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用的香和谢佩珠往日所用并不大一样,她在陌生的环境中略为有些不适应,连着入睡也变得慢了。
以至于这晚的梦,也跟着变得斑驳陆离起来。
谢佩珠梦见了今晚遇见沈照的那个山洞,但是梦里的沈照,比她所见的要更过分,也更陌生。
他的手指轻轻放在了谢佩珠头上的梅花玉簪,顺着它的纹理摩挲了几下。
大袖垂在谢佩珠脸侧,她身体向后缩,尽可能躲开了这种触碰。
随着动作,谢佩珠眼前遮着的腰带,也滑落而至脖颈上。
因而她直直地对上了沈照那双不加掩饰的双眼,他眼里的春雪化尽,已然如炎夏般炽热,谢佩珠被这样烫了一下。
她想推开沈照,下意识地挪开眼说道,“赴宴要迟了。”
可沈照却像发了疯,眸色渐深,黑瞳直直望着她,唇边笑意有些奇异,“不会,不会迟的。”
谢佩珠诧异地抬起脸,伸手去推沈照,“可是我不想呆在这,你别管我。”
然而沈照单手便擒住了她两支纤细的手腕,压在谢佩珠头顶上方,她被迫向后倾了腰,腰间呈现一道漂亮的弧度。
沈照没有收力,谢佩珠这次便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背后的石头有多么的崎岖不平。
谢佩珠红唇微张,那双杏眼也睁的大了些,“你最好快些放开我,我很记仇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沈照笑了,如若是前世的她,一定已经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佩珠做错了何事,望大人垂怜。”
不,不。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垂怜,她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这才是她。
沈照的心好像被一双手狠狠地拉扯着,痛的几乎要麻木,而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在意,他伸手拔下那支梅花簪。
“真是好看,梅品性高洁,寒风中依旧有暗香。”沈照那只手细细把玩着这根玉簪,却不理会她快要瞪着的双眼,“你和它何其相似,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佩珠身前碎发一绺绺地落在脸颊两旁,衬得她的脸庞更加柔美可人,“你管我和它像不像,你是不是有毛病。”
“是。”沈照笑意渐深,“我早就疯了。”
他唇在谢佩珠耳边轻道,“你慢慢看,慢慢想,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记得呢。”
而那支梅花簪冰凉,滑润,想必用了心雕刻,花纹复杂繁琐,宛如真正的梅花一般盛开着,暗香在雪中一寸寸地探出,寒雪也渐渐化成水,从花瓣之上滴下。
谢佩珠睁大了眼,眼角泛着泪花,她双颊泛着粉色,面庞显出几分娇俏,嘴唇微微张开。
她想起每年梅花开时,她都会折下最好看的一支,摘掉顶头的花,一片一片的将花瓣慢慢扯掉。
谢佩珠眼尾泛着红,她这是真的被气的眼泪直掉,“你滚蛋,滚蛋。”
沈照却不回答,“你不是喜欢这支梅花簪,对周琅笑得那样开心吗?这会就又不喜欢了?”
“你的喜欢,总是这么浅。”沈照笑着扔开那支簪子,簪子落地,一摔两碎,闪着玉润的光。
谢佩珠根本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生气,她又哪里得罪了他。
谢佩珠咬着唇,愤恨地瞪着沈照,问了出来,“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你是我的妻。”沈照笑容渐敛,眼里的火似乎要将她也燃烧殆尽,“旁人都不可以,所以,你走不了的。”
谢佩珠轻嗤,“说什么胡话?我想要嫁谁,你说了不算。”
“好。”沈照却自说自话,捉着她的细腕,放在自己的胸口,细长的指尖泛着微粉。
“剑从这里插|进来,一招便能毙命。我不会躲,我等着你。等你杀了我。”沈照眉眼冷凝,“你会永远记住我。”
谢佩珠这下完全傻眼了,对方清奇的想法,已然不是她这个正常人能理解的。
她甚至可怜地望着他,内心在想,这个沈照果真脑子不大好。
以至于沈照拥着她,睫毛轻扫过她脖颈间时,谢佩珠都没有反应,她只是同情地看着假山上长出的一根杂草。
沈照靠在谢佩珠颈间,闭眼眉头紧锁,唇色泛白。
指尖也抵不住轻轻颤着,沈照想起前世。
那时沈照是寒门学子,是当科状元,只懂读圣贤书,却不知人情关系不像书中真理,总有对错。
当科状元,看似才华横溢,却只不过是个青衣小官,旁人都这样嘲笑他。
沈照并不为此所动,他想做之事,是为天下之人,又何曾在乎所在之位。
而刚入仕时他看不懂身旁人语句的深意,更确切地说,是不屑于懂,因而一次被同僚设了局,身受重伤,半死不活地躺在野外。
那时正逢谢佩珠从寺庙回来,马车过时被他拦了路。
婢女揭开帘子,他只隐约望见半张如美人画般的侧颜,谢小娘子并不似话本中大发善心,只是差了人去寻山上的方丈,也给他留了些银子。
他分明听到那小娘子娇声道,“他躺在此处,谁知道是不是想碰瓷讹我的银子,那血也不知道是人血还是猪血鸭血,再说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哪里知道他会不会起歹心。”
她嘀咕了声,“我觉得我命比较贵。”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眼前也看不太真切,但沈照还是觉得,这几分娇俏像春日的梨花,短暂地浮现,哪怕他快要死了,也并不讨厌。
起码,还有一段特别的回忆。
“算了,留些银子吧,若是活了就当药钱,若是死了也不至于尸横野外,总有个棺材钱。”她叹了口气,差了婢女在他身边放下些碎银,“谁教这在礼佛回去的路上,就当积德行善了。”
“他要是没死,得一定要来报答我啊。”
沈照觉得有几分天真的可爱,若他真死了,这钱只会被拾去,哪里会有棺材呢?
她说让他报答,也是希望他活下去吧。
那时沈照想,对人有所提防,是好事,而在此之上助人,亦是个好人,是他的恩人。
彼时沈照并不知道那是谢佩珠,而当她跌跌撞撞进他怀中,每日晨起夜间唤他“夫君”时,他才在无意间谈话时,才从她口中知晓此事。
沈照那时很开心,他想,终于换他护她了,几番因缘际会,也算是佳偶天成。
他痛苦的闭上眼,可不是。
谢佩珠至始至终未曾将他当过夫君,她连玩弄他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