛已经是成千上万死魂的海洋了。
再撑一会…
凉安辰一时间竟然受不了,咳出了一口血,继续弹着琴,琴弦一根一根的断裂,少了两根弦。
他们的人仿佛已经失去了最后的鲜血,一下子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成了一片血海。
在天幕倒映之中的那些士兵,已经是一片破碎的残破的平原,余下的人已然忘却了生的眷恋,忘了襁褓中的嗷嗷待哺的孩儿,耕作在田间勤恳的妻子,和渐渐的枯萎了年华的老母亲。他们眼中什么也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恶敌同归于尽。
皇帝说:“我不怕死…”
他被一剑刺中了腹部,伤口再次被撕开的疼痛仿佛就要淹没了他,身上在不断的滴血。
最后的拼命也等于最后的反抗。
剑刃上面鲜血直淋,一下子被砍到了手,右手中的剑应声落地,可却已经来不及,那妖人就要向他冲过来,他就赤脚相拳跟那妖人打在了一起,那妖人也丢弃了剑,每次都下手都极狠。
“你是非要把我们置于死地吗?!”沭紫鸳趴在地上,硬生生的咳出了血,冲坐在高台上的那个人喊道。
皇太后起了兴致:“拉着你相公给我跪一个,我就考虑放过你。”
“你休想!”沭紫鸳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剑飞向高台。
皇太后站起身,手里溢出红色的灵力,一下子击中了她。
她跌落到地上,闭上了眼睛。
头上满是鲜血。
“鸳儿!!!”萧仪哭着爬到她面前,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抱着她,往日挺直的腰杆终于弯了下来。
“萧易真!这丫头估计快死了,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把时光卷轴交出来!别坏了我的好事!”皇太后站起身对着他吼道,他被一拳打中了脑袋,刹那间,鲜血直流。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然,今天你们都得给我死!”皇太后冲他们喊话道。
萧易真意识已经开始恍惚,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易真!易真!”凉安辰跌落到地上去摇他。
万一他真的醒不过来了呢?
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答应我的…要带我买看南江的梨…花白…你不可以…骗我…”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时光卷轴到底交不交出来?!”地上的那些人躺着,衣裳上都是鲜血…
时光飞逝。
他终究是误了两辈子。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最后残暴凶狠的皇帝。
他看错了人,也看错了他自己。
耳边有人在哭。
哭的抽抽噎噎,哭的止不住泪腺。
你别哭了…
他感觉好痛,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
是泪水模糊了眼眶。
“你不能死…”他的嗓音嘶哑,弥漫出一股血腥味,随着留下来。
凉安辰捧起他的脸,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去,可是怎么也擦不掉了。
“你再看看我…再看看我…”
看着我的眼睛,我想见你。
萧易真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皮,看着那个男人哭的一塌糊涂:“别哭了…答应我…”
可是真的很痛啊。
痛得恨不得立马死去,痛得恨不得一走了之…
但是他记得。
还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那个人在等他。
突然,手臂上就跟火烧了似的,痛得不能言语,凉安辰去卷起他的衣袖,在他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朵红莲的纹样。
两把神武感应了。
凉安辰抬头去寻找。
“红莲在唤我…”他的心里受到了强大的感应,他被凉安辰搀扶着站起身来,只感觉手掌心很热,很炽热。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突然灵力涌现,缓缓的变成了一把萧。
皇太后一下子站起:“怎么可能?!这个箫不是在你手上吗?!”
那个人跪在皇太后面前:“属下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能让红莲吹雪在一起?
你真是毁了我的大事!给我死!”皇太后一把掐住那个男人的脖子,那个男人被她的手掌心给焚灭了,她急忙下了高台。
在她的不远处,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红衣如火,一个白衣似雪。
抚琴**。
她施出灵力,巨大的红色的光与琴声和箫声所发出来的灵力所碰撞,狠击在了一起。
灵力冲天,似乎要把天都给烧着了,如此震撼的一幕,在人间重现了。
红莲散发着炽火色的光芒,与吹雪的淡蓝色的光芒混在了一起,狠狠地击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大手一挥,在天空的上方,出现了一轮红色的光盘,直到这个时候,皇帝就想起来了,这种红色的光轮,正是皇帝封天所起启用的。
红色的光轮力量非常的强悍,将两人笼罩在了底下。
两人使出灵力狠狠的抵着,拼了命抵着。
皇太后一头是汗,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地上的人全都抬起了头,纷纷看着这灵力相撞的奇观。
街上的百姓也探出了脑袋,静静的看着天空。
红色的火光冲天。
皇帝的身后突然闪出巨大的红莲纹样,两把神武相呼应着,力量也极为凶悍。
仿佛要把天边烧着了一般。
凉安辰抚琴,琴声回荡,与箫声融合在了一起。
皇帝将萧轻轻移至唇边,轻轻的呼气,便可听见箫声传出,箫声仿佛从指缝间流出。初闻有些干涩,而后顺畅,忽高忽低,宛若千里之外,又似作耳边轻语,箫声不断,微微有些清愁
凉安辰修长而优雅地双手轻轻抚过琴弦,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
玉指轻扬,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突然在殿上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玉手轻佻,只见那芊芊玉指在琴弦上风快的弹奏着,琴声尖利,高昂,却不突兀,犹如无数烈马跑去,壮怀激烈。
皇太后后退一步,一下子承受不住,竟从嘴角溢出了鲜血。
琴声和箫声散发出来的灵力异常的强大,很快就将红色的光轮碰撞的小了一圈。
红莲吹雪。
这一幕又重现了。
“你们!”皇太后又往后退了一步,十指颤抖。
缓缓的从脸上有血滴落到地上,她伸手去摸,竟发觉到自己脸上满是鲜血。
她咬牙撑着,可是她忘了,自古以来,红莲吹雪一直无人能挡。
就连她也不例外。
“可恶!”她发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被她们一击摔倒在地上,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她受不住她,气的脸都青了,指着那两个人发出了命令:“给我杀了他们!”
瞬间,无数的妖人向他们扑去,呲牙咧嘴,凶狠无比。
两个人背靠着背飞跃到了天空之上,一波一波的妖人被焚灭,皇太后眼看大事不妙,爬起来就跑,却被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腿。
“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萧子恒满身是血抓住了她的腿,无论皇太后怎么踢怎么挣扎他都不放开。
“你放开!你放开!”
可他死死的撑着,怎么也不松手。
当琴音落萧声停的时候,那两个人浑身是血的向皇太后走来。
皇太后见没有办法了,于是就施出红色的灵力,红色的光轮再次闪现,这一次却没有攻击任何人,反而慢慢的天边变红了。
天空之上仿佛撕裂了一道口子。
“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她要将地狱之门给打开!
凉安辰一剑捅到了她的心窝里,鲜血顺着她的衣袍流下来。
最终还是死去了。
两个人飞到空中,与那个时候的他们重逢了。不过不再是含夕儿和先帝,而是凉安辰和萧易子。
整个人间将要被毁灭。
他们肩起了重任,萧易真站在他的前面,学着先帝的样子,缓缓的启动出了金色的光轮。
如此的耀眼。
从那道白色的裂缝里爬出了很多很多来自地狱的恶鬼,凉安辰施了一道金色的结界,笼罩住了整个大兴城。
泛起了巨大的耀眼的金色的光,皇帝的身影所吞没。
那些恶鬼,就如同七年前一般,巨大的光轮缓缓的逼近那道口子,皇帝慢慢的念出了那道咒语。
这个时候,他终于懂得了先帝。
红色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仿佛承受不了这巨大的灵力,死死的撑着。
这一刻,众人觉得他和先帝的身影重叠了,仿佛看到那一天,那一场金色的雨一般,哭的撕心裂肺。
无数的妖怪相继爬出,狠狠的啃咬着金色的结界,凉安辰一个人抵挡,他要撑到最后,就这样,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金色的光轮缓缓的启动,皇帝流的血越来越多,顺着衣袍往下流。
“陛下…”他们伏在地上起不来,眼前的这一幕,全都将额头贴到地面,有些人的眼泪已经掉了出来。
凉安辰一个人撑起了一片结界,他在发着抖,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无数的恶鬼趴在结界上面撕咬着,有些地方已经破开了,可他却来不及补。
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滑伤口落,嗒,滴落在地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一滴,两滴。随着灵力的极限,血色玉珠便已成一道血流顺着手心一直滑向手臂。血流是暖的,心却冷了。
他的伤口血喷不止,染红了衣襟。
那一抹红色在半空中落下,落在了地上,仿佛绽开了无数朵红莲。
身上的伤口正在流血不止,新伤旧伤如今都被撕裂,身体麻木让他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可是心里却疼得厉害。
金色的光轮一圈一圈的转动,如此的耀眼。
残缺的记忆冲破脑壳的阻碍封锁的思想慢慢脱离理智的束缚。右手霎那间脆弱无力,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遍布全身,悦耳的断骨暴露肉体之外,涌出的红色在光芒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金色的光轮缓缓转动了起来,将那些妖怪全都焚灭至此,光轮带着那些妖怪重新进到了白色的口子里,天边那道口子在慢慢的缝合。
皇帝一瞬间就一头栽落了下来,凉安辰拖住了他。
两个人的身上满是鲜血。
凉安辰也受不住了一般,血如泉涌。
金色的结界在慢慢的褪去,天边的红色也在慢慢的消散。
皇帝坚持着爬起身,却又跌坐在地上:“安辰安辰…”
记忆中仿佛只有他的名字。
〈叮咚,您的时间已经要结束了,此番任务已经完成,请您回到原来的世界将要消耗五十年的寿命,契约已经生效〉
时光卷轴的声音突然蹦了出来。
凉安辰却起不来了,一只手拉住了皇帝的衣摆,嘴里喃喃说:“带我走吧…”
他脸上的眼泪与血迹混在了一起:“不管…是生是死…请你…带我走吧…”
皇帝泪如泉涌,嘴唇有点颤抖:“我要…回去啦…”
“我求求你…几件事…把我带走…”男人躺在地上,就像再也起不来了一般。
皇帝哭着抱起了他,听着他说:“若我死后…把我埋…在梨花树下…最好再来两坛梨花白…”
“我跟你走…”凉安辰说。
又像是字字泣血。
最后的两辈子走到了头。
那些日子,是他们永远也忘不掉的,一起放飞的孔明灯,在南江放的花灯,经历的生生死死,还有一句“我喜爱你。”
他们渐渐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外头下的好大的雨,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雨,像天庭飘下来的千万条银丝。
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一般。
仿佛陷入了沉睡。
我跟你走…
远处的梨花如朦胧的云霞浮绕在前方,融合于蓝天,恰似朵朵莲花在碧绿的涟漪间浮动,娇柔而美妙。
皇帝一觉醒来,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他撑起一把油纸伞,来到了禁室,那里缓缓飘浮着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卷轴。
瞬间就头痛欲裂。
他睡了两天,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感觉心里空空的,仿佛遗漏了什么东西。
他走到那一棵多年盛开的梨花树下,绽放在枝头的梨花,摇曳在春风之中,虽不比桃花的玫瑰艳丽,牡丹的华贵富荣,更不比郁金香的神秘经纶,却一朵朵的俏美纤秀。美而不娇,倩而不俗,似玉一般洁白,沁人心脾,倾心向往。
梨花树旁是一片冰封的湖水,他走到被冰封的湖水前,里面躺着一个男人,唇红齿白,睡了多年。
无端端的就流下了泪。
他跪在湖水边失声痛哭,仿佛从来都没有那么难受过,心里空洞洞的,经历了很多很多让他记不清的事,可是他记得,他有一个很爱的人。
后来,他又让人把这一片冰封的湖水给化了,把人给捞出来,埋到了梨花树下,后来他又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于是自己去了一趟南江买了两坛梨花白也埋到了树底下。
他咳了几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饱经风霜,他已经老了,于是他又将梨花树下面挖了两个坑,另一个坑是留给他自己的。
他躺了进去,身边是一个貌美的男人。
那一年我与你相见甚欢、从此、你就牵挂着南江我也怀念着心雨朦朦的长安。那一次我与你相见。相约时的拥抱是恨晚、回眸时的眼泪是悲欢,日月如梭、光阴荏苒多年以后、你给我寄来一缕青丝、写着春蚕到死丝方尽。我捎去一盒清灰刻着蜡炬成灰泪始干。
心上人,梦里桃杏柳风翩,夏花如火,当歌纵酒笑黄泉。蓦然,思绪牵。执卿之手幻书轩。而今空留悲感,可怜洛水吟川畔。流眄梦田,徒劳神赋,彷徨华容忘餐。想且行且啸,浊醪玉露,相遇心煖。
凭栏岁月如水,忽焉思散,渐渐别重天,长虹凝,飘摇穿云,皓月中天。寤寐辗转,不胜凄楚,华胥盘桓,死生轮回,宿成陌路?哪堪细数明年。
仿佛经历了一场梦,一场很久很久的梦,那里的梨花盛开着,有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少年,高高兴兴的在树下吃着面,旁边还放了两坛酒。
他说,他永远会等着你,让你记得他,不要怨恨他。
一年又一年过去,这个故事被记载到了史书中,所有人都记得,从前有一个皇帝,还有一个漂亮的美人。
数百年过去,梨花开了又开,谢了又谢,仿佛在很早以前,就有人长眠于此。
时光变迁,依然还是那个男人和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