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蓁刚回公主府,素绢便迎上来低声说道 :“公主,林小姐求见。”
林黛黛。
明知林黛黛多半是来向林忱之求情的 ,但谢芷蓁依然选择见她一面,毕竟她是那三个月里唯一一个对自己施展出善意的人。
“走罢。”
其实素绢不太明白自家公主为何对林林忱之爱答不理,却对林黛黛另眼相看,但身为公主的侍女她不便问太多,总归公主怎么做肯定都有自己的理由。
大厅里,女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卸去了华美的头饰,只着一根细长的簪子挽起长发,这么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像是国师府的千金。
听到些许脚步声,她回过头,没有想象中的蹙眉幽怨,反而勾起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好似家中兄长出事的不是她一般。
“臣女见过公主。”进退有度,不骄不躁。
谢芷蓁挥手示意素绢给她上茶,慢步上座,“起身吧。”
说完便慢慢等待着林黛黛的开口,然而……
过了好一会儿,林黛黛都还只是悠哉悠哉喝着茶,时不时尝些小甜点,这一波操作别说素绢了,就算是谢芷蓁也没看明白。
“林小姐来公主府,可有什么事?”
林黛黛捻起一块桃花糕,浅尝一口,“这么多年了,公主府的桃花糕依然是外面不能比拟的。”
对上谢芷蓁疑惑的眼神,林黛黛放下糕点叹了口气,“其实公主也知臣女来所为何事吧?”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她从未只身拜访过谢芷蓁,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最近国师府发生的事全京城都知道了。
谢芷蓁抿了口茶,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好奇为什么林黛黛一直没开口,只是在那喝着茶水、吃着糕点。
林黛黛深深望了她一眼,莞尔一笑,“都过去那么久了,难为公主还记得臣女那点恩情,愿意听臣女一言。”
接着,她话锋一转,“只是……哪怕臣女替兄长求情,公主也不会帮忙吧。”
先不说谢芷蓁跟林忱之的个人恩怨,就算没有这些,以谢芷蓁的性格,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卖官谋财的人去求情。
谢芷蓁一愣,没想到林黛黛想得如此通透。
“更何况,倘若兄长并未做那等事,臣女相信以顾将军的为人,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诬陷他人。”只见她起身福了福身子行礼,“臣女受家母所托,上门叨扰公主了,如今也算是对家里有个交代,便先行离开了。”
谢芷蓁松了口气,如果林黛黛真的向她求情,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同时她也实在好奇,国师府在教出林忱之那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同时,竟也教出了林黛黛这般通透的女子。
素绢送林黛黛离开,刚一出门,林黛黛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门内,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纠结的样子,“其实臣女来之前,兄长想见公主一面,有话想对您说。”
林黛黛来之前有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跟谢芷蓁说,但那到底是她的兄长,林忱之确实伤害过谢芷蓁,但对她这个妹妹还是很不错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怕是公主最后一次见家兄了。”
谢芷蓁一愣,没想到她一年的噩梦竟然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后一面。
不过想想也是,卖官卖爵本是死罪,父皇已经把人打入牢狱,之所以处罚还没下来只不过还在思考要怎么处理国师府罢了。
若是不出意外,这确实是她最后一次见林忱之了。
对于谢芷蓁到底会不会去见林忱之一面这件事,林黛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公主不必为难,随心即可。”
素绢将林黛黛送走后回到谢芷蓁身边,小声嘟囔,“这林小姐也真是的,她兄长犯了那么大的罪,她怎么好意思开口求公主去牢狱里见他一面。”
一开始素绢对林忱之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国师府家风良好,不纳妾无通房,国师府至今只有一位女主人,国师膝下也只有一子一女罢了。
而林忱之在外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在这京城谁看到林公子不感叹一句国师好家风,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位令人称赞的林公子竟然做出那般不臣之事,实是可恨。
再联想他平日所作所为,素绢只觉得这人伪君子、可怕,一点好感都没了,自然也不希望自家公主去见那种人一面。
谢芷蓁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林忱之想对她说什么,便让素绢准备马车去牢狱里见他一面。
素绢有些不太情愿,但跟公主这么多年,她也知道公主决定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来到牢狱里,狱卒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带人去林忱之所在的位置。
要问起圣上最宠爱的孩子,京城谁不知道当属柔嘉公主最得圣心,就连三皇子、九皇子都比不得一个柔嘉公主。
毕竟当年,自柔嘉公主的母妃——娴贵妃入宫后,那举世盛宠便是皇后都得退让三步。
只是可惜娴贵妃身子不好,生下柔嘉公主便早早离世了,但哪怕如此,娴贵妃的双生妹妹,凭借着跟姐姐一模一样的脸也是一入宫便是盛宠。
而圣上体恤柔嘉公主自小无母,把她送到淑妃膝下抚养,而淑妃对柔嘉公主那确确实实做到了视如己出,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
到底是国师的独子,哪怕犯下重罪,在皇帝还没下旨出发之前林忱之在牢狱里也没吃多少苦头,所谓的牢房也比其他人的干净、整洁。
昏暗的牢房向来没什么亮点的色彩,几乎是谢芷蓁穿着那身妃色的衣裙出现在牢房的时候,林忱之就注意到了,他眼眸一亮,起身扒着冰冷的牢笼。
“蓁蓁!你竟真的来了!”
狱卒把人送到了,说道:“小人就在不远处,公主有事可唤小人。”
牢狱里从不缺死刑犯,之前也出现过有人来看犯人反被犯人抓伤的情况,但这些宫里的人总有一些不方便他们这些狱卒听的事,所以只能站得远远的,要真出什么事可以及时送去太医院。
谢芷蓁点了点头,“素绢,你也下去吧。”
虽然不知道林忱之要对她说什么,但她总觉得是一些不便外传的事。
素绢有些不放心,但公主有令,更何况两人还隔了粗壮的栅栏,她瞪了林忱之一眼,公主毕竟是公主,要是伤到了公主圣上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国师府,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突然被瞪的林忱之愣了一下,作为国师之子,他从小也是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被人瞪,还是被一个小宫女瞪。
他倒是没生气,只是哈哈一笑,“蓁蓁你看,如今我败落了,连个小宫女都敢瞪我了。”
谢芷蓁倒是没呵斥素绢,只是淡淡反问道:“那还不是林公子做的事太过丧尽天良?”
卖官卖爵,淹没了多少有才之士,又拉扯了多少酒酿饭袋的父母官,大批无才无德的官员,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那又如何,我也只是给那些有钱没地花的人家找个出口罢了。”面对谢芷蓁的指责,林忱之倒是一点愧疚的样子都无,“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那些人有钱是他们的能耐,穷人家的没钱亦不是我的错。”
谢芷蓁一听这话便知这人骨子里就是歪的,跟这样的人讲理是讲不通的,不过林忱之见谢芷蓁也不是来跟她谈论这事的,他话题一转,“虽然圣上取消了你我的婚约,但我听说陛下的旨意也仅限于此了,并未给你和顾清订下婚约。”
“与你何干?”
林忱之一笑,“顾清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手吧?可圣上的心,你是他女儿,你应该懂,他是不可能让你跟顾清在一起的。”
他看着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谢芷蓁,想想自顾清离京,除了重大场合平时都是素面朝天,宛若清水出芙蓉般的面容,心中越发不甘,“这次是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如果真的遇到一个清正廉洁的人,顾清会不会使手段陷害他?”
听到林忱之污蔑顾清,谢芷蓁微微蹙起眉头,一双明亮的眼眸瞪圆,有些不满,“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更何况顾清不是那样的人!”
美人到底是美人,哪怕生起气来也是极美的。
刚见到谢芷蓁激动的心已然平复下来了,林忱之松开栅栏靠坐在粗糙的墙面上,“平时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一副冷淡至极的样子,如果说起顾清你倒是生动了许多。”
“我对你也不差,只是认识你没她早罢了,更何况我还是男子,跟我在一起至少你不会受那么多苦、那么多非议,你为何就是不能看看我?”这点他始终不能理解。
为什么谢芷蓁放着他一个翩翩公子不喜欢,非要喜欢女子?
谢芷蓁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来错了,“至少,她绝不会做你这般事,也不会因为我喜欢别人而折磨我。”
留下这么一句话,谢芷蓁也不管林忱之是什么反应,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谢芷蓁!”
一声叫唤从身后传来。
“你以为你跟顾清在一起就能和和美美的吗?你能过得了你心里那关吗?面对她的触碰,你不觉得恶心吗?不能触碰到的人,她能坚持多久?”
谢芷蓁脚步一顿,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