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下了一半,屋内的香也燃到了底,香灰散落。
棋盘上黑棋白棋各占一方,白棋宛若强龙,进攻迅猛,黑棋行时要柔和些许,乍一看好似黑棋落了下风,可细看两者实则分不出胜负,黑子白子各有优势。
萧轩洲落下一颗白子,望着棋盘上势均力敌黑子与白子,谢佩珠敛神思索着,她思索时有属于自己的小习惯,伸指碰碰自己的耳垂。
当走了一步满意的棋时,便会快速地勾了勾唇,
与那年相比,又似乎未变。
善棋者善弈,他端起茶杯,指腹划过杯子边沿,“你这步棋,是想置我于死地?”
白子被黑子包围,只余有一处空缺。
谢佩珠捻起一只黑子,末了又放了回去,“差点就被殿下骗过去了,走了这处,被置于死地的可就是我了。”
萧轩州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那让孤看看,你该走哪里。”
“今日不早,分出胜负也不急于这一时。”她勾唇笑了笑,“佩珠还是得回去再翻翻书,看看如何赢了殿下。”
男女之事,留了悬念方有来日,来日方长。
就像这盘棋,不到最后一刻,结局未可知
“那孤便为谢娘子留着这棋盘,谢娘子可是要说话算话。”萧轩洲自是读出了她话语中未尽的意味,笑容绮丽,“孤便等候明日。”
“你那日过敏突然,也未曾带换洗衣物,身上这衣裙,当还是柔福公主的罢。”萧轩洲推出一个木匣,“周郎赠与你的那支既簪子摔碎了,便换一支。如今这些发钗,并不配你。”
谢佩珠今日穿戴都是柔福公主从库中所拿,她与柔福身量不同,只有柔福年少时的衣裙,谢佩珠姑且能凑合一二。
因而有些过了时,至于头上钗环,谢佩珠为了相配衣裙,便也选的较为朴素。
她行礼谢了恩,接过了那个木匣。
木匣很轻,谢佩珠几乎能猜到匣中所装之物,会是什么。
但于她而言,这木匣似乎又有千逾重。
如若有人发现谢佩珠如此行径,估计要么绞了她的头发,将她送入寺庙做了尼姑,罪要再重些,说不定就将谢佩珠沉了塘去。
她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那又如何?她从不相信书里所言,谁若信了,谁才是要被忽悠傻了。女子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书里说的可不算。
她才不会感到羞愧难当,反应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那木匣外表雕花十分精致,她捏着外扣打开了木匣,里面放着一支玉镯,玉镯通体成色剔透,白中泛着淡青,上面雕了几多梅花,分散开来。
与之前周琅送她的那支玉簪雕花样式,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谢佩珠望着上面的梅花,有些疑惑---
太子有这么喜欢梅吗?梅有什么好看的?
凌寒霜雪,她看他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光透过玉石,折射出透亮之感,直至那模糊的光影之中,走出了一个人。
竹林潇潇,沈照与她擦肩而过,一字未语。
而不远处轿撵,正是高贵妃。
高家并不是百年望族,有底蕴的世家,全凭着高贵妃一人扶摇直上,那日与周琅所谋划之人,便是她的侍女,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婢,反之亦然。
在宫中敢于放蛇,高贵妃也绝非善人。
远远望去,谢佩珠只能窥见高贵妃红装盛美,满头珠翠轻晃。
心头蓦然涌出一阵惧怕,像是遗忘的记忆再此刻触发,谢佩珠抚住额头,杂乱的画面忽然塞进脑中。
就是面漆这个人,对她说道---“狐媚之女,长得倒是冰清玉洁,只可惜不走正道。”丹蔻染成的指甲轻抚过谢佩珠额前鬓发,“我不会伤了你这张脸,但你此生,不会有孕。想做太子妃,你没有那个命。”
“荣华富贵,更不属于你。”
那是宫中的屋子,陈设与柔福公主宫中有几分相似,却是个暗面,昏暗的像是牢房。
谢佩珠被两个有利的婢女压坐在椅子上,她们手拽的谢佩珠生疼。
谢佩珠狠狠瞪着高贵妃,轻嗤一声,“这事怨得了我?我还觉得委屈呢。你们不过柿子挑软的捏罢了--”
“是啊,确实不怨你,你确实是个可怜之人,我也手段下作,可那又如何?”高贵妃捧起她的脸,娇媚的脸上却含着恨,“你谢家已经光耀了这么久,天地之间,万物都会更替,如今也该换换人了。我便要做这世间最尊贵之人,最幸福之人,而后的荣耀,也皆属我高家。”
“灌了红花,再挑了手筋罢。”高贵妃低头把玩着护甲,笑了一声,“一个玩物,留张脸便是。想必他还要念我仁慈--”
苦涩的汤药入了口,谢佩珠却未曾落泪,被呛了几声也只笑了抬头,“娘娘没有听过一句话吗,莫欺少年穷。”
肚子在隐隐作痛,她面上笑容却更明媚,“只要今日我不死,来日倒霉的便必定是娘娘。”
“而你今日,杀不了我。”
“你的嘴,到是比你的骨头硬几分。”高贵妃望着那行刑的宫女,笑了笑,“可惜你的夫君,未曾来呢,甚至还是他想将你送于--”
血红的液体流了出来,染湿了裙摆,像一片火红的焰火,灼烧着她每一寸皮肤。
她以后是不是就是个废人了?
可她还想走遍这天下,看看远方的美景,不一样的斜阳残照与落雪漫天。
谢佩珠闭上眼,不愿承认心中冒出的恐慌,额头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疼的她喘气,耳边嗡嗡已然听不清高贵妃在说些什么。
“谁允许你们在宫中动用私刑?”昏暗屋内倏忽之间落入日光,沈照一身绯袍逆着阳,拔剑指向高贵妃,眉目间凝结着怒气,宛若恶鬼索命,“我来领人。”
高贵妃掰断了手中护甲,发怒起身,指着沈照怒骂,“沈照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你敢在宫中拔剑?”
“官家可要不了我的命。但我今日可以要娘娘的命。”沈照手中捏着剑,剑尖有血滴坠落。
无人敢拦他。
沈照垂眼,“噌”地一声,将剑收入了刀鞘之中。她走近抱起了奄奄一息的谢佩珠,似是害怕再伤了她,动作轻柔恍若一阵风,“我带你走。”
谢佩珠不知为何,落了泪。她眼中的沈照,面容清冷,可眼中却还余下了几分温柔。
和她如今见过的所有沈照都不一样,没有那么冷,也没有那么疯。
“很疼吗?”沈照的手指拂过谢佩珠额前濡湿的发,眉眼如月色拂照,“马上就不疼了。”
谢佩珠脚腕似乎又传来了灼热的痛感,这是刻进骨中的反应吗?而这回忆是她忘却的梦吗?
谢佩珠喉头哽咽,望着高贵妃的方向,退后一步。
行动比脑子反应更快,谢佩珠转身捏住了沈照的衣袖,轻声求到,“大人,帮帮我。”
大人--
以沈照如今的身份,好像还唤不得这两字,但谢佩珠就这样顺畅地、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她像是已经说过了很多次。
沈照微顿,残阳在他身后落下,他缓慢地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谢佩珠。
那双眼中没有回忆中的温柔,而是如同将要来临的夜色一样深不见底,“我帮谢娘子,又有何报酬?”
谢佩珠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让高贵妃看到她的脸。
直觉救了她无数次,谢佩珠决定便再信一次。
她仰起头,又是一贯柔弱无骨的温顺模样,轻声又央求了沈照一遍,“那日放蛇的便是高贵妃的婢女,不能让她看见我,帮帮我。”
她似乎最擅长将自己伪装成惹人怜惜的无助模样,就是这副神情缓缓蹭着他的掌心。
恍然让沈照回忆起前世。
沈照似乎再嘲笑她的天真,“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凭什么?”
谢佩珠红唇微张,却忽然顿住---是啊,她凭什么让沈照帮她?
沈照是救过她,可凭什么此次次帮她。
沈照倾身,伸指勾起谢佩珠胸前一缕青丝,挑眉轻笑道,“谢娘子花容月貌,却不是勾了谁,谁都会败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会给你银子,当作报酬的。”谢佩珠蹙眉捂住泛疼的心口,在这一刻似乎踩入未知的漩涡,“再救我一次。”
下一刻却被沈照拉入怀中,他大掌搭在她腰间,用力地固定住谢佩珠腰肢,生怕她跑走了去,另一只手抚在谢佩珠脑袋后,将谢佩珠的脸按在自己胸口。
谢佩珠脸颊贴在他胸口之上,感到沈照胸腔因说话而产生的震动。
沈照语气平淡,“既让我帮你,便听我的话。”
他按在谢佩珠腰间的手,却更使了些力,“而这中的时间,你可以想想用些什么来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