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长。
本来今天复查就十分累人, 被护士带着挨个做检查,虽然结束休息了一会,吃过饭也有精神了, 但那点精神在梁径面前一点用没有, 吃干抹净不说,进门那会,时舒感觉腿都软了。
醒来暮色将尽。
天边却还是很亮,映着飞鸟掠过的痕迹。好像经历了漫长冬日, 白昼终于也决定慷慨一回。
春光短暂, 连带着这份慷慨都变得珍贵。
小乖揣着两手卧落地窗前,神色专注地望着外面。
小小一团影子正歪倒在它身旁。
时舒瞧着, 不由笑起来,想起它刚来自己身边,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团,被子一掀都找不见,雪球一样,就是有点不乖。
安溪带回江州的那晚, 阳台几盆绿植都被它薅秃了。
适应性却很强。不愧是安溪纯种小白猫。
现在年纪大了, 性格沉稳不少, 也十分会关心人。不像小时候,走一走瞧一瞧的, 什么都不屑的样子——偶尔又很有参与感,半夜敲小情侣门,死活要进去挤一挤睡。不理就“喵呜”、“喵呜”搞思乡、装可怜。后来被时舒抱着睡习惯了, 真是狐假虎威、来去自如。
那时候小情侣还很害羞, 不大敢当着它面做什么——不像现在, 小乖仿佛随时可以加入的样子。
一觉睡得扎实。
坐起来抱着被子发了会呆, 想起晚上要和舒茗吃饭,时舒准备先洗个澡。
察觉时舒下床动静,小乖立马扭头,下秒就站起来跟了上去。
浴室干湿分离,小乖蹲玻璃外面瞧。有时候觉得周围湿度大了,站起来走两圈,再找个比较干爽的地方守着。
梁径洗澡的时候可没这待遇。
也许是幼年无数次被梁径捞出被窝的不爽情绪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童年阴影”。即使年纪上去了、记不大清了,见到梁径的那一点些微不爽还是十分真实的。不过,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小动物的惯性思维里——危险总是潜伏着伺机而动,所以同伴上厕所或者洗澡的时候,是需要陪伴望风的。但这个家里,梁径成为危险的可能性更大吧——在眼睁睁瞧过好几次时舒被咬得乱七八糟的屁股后,小乖如是想。
时舒不知道蹲外面望风的小乖脑袋里在想什么,他自己也走着神。
术后这一个月吃的药其实有点抑制兴奋的作用。所以很多时候梁径已经反应很强烈了,他自己却还是不温不火的。车里那会就是这样。梁径出了好多汗。
寻思着,时舒往下看了看。这个举动其实很正常,但他还是耳朵发烫。有点羞耻。
上手弄了两下,感觉就比较清晰了。确实有些迟钝——描述得不是那么准确,但感受差不多。总觉得这部分的中枢神经还沉浸在术后的麻醉里,对于那些最直接的刺激,反应延缓。
不过也没什么。药物作用而已。毕竟脑子刚被敲了个洞,没长好之前,还是心平气和一点吧。
一顿澡的功夫,时舒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抱着小乖到楼下,十分浓郁的牛奶香气扑鼻而来。
舒茗也刚洗完澡,包着头发,正盘腿坐沙发上看剧本。她这几年还是以进剧组为主,只是角色关系,待的时间都不长。她自己倒是不介意,拍戏、拍封面、和助理经纪人聊剧本,偶尔自己一个人出去喝酒,自在又规律。
牛奶醇厚香浓的气味分别来自厨房和客厅。
时舒午觉的时候,舒茗做了个牛奶吐司。这会,一边看剧本,一边吃吐司。已经吃了不少。
中午肯定没吃饱。
时舒放小乖自由活动,笑着说:“妈,下次别和爸吃饭了。”
舒茗翻着剧本,闻言没抬头:“谁想和他吃。看到就烦。”
想起什么,舒茗又说:“留了块核桃蛋糕,尝尝去。”
时舒就去吃补脑的核桃蛋糕。
小乖已经顺着香味踱到沙发,被舒茗抱起来一起看剧本。
它从小就喜欢贴着香香的女明星。这会也不例外。刚洗完澡的女明星香味不止高级,简直迷醉,小乖一点点歪倒在女明星怀里,骨头都酥了。尾巴软塌塌垂着。
核桃蛋糕有些甜,不过吃起来却不压嗓子,时舒怀疑舒茗往里加了朗姆酒或者白兰地。
他拍了张吃得差不多的蛋糕发五人群里。
方安虞不解:“吃完才发?”
时舒:“刚想起来。”
闻京:“……”
原曦:“女明星做的。”
原曦应该刚起床,正好看到。
时舒:“[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闻京:“梁径爷爷生日你们去吗?”
他们也算梁老爷子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
时舒:“去啊。”
闻京:“……还用问你?”
时舒:“[刀片][刀片][刀片]”
原曦:“我可能赶不回……但我爸妈会去。”
闻京:“没事。”
方安虞:“去。多少岁来着?我妈说蛮大的……”
闻京:“……八十八?没仔细问我爸。反正是个吉利数字。”
时舒:“……”
方安虞:“……”
过了会——
梁径:“八十。”
时舒笑出声,转回去问梁径:“在干嘛?”
梁径很快回他:“开小差。”
虽然这么搞笑地说,但事情还是很棘手的。
家族企业存在时间太长,除了雄厚的资本基础,就是根深蒂固的关系链。而关系链的存在,往往意味着无止尽的扯皮与讨价还价。梁老爷子退下来之前,这种感受梁径体会得还不是很深。等坐上老爷子位置,他忽然就明白了麻木的好处——可能以前爷爷也是麻木过来的。
梁径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好多张面孔,大部分还是自己选上来的。但没多久,背后的关系就一层层浮现出来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概也是这个道理。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处事也十分果决,可很多时候,高层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网还是让他十分费神。
不过梁径还是坚决制止开会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个叔伯对他说:“梁径你小时候如何如何”这类话。
一下午的会,开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很疲乏了。
间隙看到时舒发来咬得只剩一个边角的蛋糕,心情忽然愉悦许多。
梁径:“晚上和妈妈吃什么?”
时舒看着手机屏幕扬声:“妈,晚上吃什么?”
一碟吐司吃完,舒茗都不饿了,她抬头,想了想说:“出去吃吧。”
“朋友新开了家素菜馆,妈妈带你去看看。”
时舒就回梁径:“出去吃。”
梁径:“嗯。”
素菜馆是一对夫妻开的。
作为舒茗的朋友,他们特地给母子俩留了个比较隐蔽的位置,还专门出来拉家常似的说了几样素菜做法。
西蓝花削了皮,保持了口感的脆嫩。茄子浸盐出了水,烤的时候反而会留住内里的软糯。香料都磨成了细腻粉状,香气更加均匀,不会有某一味突兀出来。
虽然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几道素菜,但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十分有意思。
慢慢地,时舒注意到这对夫妻感情很好。说笑到兴头上,他们会很自然地拉起对方的手。
注意到这一点,他立马朝舒茗看去。
舒茗正笑着抬头同他们说话,精致的下颌线在餐厅朦胧的灯光下,莹润动人。
一边感叹他妈妈真是个美人,一边又想,上午刚和时其峰冷过战、吵过架,此刻会不会影响舒茗心情。
等夫妻俩离开,舒茗转头,喝了口水问他:“小宝在看什么?”
时舒嚼着西蓝花,心想,脆嫩是真的,金钱的味道也是真的。
“妈。”
“嗯。”
“你和爸现在是什么关系啊。”时舒问。
菜正要夹嘴里,舒茗笑得咳嗽。
“离婚关系——在想这个?”舒茗无语。
“他老是惹你生气。”时舒说得很用力。
舒茗笑,点点头:“确实。”
“以后别和他见面了。”
“我感觉他老是在你这里找存在感。”时舒想了想,又说。
舒茗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儿子,没立即说什么。
过了会,她垂下目光,脸带笑意地说:“听小宝的。”
餐厅布局有些紧促。
进出或者交谈的声音嗡嗡杂杂的。
舒茗吃了会就不吃了。素菜做的不是很多,时舒也没浪费。
见他快吃完,舒茗忽然说:“小宝,不用担心妈妈。”
闻言,时舒抬头看着舒茗。
“幸福的事那么多,我也不会想样样都拿到手。”
舒茗笑意温柔,手肘撑着桌沿,视线移到一旁的两小簇蓝色郁金香。
“你健康快乐,妈妈就很开心了。”
“况且”,她说着,随手拨弄两下郁金香:“拍戏比时其峰有趣多了。”
时舒凑近,有点好奇:“拍戏这么好?”
舒茗笑着看他:“和小宝待一起也很好。”
时舒没料到,反应过来,朝舒茗竖大拇指。
“妈妈,你好会。”
舒茗忍不住笑,见时舒一副真心实意赞叹的样子,又想逗他。
“和梁径比呢?”
时舒:“……”
他突然地、有点突兀地、十分不自然地、就这么脸红起来了。
舒茗摇了摇头,笑着移开眼。
回去路上,车子经过人潮涌动的市图书中心,想起还在加班的方安虞,时舒就让舒茗先回去。
舒茗有点不同意:“都几点了?”
听语气,好像这会已经午夜。
时舒拿出手机看了看:“妈……七点都没有啊……”
舒茗:“……”
人行道前挤满了等红绿灯的人。
看方向,应该都是去马路对面的图书中心。
开春以来,那边一直有活动,时舒也知道,因为大部分活动的主办单位就是方安虞供职的报社。这阵子,只要他加班,就会在五人组的群里放几张现场不同主题的书展照片——什么“奇妙植物”、“神奇动物”,闻京一度以为这是开在幼儿园的,不过方安虞也承认,来的小朋友居多。也有一些十分高深的访谈,比如“假如虫子有文学”——原曦觉得很有意思,问访谈的人是昆虫学家吗。方安虞说,不是,是对昆虫感兴趣的文学家。其余四人:“……”
这片临近市中心,车马的喧嚣不是那么嘈杂。规划得也很好。听梁径说,早年市政建设是将这块和安溪一同规划的,都划好了地铁专线,只是后来图书中心想往市民休闲娱乐一体化的方向发展——简单来说,就是没什么多余的钱留给安溪了。安溪才拖了这么十多年。
这几日白天温度高。
道旁早樱开了不少。
绿灯亮起,等待的人群四散着往前走。
“梁径呢?”
车子停路边,舒茗点了支烟,看着走向人行道的时舒,又有些不放心,把人叫回来继续问。
“……上班啊。”
时舒逆着人群跑回来,对舒茗突然问的这句摸不着头脑。
入春晚上还是有些凉,他外面穿了件薄羽绒,只是敞着拉链,里面戴帽子加绒的卫衣还印着WonderWing第一季的经典翅膀小人。睡了一下午神采奕奕,眉眼尤其出挑,望着人瞧的时候,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这会人群散去,他一个人立在马路边,头顶路灯的影子映着早樱的轮廓,细细密密的落在时舒身上,整个人透出十分温暖的气息。
舒茗看着他,又去看他戴着帽子的脑袋。
注意到舒茗夹在指间的烟,时舒扭头看了眼快倒计时的绿灯,知道她不放心,便斩钉截铁地竖起两指对舒茗保证:“十一点前一定回来。”
舒茗好笑,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儿子早就不是八岁了,这才放他离开。
时舒转身就跑走了。
图书中心整体呈T字形结构。
一路纵深,最里的图书馆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十分亮堂。
不出所料,刚进门的一个阶梯角正在举行新书宣介会,围了好些人。
离得近了,好像还能闻到空气里一丝丝草莓搭配冰激凌的清甜。
方安虞很好找。
身为主编的他此刻就站最边上,一身比较休闲的西装,正偏头和几个同事说着什么。
时舒还没跑过去,他眼角余光就看到了。
方安虞笑着朝他招手,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急匆匆去一旁找。
“我吃过了来的……”
时舒低头看着方安虞手里拿着的一小块蛋糕。
只是说完,他莫名咽了咽口水,又有点不舍:“要不我还是拿着吧。”
方安虞:“……”
“拿着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
时舒抬头:“啊?什么意思?”
虽然这个小方块确实玲珑,还有十分浓郁的草莓香气,但瞧着到底就是个蛋糕啊。
方安虞指了指身后围着好多人的热闹现场,拉他到一边,说:“我们这次搞了个厨房料理研究的书展。还请了几位之前拿过奖的顶级厨师。”
“本来以为没什么人,准备现场随机赠送热闹一下气氛什么的,结果——”
时舒已经打开小方盒,偷偷叉了一小块塞嘴里,“结果什么?”
“结果来的人都跟你一样。”方安虞无语。
口感确实独特,能尝出草莓和冰激凌,但蛋糕本身并不是冰激凌的,草莓好像也不是糖浆的那种简单叠加。
“怎么做的?”时舒好奇,说着又叉了一点送嘴里。
方安虞摇头:“不知道,没听。这些蛋糕都是他们做好了送过来的。听说用了比较新的料理手法……”
他虽然是主办方,但上班开小差的本质换谁都一样。
“那这份随机没送出去?”
时舒站着品味了两口,感觉特别,但也没吃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就又低头小心叉了个角。
方安虞:“……这是专门送给我们工作人员的。”
“原本想着——”
“想着我?”时舒笑眯了眼:“我没跟你说我要来啊。”
方安虞视线移到一旁:“陈若说他不想吃,我就想下班自己吃掉的。”
“然后你来了。”
时舒:“…………”
跟随方安虞视线,时舒注意到不远处宽敞明亮的儿童阅览区的彩虹板凳上坐着一位十分高大、戴着口罩的青年。
青年也正朝他们这边看,视线尤其在时舒三口就吃得差不多的蛋糕上停留几秒,然后目光平静地投向方安虞。
他手里还拿着本少儿围棋入门。
一来一回,时舒搞明白了。
——两个人都想着让对方吃,结果便宜了他这个吃饱了跑过来的。
时舒赶紧埋头吃,一边口齿不清赶紧说:“真是不好意思。”
方安虞气笑了:“你擦擦嘴吧。”
这边活动还有一阵。
主持人还在前面烘托气氛。
几位料理大师嘴里频频说着一些和传统食材处理方式很不一样的术语。
方安虞不是很忙,时舒就陪他在一边整理待会要签售的几类书。
“……他不用练棋吗?”
时舒回头朝陈若的方向看。
一本少儿围棋入门在陈若九段的手里,好像也变得高深许多。他垂目研读,姿态和神情都与旁人十分不同。
方安虞顿了顿,不是很好意思告诉时舒,这段时间,陈若晚上就没怎么练过棋。
“今天……正好有空……”方安虞往一旁走了走,躲开时舒视线。
时舒:“哦。”
想起他之前在群里说的,时舒又问:“工作的事怎么样了?和你妈说了吗?”
方安虞摇头:“没。”
时舒:“我看算了。这边活动搞得也蛮有意思的……”
“有意思是有意思。”方安虞抬头看了眼前面,还是很热闹。
“但我不想做这些书。”
时舒知道他想搞翻译、做一些比较安静的活,而不是整天在这里变相地卖书。
“好吧。”
两人聊了会,走的时候,方安虞又不知从哪里找到另外一盒小蛋糕,让时舒带回去吃。
时舒战战兢兢双手接过,逃离的时候都不敢回头。
过了会,签售的书整得差不多,方安虞转身就看陈若站他身后盯着他脚边的垃圾桶。
上一个蛋糕盒子就扔里面。
方安虞吓了一跳,赶紧往四周看,“干嘛……”
陈若抬起视线看着他,不是很理解,半晌斟酌道:“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值两盒小蛋糕?”
陈若理解不了。这简直堪比围棋界的世界级难局。
方安虞:“…………”
“没必要计较吧……”方安虞转过身继续弄着手边的,又说:“人家大晚上过来,还帮我整理,而且他还在养身体,多吃一点不是很正常。”
闻言,陈若面无表情——
“我每天都过来。”
“昨天的几箱书还是我搬的。大前天的也是。哦,这一周结束后都是。”
“还有,上个月我感冒了。”
“你知道吗。”
方安虞:“…………”
他怎么不知道。他差点被感染。
周围乱哄哄的。
主持人不知说了什么,前面发出一阵笑声。
空气里还留着草莓和冰激凌混合的清甜味道。
方安虞红着脸瞪陈若,压低声音:“那你想干嘛。”
陈若看着他,忽然移开眼顾左右,开口随意道:“没有。”
“就问问。”
方安虞:“……”
方安虞转过身,脸上笑着,语气却装作有点凶的样子:“不许问。”
陈若看着他背影,半晌,小声:“好吧。”
提着个出乎意料的友情小蛋糕,时舒走在路上心情一路上扬。
——Yes!方安虞!好样的!
——真不愧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时舒在心里哇哇大叫。
怀揣着这样一份心情,准备打道回府的时舒绕路去了趟梁径公司。
原本是想去Phoenix的。
这边靠近市区,几所特别大的写字楼就在附近。
比较起来,Phoenix距离也更近。
而且时舒一开始想着这个点工作室肯定还有人,不是蔺嘉就是童小羽,或者蒋毅川。反正实习生下班很早。莱维最近回美国了。一方面是WonderWing第二季的内测发行需要资金支持,另一方面就是人手不足,毕竟九月份内测,时间真的很紧。他最近帮着审图就已经很费精力了,但这只是一小部分工作。等九月份内测反馈出来,估计又有得忙,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可以正式投入工作了……
但是后来,走到半路,看到手里的小蛋糕,时舒忽然想,工作室的伙伴不是方安虞——虽然他是老板,但不打一声招呼就过去,其实也是会令人尴尬的吧。
夜风和暖,带着入春独有的草木熏香。
纠结几秒,他就决定放过自己,打了个车就去了梁径公司。
时间其实已经不早。
距离答应舒茗的十一点,还剩一个半小时。
梁径刚开完会。
时舒到楼下的时候,看到整幢大楼灯火通明、一副彻夜不休的样子,莫名觉得资本家真的很可怕。
他进去是不要什么门禁之类的,前台会主动引导他上电梯。
到了梁总办公室门口,时舒还有点不自在。毕竟这以前是梁老爷子和梁坤的办公室。
只是秘书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在时舒举手准备敲门的时候,还低头捂嘴笑了下。
时舒顿时尴尬地脸通红,拎着小蛋糕都想跑了算了。
来这遭什么罪。
哎——来都来了。时舒又想。
火速敲了两下,推门进去的时候,意外地,里面十分安静、也十分暗。
没有时舒特意脑补的什么临时有很多很多人在的尴尬场面。
其实,只要他脱离一阵尴尬,就会反应过来,除了他之外,任何人来这里,都是秘书先行电话询问、之后代替敲门,等里面有回应了,才会允许人进去。
脚步声落在地毯上十分轻。
海水一般幽蓝的夜色从一侧落地窗倾泻进整间办公室。
窗户似乎开着。
时舒闻到来的路上那种带着些微暖意的、春夜独有的熏风气息。
梁径躺在里侧稍宽的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但也可能正在想事情。眉宇间的痕迹很深,神情淡漠,变得不是那么好说话。
下午的会处理完安溪机场运营的一些问题,之后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小沽河项目。几十页的PPT翻来覆去地看。项目的最新进展停留在法院层面——前期打水漂的钱还等着梁培的资产拍卖抵充。问题在于,工程不能再拖下去,不然等周边度假酒店建好,再兴师动众地处理这块,地皮又得扒开一次。
此外,工程早已筹备过,还有待讨论的就是负责人选。这里面油水太大,谁都想捞一捞,几次三番下来,每个人的心思就差写脑门。
会议结束的时候,一个负责人都没讨论出来。
临出门,梁径忽然扭头对秘书说:“让他们下周交一份人选提案。推荐制。”
只是话音刚落,就有子公司的领导不满,以为又是项目提案,立马站起来叨叨:“梁总,提案上周——”
“这次是人选提案。”梁径握住门把,转头环视一圈。
“每个人推荐。”
“不允许自荐。”
话音落下,大家都有些错愕。
这样的提案,无论怎么写,有一点是肯定的,每一笔都是一道利益牵扯。
梁径不知道这样能多大程度解决问题,但总好过原地打转。
会议结束,原本以为可以回家找老婆了。结果,梁培的儿子又来了,说月中老爷子生日的事。到底是同辈,梁径并没有为难。只是听了近半小时拐弯抹角的话,就算是圣人,也有脾气了。
把人送走,梁径干脆躺倒在沙发上,真的是动都不想动。
有那么几分钟,他确实是睡着了。整个人陷入一种十分疲惫的状态。但没一会,会议上的种种细节自动浮现在脑海。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爷爷当年不允许父亲搞安溪的项目。
感觉到有什么靠近自己的时候,梁径还在走神。
想的事情在回忆和现实中穿插。上一秒他看到自己和时舒他们坐在老宅的饭桌上吃鱼,不远处,书房传来梁老爷子暴怒的声音。下一秒,就是刚才他准备出办公室,身后有人跳脚不满。
“真睡着了……”
梁径随即睁开眼。
时舒的面孔距离很近,近到——
梁径注视着这张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脸,下意识伸手握住时舒后颈按下。
“唔——梁径!”
时舒挣脱梁径,赶紧低头看小蛋糕:“压扁了。”
梁径坐起来,先仔细看了看、摸了摸时舒脑袋,又去看身后关着的门,最后,才看了眼他怀里的东西。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时舒抬头,笑着说:“你猜我去哪里了。”
梁径也笑:“方安虞?”
时舒:“……”
两个人眼对眼,半晌无语。
梁径:“这很难吗?”
他打量着时舒神情,见他一副无聊的样子,便又说:“那你再问我一下。”
他的闲情逸致好像只有在面对时舒的时候才会兴致盎然起来。
时舒:“……”
整间办公室从他进来就没开灯。这会,梁径早就适应了黑暗。
不是很清晰的自然光线里,时舒面容的轮廓被夜色格外照拂,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他低着头看手里的蛋糕,不知道在想什么,嘴唇没有闭紧,两瓣唇线粉润,引得梁径想要仔细去看。
时舒被梁径吻得抬起头。
过了会,梁径把人抱到自己身上亲。时舒用手抵着他胸膛,不然蛋糕真的要被时刻压来的梁径弄扁。
亲了会,没尽兴,梁径垂眼盯着蛋糕好笑:“老婆,一定要放中间吗?”
“吃吗?”时舒把蛋糕给梁径。
梁径接过来,不是很在意,随口:“方安虞给你的?”
时舒:“……”
他真是服了。
没理梁径的问题,时舒问他:“吃吗?”
梁径没有立刻回答。
说实话,比起蛋糕,他更想吃别的。
时舒看出他的不想,立马要去拿回来:“还我。人家两个人都没——哎!”
这不是车里,梁径要举多高就举多高。
时舒被他突如其来的、和上午相似度极高的举动弄得笑笑出声。他努力从梁径身上起来去抢。但是他每起来一次,就被梁径搂住腰不让动。
几次下来,时舒都想张嘴咬他了。
梁径也笑,他举着个蛋糕也不嫌累。最后,时舒气得真的去咬他脖子,力道还不轻。
“嘶——”
梁径被他咬了一口,眼神顷刻变了,他似笑非笑,看着时舒,下秒,非但不还,还变本加厉地举得更高。
时舒:“……”
“你是不是有病。”停顿几秒,时舒咬牙道。
梁径只是笑。
他身上还穿着会议场上的深色西装,肩膀宽阔,器宇轩昂,形容本该严肃一点。只是他此刻心情似乎极其愉悦。愉悦到光是看着时舒都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对视几秒,趁着梁径分神的功夫,时舒动作迅速地扑了上去。
梁径没料到,整个人猛地后仰,他下意识赶紧伸手紧紧护住时舒。
幸亏后面就是宽阔的沙发。
时舒扑倒在梁径身上,成功抢到蛋糕的他有些得意,刚准备说什么,就被梁径整个翻了个身,下秒,嘴唇就被十分凶狠地吻住。
梁径似乎有点生气他这么扑。
亲的时候,手伸进去使劲弄他。时舒被他弄得腰都开始发抖。他努力抢到手的蛋糕,就这么轻易地、眨眼之间回到了梁径手里,然后,被梁径随手搁到一边。
渐渐地,这样稍微带有惩戒性质的亲吻变了味道。时舒又坐回梁径怀里,被他亲得软了腰,坐都坐不直。
时间已经很晚,梁径想把人带进里间仔细弄。打开的窗口拂进春夜的旖旎与缱绻,一瞬间,时舒似乎能闻到和舒茗告别时早樱的温暖气息。
间隙里,梁径喘息着问时舒:“今晚别回去了,嗯?”
好像一记响铃。
时舒睁开眼,湿漉漉的眼眸片刻清醒,他张了张嘴,对早就意乱情迷的梁径认真说:“我跟我妈说要回去的……十一点。”
说着,他转过身弯腰去找沙发下不知落哪里的外套,“现在几点了……”
后腰都被掐出印子,梁径盯着夜色里那块莹润雪白的塌陷,真的快被磨死,他把人捞回来,继续亲,一边亲一边说:“老婆,回什么啊……我们不回去了。”
他也是昏了头。估计这会连怎么开车都忘了。
时舒被他亲的浑身潮乎乎,可等回神,又要去找手机。
背过身、弯下腰翘起来的时候,梁径生吞他的心都有了。他一把将人抱起,恶狠狠地咬着时舒嘴唇,粗声粗气:“回什么家。”
“和你妈说,要跟老公去开房。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