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怕
苏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心里咆哮:谁叫你夸我有眼光,我有眼光这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吗?
她气的肝疼,却死都不想放弃
这种扭曲的心理……说白了就是习惯了抢苏绵东西,拿不到浑身不得劲。
她继续阴阳怪气:“真叫人羡慕。”
苏绵点头表示认同:“是吧!国公夫人送的。”
——羡慕吧?
——羡慕你也不配,国公夫人送的。
苏阮听出她的潜含义,心被狠狠一击,这下不仅羡慕,而且还产生了强烈的妒恨。
魏家这门亲,苏阮懂事起便觉不平。
当年定亲是因魏家急需物资,但恰逢朝廷赈灾无钱再拨。魏老爷子便下了江南,想在富庶之地筹钱,苏家那时颇有财富,被魏老爷子选中。
明抢好说不听,魏家也丢不起那个脸?就许了苏家一门亲。
商户小姐嫁将门,这好比一步登天!
论长幼,苏阮是姐姐,苏绵是妹妹。
论身份,苏阮母亲是原配,她是正派嫡女。苏绵母亲却是继室,嫁来就已怀着孕,怎么说也是她为先吧?
然而这门亲却落在了苏绵头上。
加上今日见到魏沉景,对方玄衣玉冠,气度无双,待苏绵更是轻声细语,贴心爱护,这叫苏阮如何甘心?
如今苏绵这话,落在苏阮耳中,那就是显摆。
苏阮骄傲一世,像被人戳中肺管子,也无心迂回,她抬手抚了抚发,一副说教口吻:“苏绵,你虽嫁了魏家,但做人呐,还是知恩图报的好。”
“此话怎讲?”
苏绵坐下,在她对面,无形之中两人倒成了对持之状。
苏阮昂着下巴,“养恩大于天,苏家养你十七年,父亲对你极尽宠爱,享了别人的好处,理所当然,你也应为苏家有所贡献。”
苏绵淡笑:“哦?贡献什么?愿闻其详。”
苏阮一听只当她会同意,心情松快中又带着小自得。
“就眼下而言,最要紧的,当是你让妹夫出手,拉一把你云山县的姐夫,官大官小无所谓,最好呢迁来华京,你我姐妹也好有个照拂。”
她让魏沉景出手?当魏沉景是狗,指哪打哪?
官大官小无所谓?可能留华京最小的官都比邵清书的大。
什么姐妹有个照拂?不就是想就近扒着吸她的血吗?
这话说的苏绵实在没忍住,笑了。
苏阮挑眉:“你笑什么?”
苏绵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也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苏绵看着她,表情十分真诚:“羡慕你脸上的肉,怎么生的这般厚。”厚的都已经无耻了。
苏阮瞬间气血翻滚,拍案而起,“苏绵!!”
“听着呢。”苏绵揉了揉耳朵。
苏阮理所当然质问:“你到底帮不帮?”
“不帮。”苏绵端着茶,笑的漫不经心,“苏阮,凭你我过往恩怨,你凭甚以为,我会以德报怨?”
苏父待她好,她认,但苏阮,她并不欠她。
提及过往,苏阮稍愣。
带着些微不足道的心虚,看向苏绵。
其实苏绵并非什么惊艳美人,她五官生的正如她生长的江南,透着烟雨朦胧的微淡,甚至比不上自己。
但是现在,不过才嫁两天,她眼眸风情面颊温润,似被盈上了一层红光,整个人鲜活生动极了。
都是女人,同样成了亲,只需一眼就能明白,只有被精心滋养的花才能极尽妍丽。
这也是苏绵现在的底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苏阮明白,眼前这人已不再好欺负。
苏阮深吸一口气,依旧散不去心里的堵闷,却不得不理智的先退一步,“妹妹,以前恩怨,不过是年少无知,我愿同你说抱歉,你要如何才能过去?”
“好啊!那你把我母亲还给我。”
她母亲一条命,是年少无知四个字可以过去的吗?
苏绵冷瞧着她,苏阮当即便怔住。
苏绵说的心平气和,声音甚至称得上温柔,然而那一刻看着她的眼睛,如死水一般,似要把她淹没。
苏阮控制不住冷汗直冒。
哪怕过去三年,她们谁也不曾忘记,姜氏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苏绵十四岁那年。
苏阮姨母之子,也就是邵清书赴金陵求学,借住苏家。
邵清书模样周正,文采风流,年纪轻轻就被金陵书院录取,别人都道他是个优秀的少年郎,谁知——人面兽心。
邵家落魄,苏家却如日中天。
他的实际目的,是想娶妻借东风。
苏家有两女,苏阮是他亲表妹,待字闺中,身后有钱。
但苏绵舅家却是阜阳姜氏,姜氏虽不富庶,却世代传道授业,可谓杏林天下。比起苏阮,苏绵不仅有钱,还有姜家人脉,邵清书便对苏绵献殷勤。
彼时苏绵有婚姻,夫君虽未谋面,但基本的道德还是有的,自然对他敬而远之。
可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件事苏阮知道了,她本就嫉妒苏绵,就与邵清书联手。
那段时间苏阮总找各种由头拉苏绵参加宴会,两人名义上是姐妹,总要顾及苏父慈爱之心,十次苏绵就敷衍一次。
也就那一次……
宴会结束恰好邵清书来接她们。
大庭广众的苏阮装惊讶:“表哥怎么来了?”
邵清书就含情脉脉看苏绵一眼,看似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这种细节在苏阮的有意渲染之下,竟成了她和邵清书两情相悦,无奈她自小有亲,有情人难成眷属。
要命的是没过几天,苏阮跑去书房,哭的声泪俱下。
“父亲,不若你把我嫁去魏家吧!妹妹她实在是……”
苏父书房是有人的,皆是金陵商户,巧舌如簧。
苏阮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就风一样飞出去,再联想之前宴会,邵清书眼神情意绵绵,简直坐实了两人私情。
谣言这种东西,越捕风捉影愿意信的人越多。
姜氏气的要死,要为女儿出头,但她身体不好精力有限,怕实在顾不过来苏绵,便说:“明日绵绵就借去普济寺为我祈福之名,转道去阜阳,我给你舅舅写信,叫他路上接你,这件事母亲会为你求一份公道。”
苏绵才十四,自然听母亲的。
谁知小人无底线。邵清书殷勤了几个月毫无进展,正是烦闷,听说苏阮说苏绵去了普济寺,心思便活络起来,追了过去。
而且用了下三滥的迷烟,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因为姜柔爱香,苏绵耳濡目染,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偷跑了出去。但或多或少中了点烟,就晕倒在了后山。
也不知被谁所救……在一户农家昏睡。
女儿失踪姜氏自然要去普济寺找。
普济寺中邵清书未得逞,虽提前清理了赃物,但总有蛛丝马迹,姜氏制香嗅觉敏锐,一下闻出了门道,气的当场吐血。
为母则刚,醒来的姜氏一改和善,不仅捆了邵清书,还把苏阮丢到他房里,点了效果猛烈的香,为女儿回敬他们一局。
姜氏二嫁只得苏绵一女,两日不眠不休寻她,气血愈发亏空,待到苏绵无恙归来,姜氏喜极而泣,绷着的那根弦一断,却是病来如山倒……
苏阮却因为清白尽失,日日在姜氏病床边谩骂。
如是不过几月姜氏郁结难抒,气绝身亡,死前都在自责和担忧。
她没主动招惹谁,却受无妄之灾永失生母,撕了苏阮和邵清书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帮她。
苏阮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竟被苏绵吓的后退一步,羞耻和恼怒涌上来头,“你别不识好歹。”
苏绵冷笑:“呵!”
苏阮拉了脸,“苏绵,你虽嫁了高门,但女子若想立足,总归需要娘家靠山。父亲再疼你可已经老了,我劝你别惹我,给自己留条后路。”
苏绵听了,嫌弃的摇摇头,随即满不在乎,“惹你又如何?”
她当苏家姑娘时,就敢把苏阮和邵清书往衙门里送,更何况嫁了人?
若能叫苏阮威胁了去,岂非越活越回去了。
苏阮抻了抻衣袖,笑容忽然格外灿烂,居高临下看着苏绵说:“你别忘了,苏家未来是我哥哥们说了算,可你——不姓苏啊!”
听了这话,苏绵捏紧了手……
从小到大,她都很羡慕苏阮。
因为苏阮再胡闹有父兄们兜底,但她的身后是没退路的。
苏父有别的孩子,姜氏身体也不好,她努力乖些,让自己变的讨喜,只是希望苏父怜悯她一点,给姜氏减少担忧。
可这不意味着她就要毫无棱角,任苏阮驱使。
即便没人能全身心护她,对于不公的指使,也当昂首挺胸喊一声拒绝。
想通了这些苏绵正想再一次开口。
却在这时,一道温和却不失力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她既嫁我为妻,若不想姓苏,魏这个姓氏随时等她青睐。”
苏阮循声望去,就见那抹玄衣身影。
可能因为虎门出身,刀剑为伍,他浑身有种剑一般的锋利,朝她扫一眼,表情虽依旧淡,却让她猛的一震……好像惊醒了头昏睡的兽,它睁开眼,不动声色露出血淋淋的爪牙,警示着她。
明明之前那么温和的人,一下就危险起来。
危险的兽……不是,是人。
他踱到苏绵身边,又变的一副温和样。
甚至没有架子,直接稍弯下腰,将就着妻子的坐姿,目光柔和深邃的落在苏绵身上,问:“伤着没有?”
苏绵懵懵的摇头。
苏阮尚没那么大胆,敢伤她。
“那便好。”他脸上又带着微微的笑,抬手轻轻摸摸她的发顶,宛如对待自家受了委屈的小女孩,柔声安慰:“夫君来了,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