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钢铁直男的心意
茶颜奶茶店生意极好，排队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等轮到布兰登时，已是入夜，他手中的钞票都被捏出了薄汗。
菜单上奶茶种类虽多，可布兰登天生记性好，早在排队时便烂熟于心，背得比数学公式还熟。
只是临到上“考场”了，他依然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选项。
听到身后传来催促，他心中一紧，指着全料奶茶：“麻烦给我一杯这个。还有……”
他伸长脖子，灰栗色眼珠不安转动，在看到店内推出的新品时，眼神一亮：“请再给我一颗巧克力球。”
刚才排队的时候，不少女孩子都提到这家店的新品巧克力。
布兰登就算再不会与人社交，至少能看懂她们脸上满足的笑容。
如果把这个和奶茶一起送给南希，她应该能更高兴吧？
布兰登紧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盯着营业员将奶茶和巧克力球打包装好。
他珍重接过，紧紧抱在怀中，离开的步伐都透着一股轻松。
刚走到无人小巷，他左右一瞥，见四下无人，便迅速奔跑起来。
他不想让南希久等。
期盼与等待有多难熬，他早有体会。
那种焦灼他一个人品尝就好了，至于南希……
他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奶茶和巧克力，嘴角笑意绷都绷不住。
接近小镇医院时，布兰登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站在医院建筑分布图前看了一秒，他果断绕到病房大楼后方。
南希说过，她之所以相信自己不是偷窥狂，是因为没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往返两座城市。
所以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有超能力！
住院大楼后种着一片红杉林，笔直高大，柔软的枝条上结满翠绿果实。
即便是在秋日，依旧郁郁葱葱。
远处一湾人工河道，河岸旁开满不知名的小黄花。
借着月色，布兰登轻松飞上树冠。
他双手捧着包装袋，悬在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窗帘没拉严实，橙黄明亮的光透出来，把燥人的秋夜都染成温暖。
病床上的少女正在专心致志地折纸。怀里抱着糖果枕，用白皙精致的下巴抵着，
她眼神专注温柔，一边折，一边又摇头晃脑哼起细碎的小调。
心中的大白鹅们全部冲过来叨他裤脚，嘎嘎嘎乱叫：
“快把奶茶给小套娃，快点鸭！”
布兰登看了许久，嘴角无意识地翘了翘。
正准备抬手敲窗献出惊喜，却猛地一缩——
上周六那晚的回忆涌上心头，自己那时趁着父母熟睡，飞行数十里去了凯瑟琳家给她播放歌曲。
是他最爱的乐队的歌。
他甚至还从露营营地采了一束野花，藏在身后，打算给凯瑟琳惊喜，却没想到，对方在看到自己的瞬间，眼中全是惊恐和愤怒。到学校后更是对自己避之不及，把自己视作洪水猛兽。
如果南希也认为自己是偷窥狂……
布兰登他嘴唇紧抿成一线，鼻尖的小雀斑上都渗着紧张。
他看着远处河面上的粼粼波光，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将提袋放在窗沿上。
天地很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轰如雷鸣。
布兰登一只手按住它，不让它的跳动声惊动南希，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正要敲窗，却看到南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按响呼唤铃。
很快，一个胖胖的女护工推来轮椅，将行动不便的南希抱起，推着离开了病房。
布兰登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一句“南希”都到了嗓子眼，硬是被憋住，被咽下。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失落地转过身，往医院外墙上一靠，没精打采地垂下眼。
难受得就像看到试卷上刺眼的一百四十九分。
大白鹅们也不闹腾了，拉着他的裤脚拽了拽。
可怜巴巴的。
见他止步不前，恨恨地啄了一口，气呼呼转过身，拿肥大的屁股对准他。
【小反派怎么回事？支线任务完成度起起伏伏的。又受什么刺激了？宿主你赶紧关心一下啊！】安静的走廊内，系统不断咋呼。
吵嚷程度只有布兰登的大白鹅能与之一战。
布兰登拿心中的大白鹅完全没辙，南希却璨然一笑，一句“拒绝任务指导”直接无视掉它。
刚行至医院内部的便利商店，南希就拿出一只小纸鹤，示意对方打开。
护工愣了愣，展开纸条，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才一拍脑门：
南希临时入院，唯一的监护人又在南极吃冰，自然有许多生活必需品需要购买。
她安顿好南希，自己前去选购商品。
不一会儿，胖护工回来了，她把沉重袋子往轮椅扶手上一挂，随口说起刚听来的八卦。
“最近医院里闹小偷，很多病人都丢了东西。要是有什么值钱物品，可得保管好。”
小偷？
南希早就知道这个小世界里没什么监控设备，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出没。
可竟然偷到医院来，也算是一桩奇谭。
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返程途中，胖护工一直滔滔不绝，到了病房门口，更是夸张地一拍大腿，高声叫嚷：“病房门怎么开了！我走的时候明明锁得好好的！”
“你等着，我去把他揪出来！”护工捋起袖子，瞬间怒气满点。
她抄起一根扫帚，掂了掂，熊一般推门而入。
南希托腮，看着护工凶神恶煞地检查每一个能藏人的地方，心中有些诧异。
刚刚才聊起小偷的事，自己这么快就中奖了？
熟练地操纵轮椅打了个圈儿，南希注意到窗外有衣角一闪而过。
微愣之后，唇角勾了起来。
“好像也没丢什么东西。我以后自己注意点就好了。”
在护工就要开窗检查时，南希突然开口。
客客气气送走对方，南希笑着反锁上门，防盗链粗糙的金属扣在她手中都像是宝石。
系统在她脑海中【啧啧】，没好气地抱怨：【趁你不在，溜进房间，果然是反派作风。小偷窥狂，小变态，真是个宝藏男孩！】
亏它下午还觉得小反派被宿主骗很可怜呢！亏它还以为小反派正在往正道上走呢！
南希转动轮椅，把买回来的生活物品逐一放在台面上。
认真地像是在装饰自己的家。
脑中轻笑一声：“嗯，你也是个宝藏系统哦！”
系统：【？？？】
你怕不是对‘宝藏’这个词也有误解？！
南希刚要回应，就听见窗户外面有动静。
砰砰砰。
极细微的三声敲击。
若不是南希一直竖着耳朵，只怕还会漏掉。
叠毛巾的手骤然一紧，南希脸上漏出恰到好处的仓皇神色，怯生生地望向窗台。
“谁在那里？”
声音微微发着颤，像暴雨中娇弱的小苗，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呵护。
“你不要吓唬我，我很凶的！”
得不到回应，她迟疑片刻，推动轮椅，就要去喊人。
刚一转身，身后的敲窗声又响了起来。
带着点急促和紧张，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它的无害。
南希紧咬下唇，试探性地将轮椅转过去，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窗帘——
红杉林笔直矗立在月下，笼上一层朦胧光华，远处的河流弯弯绕绕，宛如银色丝绦。
窗外空无一人，理所当然，却又不可思议。
只有窗台上的包装袋，证明确实有人来过这里。
看着包装袋上熟悉的标志，南希眼中骤然一亮：“茶颜奶茶？！还有新品巧克力？！”
她飞速伸出手，小仓鼠护食般紧紧捧在手中。
飞快地喝了一口，眯起眼笑了两声，才压低声音冲窗外问道：“是送给我的吗？你到底是谁呀？”
她的声音本就软糯，此时被奶茶一滋润，更是糖分十足。
可回答她的，只有夜风簌簌吹动红衫木的声音。
啧啧，还挺难哄。
南希也不气馁，又好好享受了一口奶茶，凑近窗边，也不管布兰登是否能听见，她自己得把戏演完。
“无论你是谁，都谢谢你呀。今天遇到了不少烦心事，可是有了这杯奶茶，我又活力满满了！连伤口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不过……”南希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羞涩和期盼，“比起全料奶茶，我更喜欢珍珠奶茶诶。”
小奶音被夜风一卷，更是荡人心神。
听到侧方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南希唇边笑意更深。
她重新拉好窗帘，躺上病床，刚剥开巧克力球，系统聒噪上线：
【宿主，你干嘛要挑剔小反派送来的礼物！他的黑化值又开始波动了！】
“挑剔？”南希手指微顿。
【对呀！你说不喜欢全料奶茶！这不是挑剔是什么！】
【小反派好不容易从壳子里探出小jiojio，又要被你吓回去了！】
系统虽然无法直接感知反派的情绪，但对方不断波动的黑化值、开始缓慢倒退的支线任务进度条都在诉说他的沮丧。
燥热的空气融化了巧克力表面，黏糊糊地粘在手上。
南希毫不在意地轻轻一吮，白皙手指在红唇上滑过。
就算是再普通自然的动作，南希做起来，也依旧魅惑力十足，媚骨天成。
神色悠闲品尝完美食，她这才“哦”了一声：“原来你们直男的思维是这样的啊。理解能力有问题。没关系，我来补救个直球。”
她打开“林里”，编辑了一条信息，迅速发布出去。
不远处的人工河道旁，布兰登坐在不知名黄花丛中，闷闷不乐。
他无意识地薅着手中的红杉树枝，几颗青色小果被他揪下，揉捏，冷着脸抛入水中。
自己果然是个废物。
一颗。
连杯奶茶都买不好。
又一颗。
平静河面上泛起圈圈涟漪，碰撞到一起，又相互抵消衰减。
布兰登正陷入自责，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个陌生的提示音属于“林里”。
急忙掏出来一看，果然是特别关注列表中的【南希】发布了新动态：
【南希】：今晚竟然有神秘骑士送来了茶颜奶茶和巧克力！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贴心的人呢？简直是太幸福了！
他滑动屏幕，南希与奶茶的自拍窜入视野。
少女脸上的笑容明艳动人，双眼弯成一道桥，眼波流转，比月下河湾还闪亮。
布兰登呼吸一窒。
她、她不是不喜欢么……
手指忐忑地继续上划，南希不愧是小镇上最受欢迎的漂亮姑娘，才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了十来条留言。最顶端的那几条，是她自己发布的。
【南希】：可是我好像犯错误了qaq
【南希】：我告诉骑士，比起他送来的全料奶茶我更喜欢珍珠奶茶……本意是想暗示他下次再见面的，可是好像引起误会了。
【南希】：他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啊？
布兰登：？？？怎么可能！
【南希】：还是会觉得我是个贪得无厌的粘人精？
布兰登：不会！绝对不会！
他慌张站起身，顾不上拍去粘在身上的草叶尘土，就要飞去病房的方向。
可脚下刚一动，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南希】：征集！
【南希】：如果神秘骑士还会再来的话，我打算送他一份谢礼！你们说他会喜欢什么？
留言又刷刷刷的挤满屏幕。
从正经的“苹果”“牛奶”，到让布兰登看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拥抱”“香吻”，什么都有。
他也想打字回复，可键盘上的字母却四处乱飞，就像心中那群白鹅，乱得像喝了假酒。
迟疑了一个世纪，布兰登看着远处的病房，直到看得那橘光都刻进心里，才郑重地吐露自己的心意：
【布兰登·布莱尔】：我觉得……他可能会喜欢手工折纸。
布兰登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和手指都放松下来。
南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亲手折的纸鹤，他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可惜自己的提议这么没新意，发布时间也晚，在一众竞争者中毫不起眼。
不过没关系，只要知道南希并不讨厌自己送的奶茶就足够棒了。
他保存下照片，又不自觉地盯了“香吻”二字许久，抿紧唇。
提示音再度响起。
这一次，他不抱期望的心意得到了回应：
【南希】回复【布兰登·布莱尔】：好啊，就选这个！(●°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