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霞关, 警视厅正门前不断有穿着制服和西装的人员进出。
大约是受到最近的案件的影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在这片忙碌的景象中,一个穿着印花连衣裙、身边还放着一个明黄色行李箱的年轻女性显得格外的突兀。
轻薄飘逸的浅粉色印花长裙在风中飘动, 长裙外是浅色的针织外套。她戴着米色的渔夫帽, 浅亚麻色的长卷发由粉色的丝带编成一条精致的鱼骨辫。
轻巧的偏光墨镜架在她高挺的鼻梁上, 和帽檐一并遮住她精致的面容,金色的眼镜链眼镜的自铰链处垂下,时尚中又平添了一份知性。
这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适合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封面, 而不应该出现在警视厅正门前。
来来往往的警察们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琢磨着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就连站在门口等人的年轻警察也是频频投去偷偷打量的目光,一副仿佛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却不敢上前打招呼的模样。
直到一个穿着西装、身材高大的青年出现在她的面前, 才终制止了这场发生在警视厅前的无声的骚动。
“久等了, 警视正在等你,这个是你的访客通行证。”
泉田准一郎盯着周围的目光,拿着警视厅通行证来到白羽绫希面前。
他是实在不懂上司和同僚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 明明白羽绫希是警视厅的警部——经过这次的案件后甚至有望直接升任警视——却要装作外人来访,这简直是荒诞透了。
“多谢。”
周围的目光太过热烈,连带着和她搭话的泉田准一郎也不行被“牵连”。
白羽绫希知道这位同僚可能不习惯被人盯着, 连忙结果他递来的通行证,提起行李准备进入许久不曾回来过的警视厅。
白羽绫希的行李看起来有些沉重, 泉田伸手便去接:“我来吧。”
行李里装着白羽绫希从出云带回的绊手礼, 见泉田如此贴心白羽绫希也不推辞, 只说了一句里面有易碎物品, 便一前一后进入了正门。
正主已经离去, 聚焦在一处的视线也纷纷散去。
只有刚才偷偷摸摸地打量了半天的高木顺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路看去, 直到那身影被玻璃正门隔绝, 才若有所思地发出感叹:
“刚才的人,果然是……”
“你一个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想好午饭去吃什么了吗?”
高大的身影从停车场的方向走来,伊达航一手揽住自己的后辈,咬着牙签询问着心不在焉的高木:“我刚才看见了哦,你是在看美女吗?当心被佐藤知道了……”
“才不是!”
一听见伊达航提起佐藤,高木立刻急了:“前辈求你了,千万不要告诉佐藤小姐,我只是看见了……”
“伊达班长?”
高木的辩解在一声问候中被打断,刚出完任务的诸伏景光从另一侧走来,身边是脸色铁青的风见。
许久没有见面的同期相见免不了要聊上几句,不过碍于两人身边都还有各自的搭档,诸伏与伊达两人也没聊太久,只约定了等这次的案子结束后,就叫上一起去以前常去的居酒屋喝酒,便各自离去。
“刚才这位是伊达前辈的同期?”
“没错,他和另一个家伙有很久都没和我们联络过,现在想想应该是……算了不说这个了。”
伊达航摆摆手,又想起之前的话题:“你刚才想说看见了什么来着?”
“哦!对!我刚才在门口看见女星白羽绫希了!”
高木一脸兴奋:“虽然她戴着墨镜,但是那声音绝对是她,接她的人说,好像是说有一位警视正在等她!”
伊达航:“……诶?”
还没走远的诸伏景光:“……!!!”
*
“汪!”
刑事部参事官办公室内很是热闹,白羽绫希将自己从出云带回来的绊手礼给许久不见的同事们分了,便带着药师寺凉子的那份来到她的办公室。
刚一推开门,一只雪白的小狗便迎面跑来,欢快地冲她摇着尾巴。
“好久不见呀,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乖听话?”
白羽绫希蹲下身,揉着哈罗毛茸茸的脑袋,用哄小孩的语气与它对话。
药师寺凉子就没见过这样的白羽绫希,原本逗留在文件上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自己的部下,琥珀色的双眼中写满了怀疑。
……这人是不是拍戏拍得连性格都被影响了?
白羽绫希似乎没察觉到上司那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又哄了哈罗几句,拿着绊手礼来到了药师寺凉子的办公桌边。
“多谢你这阵子帮我照顾哈罗,这个是谢礼。”
出云的特产除了酒就是甜食,给其他亲友的礼物她已经委托夏油杰先一步带回东京,只剩下给警视厅同僚的,以及……
给安室透的礼物。
药师寺凉子看了眼白羽绫希放在桌上的酒和甜食,也不再去想部下刚才那根本就是变了个人的事。她飞快地收回目光,开口时已调整好了情绪。
“组织的事基本已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白羽绫希的演艺事业现在风生水起,但她还是警视厅的在职人员。之前她卧底期间被隐藏的档案随时都可以恢复,上面也知道她的功绩。
升职加薪都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就只差白羽绫希回归了。
只是看她的样子,药师寺凉子并不确定她是否还愿意回来当警察。
白羽绫希愣了楞:“不是说好了要钓出残党吗?”
“抓那些残党用不了太久吧?公安的家伙也在行动,那群人虽然偏激但也不是废物,这件事想来很快就能解决了。”
药师寺凉子随手搁下手里正在翻看的文件,十指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得力部下。
“等这些杂事都解决了之后,你准备回到哪里?”
她目光如炬,不给白羽绫希任何逃避的空间。
“是回到原点继续去当咒术师?还是回来当警察?又或者说,你其实更喜欢现在当艺人的生活?”
白羽绫希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组织的生活让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思考这些事情,而到了后来……
她也有些不愿意去想,更害怕做出选择。
药师寺凉子也不是非要逼着白羽绫希现在就做出选择,她知道白羽绫希从前没想过这些,但眼见着组织正在一点点走向终结,她觉得白羽绫希是时候好好考虑这些事情了。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白羽绫希选择当警察是因为不想当咒术师,却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现在白羽绫希双亲的仇已报,她那位离家出走的哥哥也回到她的身边,她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当警察的理由。
“你还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不必那么着急。”
看着部下脸上一片茫然无措,药师寺凉子叹了声气:“我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我让人收拾了那个人的遗物,里面有些东西……”
她罕见地停顿了一瞬,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用一种复杂到诡异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白羽绫希,这才缓缓补上那没有说完的字句。
“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看一看。”
药师寺凉子难得用这么保守的说法,和她一惯咄咄逼人的风格实属不搭。
“什么东西?”
白羽绫希不知道琴酒身上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才会让凉子女王露出这般神情,一时间倒也顾不上思考琴酒的死因。
看部下一副好奇的模样,药师寺凉子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两个证物袋,放到面前昂贵的办公桌上。
熟悉的物件让白羽绫希瞳孔一缩。
她怔怔地看着那两样东西许久,而后猛地抬头望向面前的女人。
药师寺凉子不避不躲,笔直地迎上她的目光,无声地肯定了白羽绫希的一切疑问。
那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也不是违禁物品。
不过是一张照片,和一个发圈罢了。
照片只有小小的一张,不是常规的尺寸,昏暗如同岩洞的背景下,是她略显慌张的面容。
而就在她的身边,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面容处已经被损坏,圆形的破损和那烧焦边缘,以及晕开的深褐色痕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张照片曾经被放置在什么位置。
白羽绫希看了看右下角的日期,正是她和琴酒一同去横滨的游乐园的日子。
“这个是在他风衣的内袋里找到的,藏在很隐蔽的位置,如果不是他们还想搜出更多有用的证物,也不会发现。”
琴酒只受了一处伤,这张照片曾经放置的位置就算她不明说,白羽绫希也能猜到。
白羽绫希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放下那照片,转而看向另一个证物袋。
那是一个发圈,粉嫩的颜色、发圈上猫咪的装饰和Aki字样的亚克力字母对于一个成年男性而言似乎略显幼稚,但白羽绫希记得这是自己的东西。
她曾经在玩笑时,绑在那个人头发上的发圈。
“这些东西你需要拿回吗?”
“这是违规的吧。”
白羽绫希知道药师寺凉子是想保护自己,虽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但如果说是从琴酒身上发现的,只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证物袋上还没有贴上记档的标签,只要她现在取回,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药师寺凉子不以为然:“只要我不说违规没有人知道。”
白羽绫希笑笑,但这个笑容她也仅仅只维持了数秒,随后便像是再也撑不下去一般,疲倦地敛起了笑容。
“算了吧。”
药师寺凉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两人顿时停下对话,药师寺凉子对着门口说了句进来,却发现推门而入的是泉田准一郎。
“什么事?”
“警视,公安来了人,说想见白羽绫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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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视厅公安部里,一片随时都可能过劳死的景象。
压抑的色调、阴郁的气氛,就连窗外明媚的阳光也无法温暖这个部门的人。
在这片阴暗之中,一道亮眼的粉色忽然穿梭而过,格格不入的氛围让原本专心处理手中文件的公安警察们都忍不住分神了一瞬,直到那道身影进入会议室,这才有人如梦初醒般大喊了一声:
“我没看错?刚才那个人是Aki酱吧?!”
“难道我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不不不,我也看见了,风见先生和诸伏带着绫希小姐一起进了会议室!”
“诶诶诶诶——???”
一个人出现幻觉还有可能是过度疲劳,一群人出现幻觉那就真的是鬼故事 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办公室内忽而爆出一阵更为喧嚣的议论声,直到风见裕也独自一人满脸阴沉地从会议室里走出,这才制止了公安部在压抑许久之后的狂欢。
“你们都在吵什么?”
风见扯了扯领带,冷着脸制止了这不合时宜的讨论声。
“工作都做完了吗?下次会议需要的资料如果都整理好的话,就去整理犯人的口供。虽然组织实验室的数据刑事部那边一直不肯放手,但要整理归档的资料还有很多吧?”
热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公安警察们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对着面前的电脑埋头敲打着键盘,再也没人赶去偷看会议室那边的情况。
风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捏着电话走出了办公室。
他对降谷先生在组织的事知道得也不多,也不知道白羽绫希和降谷先生到底有什么关系,甚至在今天之前,她对白羽绫希的了解除了她是当红女星之外,也就只有她在前不久出现在了公安执行人的名单里——还是降谷先生亲自要求添加的。
组织被清剿之后,降谷零一直都在忙着处理后续事宜,风见和这位顶头上司虽然时常能见面,但多是被对方分发任务,除此之外很少有别的交流。
哪像从前,降谷先生还会和他讨论自家狗狗突然胖了好几斤的问题。
和组织无关的话题倒也发生过一次,就是在今天一早。
降谷先生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是让他留心警视厅刑事部那边的情况,当时他还以为刑事部那位强硬的参事官继不肯放手组织实验室资料后又和公安们杠上了,却不想降谷先生下一句话就让他一头雾水。
他说:“你注意一下刑事部,尤其是参事官办公室那边有没有叫白羽绫希过去配合调查,一旦发生这个情况立刻想办法把人带回公安部,然后再来联系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当时他还想着刑事部的那位参事官哪有那么空闲,降谷先生先生显然是想太多。
谁想这才过去了不到三小时,白羽绫希果真就出现在了警视厅,并且真的是被刑事部参事官带走了,这下风见不服都不行。
降谷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怀揣着对降谷先生更胜于往常的崇拜与敬畏,风见裕也走到无人的走廊,拨通了顶头上司的电话。
“降谷先生,是我,风见。”
*
从自动贩卖机回来后,降谷零接下来好几个小时都是一副神思不定的模样。
他本就靠咖啡和功能饮料熬了好几个通宵,去自动贩卖机购买的咖啡也因为理事官的那番话的缘故,直到冷却都没有动上一口。缺少了□□的支撑,囤积的疲劳一阵阵地袭来,加上他为白羽绫希的安危所困,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最后还是某个同僚实在看不下去,生怕他会猝死在办公室里,于是冷下脸骂骂咧咧地将他赶到了休息室小憩。
然而还是睡不着。
休息室的床又小又硬,狭窄的窗户被拉上了一层积满灰的窗帘,这本该是他最熟悉的环境,可安室透却有些不习惯了。
他一闭上眼,向他袭来的不是困意,而是白羽绫希的面容。
微笑着的她,冷着脸的她,哭泣时的她,还有说着讨厌从前自己时的她。
他知道黑田理事官的意思,如今能够保护白羽绫希唯一的方法就是放手、承认自己与她交往不过是因为任务需要。
可是他不想这么做。
他已经离开过白羽绫希一次,他太清楚她的脾气了,如果他这次选择分手的话,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可他不能不考虑白羽绫希的安全。
琴酒下落不明,以那个人的性格搞不好会弄一场大新闻。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就算琴酒那人对白羽绫希纵容良多,安室透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拿白羽绫希做要挟。
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对白羽绫希贴身保护,可眼下这又是不可能的。
安室透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寻找着分手之外的解决之路,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不过这一夜他唯一想清楚的事情,就是刑事部那边可能已经盯上了白羽绫希。他匆匆忙忙地给风见打了一个电话,即使要从那位难缠的驱魔娘娘的手里抢人,安室透也不愿意白羽绫希遭罪。
打完了这个电话,安室透似乎终于熬不住一般,昏昏沉沉地陷入了久违的睡眠之中。
直到一通电话响起,这才将他从好眠拉回到了现实。
“降谷先生,是我,风见。”
部下的声音从电话的扬声器中清晰地传来,只睡了几个小时的安室透瞬间清醒:“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开口,声音中充斥了睡眠不足后的沙哑,电话那头的部下似乎有些震惊,但是在安室透不耐烦的追问之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打电话的理由。
“白羽绫希在一个小时前被刑事部参事官叫走了,我和诸伏刚刚把人带回公安部,现在就把她安排在会议室里。“
风见顿了顿,把白羽绫希安排在会议室里是诸伏景光的一意孤行。
他觉得这么做实在荒诞,毕竟按照降谷先生的意思,从刑事部手里把白羽绫希抢过来肯定是要抢在刑事部之前进行审问,却拗不过诸伏景光说这肯定是降谷先生的意思,于是他也只能先这么做了。
现在想来风见裕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他害怕降谷零责骂他无能,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上司的意思。
”降谷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已经准备好审问室了,需要我现在就把她带去审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