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姜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刚刚好像并没有成功挂断视频。
重新拿起手机,舍友们还一个不少地蹲守在镜头前。
徐意欢不知她们之前的讨论,便疑惑道:“姜姜,刚刚的声音,是你男朋友吗?”
翟星屈指撑着额角:“说是哥哥。”
柳研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完妆容:“宝贝,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你懂吧?”
“……”南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她在客厅里接起这个视频,原意只是想让周钰烈知道她的大学生活很顺利,跟舍友也相处良好,却没想到节外生枝,又添了桩麻烦出来。
想到前几日她们在宿舍里的讨论,南姜抿了下唇。
一只端着水杯的手从头顶上方落下来,挡在屏幕前。
骨节分明的指,线条凌厉而修长,冷白的色调衬着黑色杯身,灯光下折出玉一样的透明质感。
南姜抬起眼,看到周钰烈站在她侧前方,神色平静,唇角甚至浸出一点散漫的笑:“喝点水再继续聊。”
不知他要做什么,明明听到了她们说的话,还要凑过来,南姜心里紧了紧。
屏幕后的三人自然也看见了这只手,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
柳研张张嘴,还没开口叫声帅哥,便听那撩人的嗓音懒洋洋又勾起:“抱歉啊妹妹们,我喜欢男的。”
南姜瞳眸微跳,紧接着面不改色地从周钰烈手里接过水杯:“嗯,他是真喜欢男的。”
手机另一端足足寂静了十几秒。
周钰烈笑一声:“你们继续,我去给我家宝贝儿打个电话。”
杯子里的水面轻轻颤动一下。
周钰烈低眸瞧着南姜紧绷的脸色,忍不住逗弄心起,微微一晒,他俯下身。
察觉到他的动作,南姜下意识地往后退,但她本就窝在沙发角落里,已经是避无可避。
“我有点事,先挂了。”她尽力缓着嗓音,仔细按下挂断键,然后抬起头来。
原本俯低的身影却已经直回,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只有眼底纳着一点难以捉摸的浅薄笑意。
南姜忍不住捏紧水杯杯身,将心间泛起来的那点情绪用力压回去。
他实在是有些恶劣。
她也是真的容易上钩。
瞧着她因他闷气的神情,周钰烈也觉得有趣,他甚至想伸出手去,再逗一逗她,看看她气急了,是否还会是现在安静内敛的模样。
只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送她走的。
想到这儿,周钰烈心里躁意又起,下意识便去口袋里摸烟盒,还未触到,他回过理智,垂手走回沙发另一端坐下,端起已经凉透的水杯抿下一口。
“看来你的大学生活适应得还不错。”他敛了神色,道。
“嗯。”南姜还未从乱糟糟的思绪中脱离,反应也有些迟钝。
周钰烈拿过手机,划开看了看消息,默了片刻,他抬起眼来,淡声道:“等我从美国回来,你出去住。”
南姜又嗯了一声,等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怔怔地抬头看向他。
“已经有人出价百万拍你的画了。”
周钰烈将自己的手机丢给她。
南姜疑惑地拿过,不是说暂时不出售的吗?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是一个群聊,里面正在讨论今天的画展,有人说雀说不定只是苏老师开了个新马甲,有人说她们风格不同,但无需质疑的是那些画作都具有相当高的艺术价值。
然后便有人开始评估它们的商业价值。
“很快就会有人联系拍卖。”周钰烈笑一声,没什么情绪似的,“再压个半年。”
南姜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手机递还给周钰烈,她确实需要钱,并且是很多钱,这些年周家给予她的资助,越早还清越好,只是……
周钰烈看她一眼,终究还是开口道:“不必有心理压力,继续去画你想画的。”
南姜点点头,她放下水杯,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热搜新闻。
周氏,明港,大婚……她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点开新闻页,里面杂着几张照片,南姜翻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周钰烈的身影。
她轻轻开口:“阿烈,婚礼,你参加了吗?”
周钰烈懒懒掀起眼皮,应了一声,他若不去,老爷子说不定会让人打断他的腿。似想到些什么,他眸色深了些许。
看来他只是没有让人拍照,南姜又仔细看了看那几张照片,周钰薇穿着白纱,姿容高贵冷艳,挽着的身边人,相貌清俊,一表人才。
看起来十分般配,只是,两个人都没什么笑容,眼里也瞧不出一丝情意,站在一起,冷冰冰的,这便是联姻吗?南姜忍不住把照片里的人替换成周钰烈和另一个女孩儿,他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但她转而又想,他是不易被掌控之人,未来时日还长,说不定周钰烈会遇到一个各方面都与他相当的女孩儿,然后他也会爱上她。
这是最好的情境了。
南姜希望它发生在周钰烈身上。
至于周钰烈对她的那点儿情意,年少心动,初拾欢喜,总有一天,这点浅薄的心动和欢喜会被更浓烈的爱意冲淡,直到遗忘消逝,这些,她一贯想的很明白。
“听说你送了幅画给周钰薇。”沉默里,他忽然道。
“什么?”南姜抽回神思,应道,“嗯,画的是她那只芙蓉鸟。”
周钰烈拨弄着手里一只银质打火机,冷淡着嗓音问道:“知道那鸟是谁送给她的吗?”
南姜摇了摇头。
打火机的帽盖弹开,顿了几秒后,哒地一声合起。细微的声响,寂静中却格外清晰。
“是她的前男友,一个穷学生。”
南姜将目光转向他。
“他们谈了三年恋爱,从读书到毕业,老爷子都没有管。”周钰烈的视线落在打火机上,却像望着什么远地方。
一股莫名的冷意顺着她的小腿攀爬上来,南姜将卷起的衣袖往下扯了扯,轻声问:“然后呢?”
“周钰薇动了跟他结婚的念头。”
南姜捏紧指尖,冷意已经钻进了她的骨头缝,让她不由得身体发抖。
他视线转到南姜身上,冷静的嗓音像是在叙述一件极平常的事:“后来有一天,那男的从他刚刚离职的公司楼上,跳了下去。”
针刺一样的冷,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被浸透。
周钰烈继续道:“没死,不过落了个终生残废,然后周钰薇跟他分了手,再后来……”
“不用再说了。”她打断他,垂下腿,起身向卧室去。
“南姜。”捏在指间的打火机被他扣回掌心。
“就这么向前走,永远都别回头。”
玻璃门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周钰烈落回眼,眸中暗光渐熄,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迫出一声干涩的笑。
吓到她了,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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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终停,天空一早便放了晴。
封堵的路被疏通,周钰烈将南姜送回了周宅。
不知是不是夜里受了凉,回到小楼之后,南姜就开始发烧,一连三天,她没再走出过房间一步。
“小姐,把药喝了吧。”陈姨端着一碗中药走到床边,扶着她坐起来。
南姜接过药,忍着腹中的呕吐欲将它一口灌下去。
陈姨忍不住摇头:“住校这么长时间都没什么事,我还以为你的身体好些了。”
南姜抿唇笑笑。
见她面容苍白如纸,陈姨叹口气:“喝了几天的药也不见好,小姐,我让少爷再找医生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了,陈姨,我觉得今天已经好多了。”南姜转过眸,看到积雪的阳台栏杆上落了两只灰雀,她迟缓地眨了眨眼,“陈姨,外面的雪景是不是很漂亮?”
前日里又下过一场雪,只是她病得迷迷糊糊,并没有看到。
陈姨以为她是想闷得烦了,便道:“很漂亮,小姐再吃两天药,病好了,就能自己出去看看了。”
南姜怔怔地瞧着那两只雀儿:“可我不喜欢下雪天的。”
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在病里昏沉,陈姨没再说话,只是将房间了的暖气又调高一度。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合起,南姜靠在床头,仍望着外面发呆。
陈姨走出卧室,拨通了周钰烈的电话。
“少爷,您再找医生过来给小姐看看吧。”
他那端很静,等了一会儿,才听他问:“还病得很厉害吗?”
“嗯,小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看起来吃药并没有太大的好转。”陈姨叙述道。
“除了昏睡,还有其他的不好的状况吗?”
“这倒是没有。”
又是片刻沉默。
“那就再用药养一天。”他嗓音冷淡,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情绪,“如果明天还没好转,就送医院。”
陈姨稍稍愣了一下,以前南姜生病,周钰烈即使不来看,也会每天问她许多遍,还会叮嘱她多准备一些药膳小食,以免南姜病下口苦难食。
而且南姜从没去过医院,都是周钰烈请医生上门来为她诊治的。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少爷,您不回来看看南姜小姐吗?”
那端似乎笑了一声。
后面的一句话,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就让她这么病一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