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未归
忽然刮起的风,吹的城外大树摇摆。
随着夜幕渐沉,一场大雨如约而至,哨位上的士兵却一动不动。
他们个个手持长/枪,目光如炬,脸上表情是鲜血洗礼后的冷酷。
正在此时忽传来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
其中一个哨兵警惕的遥看而去,就着火把晃动的微光,看见来人身姿挺拔长衫带风,冷冽的目光一经对上,众人立即收尽长/枪,齐声恭敬道:“三爷!”
魏沉景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沙石地上。
“魏明景呢?”
知情人道:“崔延走后,我们拦不住,四爷断了程启一指,如今正在帐中休息。”
魏沉景抿唇,直接朝魏明景帐中去。
雨正大,有人给他撑伞,但在后面小跑仍追不上他步伐,到的时候魏沉景湿了半边身。
掀开帘一看,魏明景倒自在。
左手碗右手筷,嘴里叼着个大鸡腿。
看见他三哥本能的一怵,噔的从凳子上跳起来,不过很快想起什么,装作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三哥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不知道?”
魏沉景声线平稳,表情却冷峻,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印象。
装是装不下去了,魏明景索性承认,“是,程启的指,我断的。”
“理由?”
魏明景知道,即便有苦衷,但见了血就是理亏,可他梗着脖子道:“三哥若觉难做,尽可捆了我去,打都打了我不后悔。”
“你当我不敢捆你?”
魏沉景憋了一路,被他一激当即丢了马鞭厉声喝道——
“魏明景我告诉你,你若不是我弟弟,死我都不带理你。”
“魏家出征的关键时期,程启又是什么人?承恩侯幼子,宁王的小舅,你打一顿痛快了,却是要把魏家架在火上烤,你还敢横!!”
听了这话,魏明景脸一白。
外头闻讯而来的魏巡景亦止了步,不敢进去。
他们兄弟四人,魏沉景最聪明,脾气也最好。他若生气说错了,那便是错了,即便他们不懂,也都会听他的。
里面沉默了许久。
魏沉景又问:“理由?你自己说,或者我叫人查。”
以三哥手段查这事不难,没查只是对他的尊重。
魏明景闭了闭眼,再睁开里面带伤。
“程启不老实,他轻薄叶筝。”
程启和他年纪相当,都是家中老幺。
然他文武双全,程启却文武不就,两人打小被人放一起比较,慢慢比出了仇。因此只要他有的,程启都想抢,别的也就算了,他不跟程启见识。
这回动真格,却是程启调戏了他未婚妻,叶筝。
魏明景咬着牙,“我虽没父兄厉害,但也是血性男儿,若连未来妻子都护不住,便枉生为人。”
魏沉景没说话,他看着眼中坚定的弟弟,是有些骄傲的。
身为男人,他希望魏明景成长,如此也能多几分安全。但作为兄长,他何尝不希望魏明景眼中有光,永在少年。
“我有两问,你若答对,此事我平。”
魏明景闻言一愣。
魏沉景却没等他回神,“一,程启虽纨绔却唯独不好女色,为何突然无礼于人,你可知晓?二,程启昨日出城耍玩,为何忽然半道而止此时无礼,你可查明?”
“他自来爱和我比较,自然是……”
魏明景说着自己都不自信,惭愧道:“请三哥指点。”
“你一不知晓二未查明,遇事靠拳头别人不找你找谁?”
魏明景低了头,还是有些不服。
魏沉景看他一眼,“他名为调戏实为挑衅,目的在你而非叶筝。至于为何此时,自然是因为魏家出征在即,而粮草押运一事归程家管。”
魏明景心中一骇:“他程家还敢公报私仇不成?”
“如果呢?”魏沉景淡道:“战争瞬息万变,粮草若晚一日,魏家不会败,但将士却会艰难很多。每个将士都是魏家根基所在,削权便是这样慢慢的消耗。”
魏家三代为将,威名积攒过盛,成了双刃剑,因此每回粮草便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魏明景嘴唇发白,“可我……错了吗?”
魏沉景看到他的纠结、自责,像是崩塌了世界,不由的心疼:“护佑妻子,你没错。”
魏明景眼中一亮。
但魏沉景又道:“但留人话柄,便是不该。”
魏明景嘴唇动了动,却无力反驳。
这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魏沉景叹了口气。
“老四,你长大了,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不管不顾。”
魏沉景手搭在他身上,“人在小时,有父兄依仗,尚能过的随心所欲。但年纪越大责任越大,你也要去承担属于你的责任。”
“有些事要么不做,做了你就得做干净,可明白了?”
魏明景抬头,沉思片刻,忽攥手道:“明白了三哥,你绑我去吧!”
“断他一指是我冲动,哪怕还他两指,我亦无悔。但调戏我妻是他不该,我要程启对叶筝道歉。”
魏沉景问:“不怕吗?”
“也不当我怕啊!”魏明景苦笑:“魏家男人不容易,魏家女人更不容易。所以欺魏家男人可,欺魏家女人不行!这是父亲教我的道理。”
但魏沉景却注意到,弟弟掩在袖中的手在发颤。
“没事,且有三哥呢!”他说。
苏绵几乎一夜未眠,泪水浸透了大面枕头,醒来眼睛干涩难受,却见旁边冷冷清清。
她知道他彻夜未归。
苏绵望着床顶,说不出那刻的感受,是愤怒多亦或者委屈多,总之很疲累。
这个消息很快传的满府飞。
沈灼灼知道了,还特意挺着大肚子,过来报苏绵给她的“双陆”仇,“这都两日了,三弟还没归?”
她惊讶的不能再虚假,苏绵都懒得应付。
“是啊,二嫂不是知道?”
“我哪里知道……”沈灼灼挪开眼,“我就是看你刚来,谁都不认识,来陪你解闷‘而已’。”
苏绵也不揭她老底,“那二嫂是屋里坐,还是外头坐?”
沈灼灼扇着扇子扶着腰,美艳的脸上眼睛一转。
“我怀着孕不好用冰,这个季节屋里闷都闷死了,咱们坐院里,我瞧着你那个亭子不错。”
“我扶二嫂过去。”苏绵顺势接过她。
不是苏绵好心。
主要是沈灼灼这人,大着肚子下楼梯脚步声风,是个好心人都会担心那孩子。
怪不得二哥在家总扶着她,不放心啊!
但沈灼灼又不知道,她被弟妹扶着可得意了。
亭内清风徐来,苏绵给她递了杯果茶。
入口酸甜滋人心脾,这让正准备刺苏绵几句的沈灼灼为了难,心想苏绵也真是的,茶而已,弄这么好喝干嘛!
她这边才犹豫少许,假山后忽传来一个女声——
“三爷两日未归,你们说今日会归吗?”
另一个人有些不屑,“自是不会。”
“为何?”
那人骄傲道:“你新来的不知道,三爷不在魏家长大,养在外面十年,据闻少时就遇见一位姑娘,一直放在心上。”
沈灼灼听了,亦是惊讶,这么有意思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但她到底觉的自己和苏绵是一派,下意识看向苏绵。
就见苏绵面色未动,又喝了口茶,平静的样子似乎别人说的不是她夫君。
那边丫鬟问出了沈灼灼想问的,“竟还有这事?”
“自然了,那姑娘的玉佩就在三爷书房锁着,想来若非联姻,人家有情人早成眷属了,这些年三爷不得所爱挂念成疾,变的少笑又少言。”
“可这样……对三夫人岂非不公?”
沈灼灼站起来想走近,然后就听见有人为苏绵抱屈。
但很快蓝衣丫鬟就嗤笑,“这有什么不公的?你当三爷为何不回家?还不是因为三夫人也挂念着别人,就是娶了她姐姐的邵表哥。夫妻各有所念,这一生相敬如宾便是极好的。”
苏绵忍不住勾了唇。
原来在别人眼里,竟这般看待他们夫妻?
她有痴恋多年的朱砂痣,魏沉景亦念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谁都不亏。
先前为苏绵抱屈的粉衣丫鬟还想再说,只是话没出口,忽瞪大眼睛看见大着肚子的沈灼灼,一下被吓到。
“你这什么表情?”
蓝衣丫鬟嫌弃她,但等转头瞧见人,脸刷的就白了。
苏绵坐着,沈灼灼对她们笑。
两个丫鬟赶忙跑出来跪着,“二夫人、三夫人好。”
没听全,沈灼灼意犹未尽的又坐回去,“我能好,但三夫人怕是不能好咯。”
丫鬟们自知有错,叩头下去,“三夫人赎罪。”
“你们赎什么罪?”
苏绵捻了块糕点,姿态闲适。
“是我不该在归园,不该来这亭子,打扰了你们悄悄话,很抱歉哦!”
苏绵略显歉意。
作为归园的女主人,怎会不该在这里?这无疑的反讽。
“你们继续聊啊!不必在意我。”
苏绵吃了块糕点拍拍手,瞧她们一动不动,温柔道:“是觉的我在不好说吗?不如我离去,给你们腾地?”
“奴婢不敢。”
丫鬟们不住的发抖,苏绵觉的没意思。
一直沉默的沈灼灼看她厌烦,便哼了声,“不敢还不滚,等着三夫人请?”
丫鬟们闻言,赶忙爬起来。
但走了没两步,苏绵的声音追过来,依旧温柔如水。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下回再放狗,我这人不打狗,嫌脏,但会直接对狗主子不客气。”
三言两句想离间她夫妻,没门!
胆小的粉衣丫鬟趔趄一下,被紫衣丫鬟拽着跑了出去。
沈灼灼忽有些欣赏苏绵了,“你知道是谁?”
苏绵冷笑,“我又不傻。”休想把她当小女孩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