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在夜晚中泛着森森冷光。焦黑的树木拔地而起,枝丫干秃,张牙舞爪,像是在地狱中痛苦挣扎的灵魂们极力向上伸出的无数手掌。
没有风,没有声音,一切都是静止的,天地之间只有黑白两色。这里是人类绝迹的禁忌之地,枯木之森。
某两棵枯树之间,一道蓝光突然亮起,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了地面上,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此人正是无白。
他一落地就皱起了眉,感到了一种浓重、森冷的死气,还有一种似乎能侵入骨髓的寒冷,就连他的法衣都无法完全阻隔在外。挂在右手掌中的碧玉珠随着心念亮起,莹莹清光笼罩在他的周身,驱逐了严寒和阴邪之气。
无白这才抬眼打量着四周环境。
这是一片漆黑的森林,却又不大像森林,除了白茫茫的雪地,便是扭曲的枯树,没有树叶,没有杂草,似乎也没有任何动物生存的痕迹。
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动静。
抬头看去,也看不到任何星子或月亮,无法判断方向。
他似乎到了一片与世隔绝的死地,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活物。
无白浓眉皱得更紧,暗中戒备着。
那人不人魔不魔的阿特兰王子不知为何把他弄到这里,但想必是不怀好意的。不知这里是这片亚斯大陆的另一个角落,还是又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举步,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去。
漆黑寂静的森林中,他是唯一的光源与动静。
突然,一阵细微的翅膀振动的声音传来,无白耳朵一动,转头看去,却是一只浑身漆黑、巴掌大小的蝙蝠。他没有放在心上,正要移开视线,那蝙蝠竟然口吐人言:“你是谁?”
无白黑眸一冷,立刻便锁定了它:“妖?”
“妖?我不是小妖精哦。”
蝙蝠的声音像是七八岁稚童,它歪了歪头,很有些天真单纯的模样,又认真地介绍自己:“我是小蝙蝠。”
无白皱了皱眉,心道此地生灵真是怪异,但见它似乎没有恶意,便也没有动手,顺口问它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蝙蝠欢快地回答他:“这里是枯木之森哦。”
枯木之森?
无白学会此地语言之后,专门对比地图记过亚斯大陆各方,原来这里就是地图西方那块画着黑色枯木的地区,倒也形象。只是他瞬息便到了数千里之外,那法阵当真厉害。此地处处透着不祥的气息,不宜久留。
他一边暗中警惕,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小蝙蝠扇动翅膀,跟在他身后:“你要去哪里?”
无白道:“离开此地。”
“咦?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小蝙蝠好像很惊奇,以为他不知道枯木之森,又说:“枯木之森很大,很危险,也很容易迷路,很难离开的哦,很多人进来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无白目不斜视,语气平静无波:“不试试又怎知。”
小蝙蝠飞到前面,又歪头仔细看了看他,从他光光的脑袋看到他手中发光的绿珠,得出一个结论:“你真奇怪。”
无白不理会它,脚步不停,径自往前走。
小蝙蝠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离开,一直飞在他左右,如影随形,而且诸多问题,像个好奇的孩童一般:“你是魔法师吗?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厉害。”
“不过你应该没有阿特兰厉害,不然也不会被他弄来这个地方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长得好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当然,你是很好看的。”
无白走了一阵,发现眼前白雪枯树,并无变化,走在其中没有章法,无头苍蝇一般。他终于停了下来,皱眉看向这只聒噪的蝙蝠:“你为何跟着我。”
小蝙蝠立刻来了精神,对他说:“枯木之森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了,我很无聊,我想跟你玩。”
无白心道,这里果然人迹罕见。
小蝙蝠那双圆圆的小黑眼珠看着无白,自顾自地说着:“当然,你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你有一双跟我一样的黑眼睛,我喜欢你。”
无白对它的喜欢不置可否,冷静地问:“你既是此地生灵,可识得出去的路?”
“我当然知道啦。”小蝙蝠语气欢快,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不能给你带路出去的。”
无白看向它:“为何?”
小蝙蝠诚实地回答:“因为,我要帮阿特兰看着你。”
无白顿时目光一冷,眼中浮现杀机。
那如有实质的杀气让小蝙蝠受到了惊吓,它立刻飞高了些,远远地看着他,“你的目光好可怕,你生气了吗?”
无白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你是他的眼线。”
蝙蝠却辩解说:“我不是眼线,我是阿特兰的伙伴。”
无白仔细地看了它几眼,发现它确实天真单纯如稚儿,且并未感到煞气,便又无视了它,继续往前走。
蝙蝠犹豫了会儿,不怕死地又跟了上去:“你跟我说说话吧,我好久才能见到除了阿特兰之外的活人,我没有别的伙伴了。”
这话说得可怜,但无白并不理会它。
蝙蝠又说:“那我们来交易吧,阿特兰说,想要什么,如果抢不过来,就去交易——如果你跟我说话,我可以带你一段路哦,虽然不能离开枯木之森,但是可以带你到一个山洞,你可以坐下休息。”
无白看了看周围漆黑的夜色,也许明日天亮再走会轻易些,便开口:“你想说什么。”
小蝙蝠欢快地抖了抖翅膀,漆黑的小眼睛看向他右手中发光的珠串,开始发问:“这是什么?哪里来的?好漂亮。”
无白垂目看了眼手中碧玉珠,道:“天璇净化珠,一位道友所赠。”
“道友?”小蝙蝠听不太明白:“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我的魔法师朋友。”无白回答完,淡淡道:“带路。”
“好,你跟我来。”小蝙蝠倒也不耍赖,立刻往一个方向飞去,无白跟上。
一边飞,小蝙蝠一边继续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无白回答了它。
蝙蝠又问:“你从哪里来的?”
无白道:“我从远方而来。”
蝙蝠又不明白了,“远方有多远,比极东大荒原还远吗?”
无白顿了下,无法解释这个问题,索性不解释。
“好吧,”小蝙蝠倒也不追根究底,又换了一个问题,“你怎么惹到阿特兰了,为什么他会把你弄到这个地方?”
无白回道:“我并未惹他,今日第一次见面,他便设计了阴谋把我弄到此地。”
小蝙蝠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好像已经习惯了:“嗯,那应该就是阿特兰觉得你的灵魂很有趣。那你惨了。”
无白问:“怎么说?”
小蝙蝠说:“只要是阿特兰觉得有趣的灵魂,都会被他抽取出来。所有被传送到这里的猎物,都会很痛苦地死去。”
无白皱了眉,没想到那阿特兰如此作恶多端,怪不得他身上的魔气如此深厚,压都压不住。
小蝙蝠以为他害怕了,又说,“不过你那么好看,我很喜欢你,到时候我会帮你求情的,让你不要死得那么痛苦。当然,我不一定劝得了他的。”
无白不语。
小蝙蝠又叽叽喳喳问了好些问题,真是好奇心旺盛。无白从未见过如此像麻雀一般的蝙蝠,对于它的问题,有的回答,有的不答。不久,到达一个山洞。
“就是这里啦!”
“多谢。”
无白合手一礼,走进山洞,手中珠串的光芒照亮洞内情形,倒也宽敞,地上没有雪,还算干燥。
蝙蝠并没有离开,显然真的是很久没有看到人,不想离开,或者对无白非常感兴趣。不过无白已经盘腿坐下,闭上双目,彻底不理会它了。它看着无白奇怪的动作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了。
它倒挂在山洞顶上一会儿,又看了看山洞外面,突然发出了疑问:“奇怪,阿特兰怎么还没有过来?以前把猎物送过来之后,他很快就会来的。”
对此,无白暗中冷笑一声,恐怕阿特兰被佛法所伤,一时之间顾不得了。
此时,蝙蝠又说了一句,“其实,阿特兰早点过来才好,不然,你会遇到更可怕的东西。”
无白眉目不动,虽然好奇它说的东西,但并未开口询问。
而小蝙蝠也没有说下去,反而说:“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了。”
等了等,没有等到人家开口,它只好又自己说:“那我走啦,希望你能厉害一点,如果你能活到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哦。”
说完它的爪子松开,从山洞顶上落下来,翅膀展开抖了抖,飞出了山洞,融入了夜色中
无白岿然不动,坐在山洞中静静修炼,碧玉珠源源不断散发出清光,为他阻挡着严寒和阴邪之气。
“咔,咔咔。”
午夜,一阵动静从森林各处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沉眠中醒来,挣扎着从雪地下爬出。死寂的森林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山洞中,无白猛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