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白终于知道蝙蝠说的“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数以万计的骷髅和干尸从地下钻出,挤满了枯树与枯树之间的空隙,之前干干净净的雪地被翻起,踩踏,变得污浊驳杂。这些怪物,有的只剩白骨,有的还挂着腐肉布条,有的身体还算齐全,有的已经缺胳膊少腿。它们相互碰撞,挤挤挨挨,说不出话,但骨骼相碰撞的“咯咯”“咔咔”之声却又仿佛在交谈,时不时有残肢断骨掉落在地,又被踩进雪地里……
这片之前还死寂的森林,此时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醒”了过来,沉眠在地下的“居民”倾巢出动,像是在进行着一场诡异的狂欢。
无白从山洞中走出,看着外面情景大变的森林,脸色凝重。
怪不得此地死气会如此浓重,原来地下埋葬着无数死尸!
只是不知这些本该入土为安的死尸,为何还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存在世上,又为何如此躁动不安。
哧哧……
他周身清光闪了闪,有微弱倾颓之势,似是被突然浓烈了数倍又铺天盖地袭来的阴邪死气压倒。他不得不加大了法力灌注,用以支撑天璇净化珠的运转,清光一盛,又稳定下来。
只是清光边缘始终有轻微的哧哧之声,状似燃烧,可见此地的阴邪气息浓烈到了何种地步。
幸亏他是佛修,又有这等法宝护身,普通人进来只怕活不过今晚。
怪不得那只蝙蝠会说阿特兰不早点来他会更加痛苦,恐怕别的进来的活物,早已被这些死灵瓜分殆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
但即便是无白,也不得不慎重以待。
“咯咯,咔哒。”
脚下突然也传来骨骼碰撞之声。
无白循声低头,原来脚下也钻出来一具,看起来是个小孩,骨架很小,并且只有半个身子和一只手臂,腰以下的部分和另一只手不知道是被同伴拽掉了,还是自己撞碎了。
它伸出那只纤细的骨爪,抓向无白的腿。
无白一抬脚,将其踩断。
本以为它仅剩的手也没了,应该无法再行动了,不想它锲而不舍,竟又裂开了森森巨口,朝他脚踝咬过来。
“嗯?”
无白皱眉,不必使用法力,一个大力金刚腿下去,便将它的头骨踩得粉碎。
这下它才终于不动了,无白眉头松开,能杀死就好。
然而,这个动静却引起了外面那些怪物们的注意,瞬间,“咔咔”之声不绝于耳,不管正从雪地里钻出到一半的,跟别的骨头纠结在一起的,摇摇晃晃走路的,地上爬动的,全都停止了动作,它们扭转头颅,不约而同地看往一个方向。
哪怕是佛心稳固的无白,被这无数个空洞洞的眼窝对上,一时之间也毛骨悚然。
静了一静之后,它们开始躁动,继而奔跑,步伐迟缓却坚定,骨爪落在地上的声音,骨骼相互碰撞的声音,其数量之巨,瞬间汇成了一股强大的声势,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大地也为之颤动。
所有的死灵循着活物的气息,往这座森林里的唯一生人冲了过去,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大有一副将他撕碎的势头!
无白眉头大皱。
此时他站在洞口,若是前进,便要面对数以万计的死灵大军,若是后退,恐怕会被堵死在山洞里。
略一思索,他便飞身而起,在它们冲过来之前离开了山洞口。
凌空看下去,只见这种怪物密密麻麻,遍布枯木之森,竟是没有落脚之处。甚至还源源不断从雪地下钻出来,也不知这片土地之下埋葬了多少这样的骷髅。干尸骷髅们纷纷仰头,全用漆黑的眼洞盯着他,大有一股不抓到他不放弃的模样。
双方一时便这样僵持起来。
远远看去,枯木之森的上方像是突然出现了一轮明月,皎洁,柔和,莹莹清光照亮了多年来的黑暗死地。
僵持了一会儿,无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没有忘记将自己弄到此地来的阿特兰,据说对方实力强悍,残忍至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
届时自己消耗了法力,又腹背受敌,就不妙了。
于是他挑了一个骷髅较为稀疏的地方落下。
甫一落地,附近的骷髅便摇摇晃晃地围过来,虽然动作有些僵硬迟缓,但胜在密集,一旦被缠住扑倒,恐怕就起不来了。
无白的动作无疑是快的。
他在踏上修炼之途前,就已经武功大成,无论轻功内力还是拳脚刀棍,少有人能敌。
当下他便先发制人,法力一收,清光敛起,一番拳脚将靠近的骷髅全部扫倒。这些骷髅有的年份已久,稍微一碰便散了骨架,无白专门留了一只,一脚踩住,开始盘问。
“你们早已身死,为何不安息?”
被他从背后踩住的骷髅不断挣扎扭动,并不回答,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无白皱眉,还以为这些死灵跟蝙蝠一样能说话呢。
他心念一动,挂在右掌虎口的玉珠又亮起,脚下的骷髅便冒出缕缕黑烟,仿佛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挣扎得更加剧烈了,但始终挣不开他的大力金刚腿。
无白分出一缕清光,指尖一弹没入它的头颅。
骷髅全身黑雾顿时散尽,挣扎戛然而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跟一具寻常白骨没什么区别了。
“……”
他原是想化去它的暴戾气息,寻它的意识来源以便问询,不想却是直接将它净化了。
原来它的行动之源便是那屡屡黑气,没了便不能动弹。
这些骷髅跟他在废墟中超度的亡魂完全不同,亡魂他是能感受到的,但这些怪物并没有灵魂,徒剩一具躯壳。那黑雾倒像是操控他们行动的力量。
此时,又一波骷髅冲了过来,无白如法炮制,又试了几次,个个都是如此,一旦被净化了黑雾,便无法行动。
他心中慢慢有了一个猜测,那位阿特兰王子是一位死灵法师,这些都是他操控的死灵?
这个想法一旦浮现,他便冷笑一声,正好由于几番耽搁,源源不断的骷髅扑过来,密密麻麻,几乎要将他淹没,此时单以武力怕也是难了。
“便让我助你们安息!”
他立在骷髅中心,双手合十,闭上双目,口中颂念数言。
金光乍起!
蕴含着宏大佛法能量的佛光出现在他手中之后,立刻以他为中心,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黑暗和寒冷被瞬间驱逐,所有代表阴暗的气息都被燃烧殆尽!
金色利芒如同阳光突破层层乌云,所过之处,骷髅行动停滞,黑雾尽散,轰然碎成粉末,洒落在地……
无白的周围,顿时空出了一片空地。
……
猝不及防被伤的阿特兰,完全没有想到无白在那种情况下会反应如此之快,攻势又是那么猛烈,此时还留在利雅王城,一边忍痛治伤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无白。
“可恶的家伙,迎接枯木之森的夜晚吧,这是你让我受伤的代价!”
他本来计划今晚就去枯木之森的,但谁叫他受伤了呢?哪怕是他,在受伤严重的情况下到达枯木之森,压不住那些东西,也是会容易遭到反噬的。
他冷哼一声,就让猎物先在枯木之森度过一个夜晚吧。
金色魔法再厉害,那里却有着数以百万计的死灵大军,等猎物被一口一口啃食撕咬,血液流尽,内脏血肉都被咬掉,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自己再去收取他的灵魂好了。
若他厉害到平安度过枯木之森的夜晚,想必也会精疲力竭,实力大打折扣,自己过去也就不用怕他了,还是可以轻而易举杀掉他,再收取灵魂。
当然,作为回敬,在他死之前自己会好好“招待”他的。
阿特兰如此想着,心里的愤怒总算平息了一些,他披着华丽的长袍,从侍从手中接过玻璃酒杯,眯着紫眸半靠在宽敞的沙发上,正要享受美酒。
突然,一股让他心神震颤的巨大动静传来,像是狂风过境,又像山呼海啸。他震惊地捏碎了杯子,愤怒不已:
“那个家伙干了什么?!”
……
不知消灭了多少骷髅,无白的脸色已经变成铁一般的冷凝。
死灵源源不断,一群灰飞烟灭之后,很快又有新的一群补上来。一开始它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到了后来,它们似乎也产生了本能的恐惧,上前的速度慢了,再后来干脆停住。
他是杀神吗?
骷髅们用黑洞洞的眼窝看着猎物,不敢再上前。
终于,晨光破晓,黑暗散去。
呆住的骷髅们突然动了起来,纷纷扒开雪层和泥土,钻入地下,把自己藏起来,森林又恢复了死寂。
见此,无白收了神通,冷凝的目光也略松缓下来,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昼伏夜出,周而复始。”
话落,一片白色的东西从天空中悠悠落下,无白抬头看去。
原来下雪了,天空飘下的雪粒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纷纷扬扬,掩盖了昨夜所有凌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