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门
怎么是她?
苏绵大脑有一瞬间空白,过往的恩怨闪现,苏阮对她的算计,母亲的意外离世……就像结痂的伤口,突被人无情撕开,又一次鲜血淋漓。
苏绵笑意退去,甚至来不及掩饰,脸上就遍布坚冰。
“绵绵?”魏沉景叫她。
苏绵回神,再抬头,就撞见苏父一双为难的眼。
苏父今年六十二了,很多白发。
他在外是人人艳羡的首富,回家却总为孩子们担心。
因为两姐妹关系不好,苏阮不打招呼过来,他又劝又骂,却管不住大女儿。
“绵绵回来了,快随为父进去。”苏父打圆场。
苏绵闭了闭眼,压下心中酸涩。她明白也理解的,苏父疼她,但终归也是苏阮的生父,他对自己已经够好了,做人不当贪心。
“父亲。”她努力不看苏阮。
苏父松了口气,姜氏的死是心结,他一直担心苏绵会拉脸子,好在没有。
“早知绵绵回来,父亲备了好多你喜欢的东西,咱们进去吧!姑爷也来。”
寻常人家女婿贵,高门女婿就更甚。
但苏父却不卑不亢,在他心里任魏沉景身份再贵,也越不过自己看大的姑娘,而且他马上就走了,自然紧着闺女亲。
苏绵朝父亲笑笑。
苏父这才安心,转身去招呼魏沉景。
苏绵旁边忽靠近一个人,亲热的想挽苏绵胳膊,“许久不见,听说妹妹今日回门,姐姐特意从云山县赶来相见,不知妹妹过的可好?”
苏阮大她四岁,已嫁。
丈夫名为邵清书,也是让苏绵作呕的人之一。
当年他们联手算计苏绵,却阴差阳错结为夫妻,婚后感情极为不顺,后院抬了两位姨娘。后来邵清书赴考两次,终于在三年前得三甲末尾,如今任云山县县令。
无利不起早,苏绵不信她真善意,不着痕迹避开她,应付了声。
苏阮自是有目的的。
邵清书一无背景,二无能力,凭她嫁妆疏通才当了县令,三年来却并无建树。苏阮心高气傲,不甘偏居一隅,更不想她的孩子困死小县,这才放下身段想走苏绵这条路。
苏绵烦不胜烦离她更远。
苏阮装作心伤:“以前年纪轻,与妹妹多有摩擦,算姐姐不对,妹妹怎的好似不欢迎我呢?”
算她不对?呵。
苏绵淡看她一眼,笑了,“我该欢迎你吗?”
毁她清誉,如要人命,何况还有母亲的去世。
凭她和邵清书的龌龊算计,自己能站在这和她说话都是给脸。当初若非苏父苦苦哀求,苏绵直接就告官了,叫他们牢底坐穿。
苏阮被她眼神刀的愣住。
苏绵管她什么表情,乐的清净。
华京天子之都,土地寸土寸金。
苏父却凭钱财在位置优越的桐子巷,买了这片占地不小的别院,更让人惊讶的是,里面设计风格全然不似北方,反而亭台阁楼小桥流水,高树遮蔽一路绿茵。
进入正厅,最显眼的当属错落摆开的五口大缸,个个清水涟漪,盛开着秀丽荷花,鱼苗躲在下头,俏皮的戏着水。
苏绵本不好的心情,也恢复了些。
她看的目不转睛,上台阶都没注意。
魏沉景分心关注着她,及时伸手扶了一把,“看路,瞧什么呢?这么出神,摔了有你疼的。”
苏绵被不好意思解释:“是院子太好看了。”
昨日要带她逛归园,她兴致缺缺,如今进了这里,却一双眼都不够看。
魏沉景瞥她一眼:“比家里好看?”
事实摆在这儿,高下立见嘛。
苏绵也没多想,诚恳的“恩”了声。
魏沉景意味不明瞥着她。
苏绵才后知后觉,他是吃醋了,悄悄挠他手掌心讨好,“但家里有你,还有二婶二嫂,别院再好看,我也是最喜欢家的。”
这话说的叫人心喜。
只是他没料到,才见一面而已,二婶慈善被她喜欢不意外,但二嫂明明欺负的她生无可恋,她看重的竟还有二嫂?
女人间的奇怪友谊,真叫他无法理解。
苏父和苏阮虽各自走着,但实际都关注着他们。
苏绵快摔跤了,作为丈夫扶一把他们不意外,但扶完还不松,两人就这么一言一语说些什么,脑袋越靠越近,亲密的不行。
苏绵喜怒明显,是笑着的。
魏沉景虽冷静自持,眼神却很温柔。
苏阮嫉妒的咬了牙,暗骂苏绵狐狸媚子。
苏父是个好父亲,对此只替小女儿高兴。
一行人坐下后,苏父指着苏绵和魏沉景说:“方才瞧你们说悄悄话,可是这丫头又不听话?若这样你别同她客气,尽管教训了去,在家她最小,都被我和她母亲惯坏了。”
嫌弃的话是张口就说,但苏父的笑却遮不住,明显很宠她。
苏绵听了不乐意,“我哪有被惯坏,我很懂事的好不好!”
苏父笑着没理她。
魏沉景则侧头她一眼说:“还好。”
有些脾气,但不失可爱,尚能约束。
怕苏父不安心,魏沉景补充道:“方才是她说喜欢这院子,我多问了两句。”
“害,我当什么呢。”苏父大手一挥,宣布:“这院子本就是买给她的,不信你回去看看你的嫁妆单子,地契堆里就有这么一处。”
苏绵瞬间惊喜,“多谢父亲,父亲最好了。”
魏沉景一口茶烫到嘴,“……”明明不久前她嘴里最好的是还是他,这么快变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苏绵心中只有被父亲疼爱的幸福,魏沉景却多想一层,看出了苏父更深层次的含义——
于外嫁女子而言,金银钱财都不及土地,更能叫人安身立命。
苏父给她这些,一是体面,二也是想苏绵日后若被他欺负,就算离家出走也能有落脚之地。
他这个岳父思虑周全,对苏绵的维护真是让他压力倍增啊!
苏父不经意瞥女婿一眼,看他苦笑便知这是个明白人,心下满意。小女儿夫妻和顺了,他也算对得起亡妻。
他们三个皆开心,唯独苏阮暗咬牙,若非对苏绵有事相求,她当即就想大吵大闹。
她才是父亲的嫡亲的血脉。
苏绵不过是姜氏带来的赔钱货,就因父亲心悦姜氏?不仅把她应得的父爱分给苏绵,更把家中财产大把陪嫁苏绵?
凭什么!
但苏阮也不想想。
姜氏未去之前,苏家不过是金陵一户小商,就是因为攀附了阜阳姜家,才慢慢起势。
后来魏老爷子下金陵,意外得知苏家主母是姜柔,他老人家信任姜家女儿对孩子的教养,才在苏绵出生后不足百天,就定下苏绵和魏沉景的婚事。
借姜、魏两家姻亲之名,苏家扶摇直上,一跃成为金陵首富。
苏阮却在富贵时迷了心,忘记最初家里是如何富贵的。但不管她如何不满,这里的三个人她都惹不起,只能心里生气。
事情说开了,小夫妻向苏父敬茶。
苏父喝了女婿茶,笑的眼褶子都出来了,一边满意的点头,一边取出红封,各自放在两人手上。
薄薄的几张,魏沉景猜是银票,且面值不小。
但苏父给的稀松平常,魏沉景不仅再次感叹妻家豪富!
结束了仪式,苏父赶忙把女儿扶起来,拍着她的手说:“先前为了惊喜,一直瞒着,父亲在这儿也给你布置了个暖香坞。金陵你那些宝贝,也都给你搬来了,待会吃完饭你可去看看,喜欢的话勉强当个休息的地方,给你住着玩儿。”
暖香坞是苏绵在苏家的院子。
听了这话苏绵更激动,千言万语化成喜悦,朝父亲扑过去。
女大避父,苏父也很多年没和女儿亲近,忽然来这么一下身体本能还在,他稳住身形享受着苏绵的按摩,嘴里埋怨着:“嫁了人的姑娘,怎的还这般无状。”
这般说着嘴角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
但他悄悄瞥看大女儿。
看见苏阮脸色又不大好,他喜悦少了些。
其实他也希望苏阮和他亲近,不过不知什么时候起,苏阮开始端着贵女气派,他劝过,但没用,后来苏阮因为嫉妒做了些糊涂事,被戳穿后不知悔改,反过来对他怨怼指责。
总之……一言难尽。
苏阮妒恨的看着苏绵,袖中指甲都快掐断了。
这个时候是魏沉景伸手,拎着苏绵后颈把狗腿的妻子撕下来,“你叫岳父消停会。”
苏绵不甘,还想再蹦跶。
苏父到底顾及苏阮,开口阻止:“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因为有暖香坞,苏绵急着看。
哪怕满桌平时喜欢吃的菜,她也心不在焉,吃完趁着苏父叫魏沉景说话,她叫人带自己去了暖香坞。
实在太激动了!
因此没有注意,在她去的时候苏阮也站起来,跟在她身后不远一起去了。
所以到了地儿。
苏绵甚至来不及亲近旧物,就被苏阮堵住。
没了别人,苏阮恢复熟悉的嘴脸,把自己当主人,坐在椅子上。
她本想直截了当说来意,但无意识看见苏绵手腕,有只成色上佳的翡翠玉镯,一眼惊艳。
“妹妹这镯子当真喜人啊!”
说完又低头独自感伤,“不似姐姐,住在云山县那种小地方,打点要的银子多,连个像样的首饰都舍不得买。”
苏阮和人打交道的多,自以为深谙其道。
按照往常她这么说,云山县那些“善解人意”的夫人小姐们,都会主动把东西送给她。
苏绵却不惯她。
她朝苏阮头上贵气逼人的金簪们看了一眼,觉的自己还没眼瞎,就十分淡定的吐出一个字,“哦。”
苏阮屏息等待着。
然后呢?
苏绵却毫无动静。
苏绵什么时候变的这般蠢笨,不通人情世故的?苏阮示意性更强的盯着她。
在苏阮期待的目光中,苏绵轻快的转动着玉镯,故意多方位展示它的美,继而粲然一笑,“你好有眼光哦,我也觉的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