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在院落外依稀听见了些脚步声,越清川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朝窗外看去时,便看见几道倏忽而过的影子。
下一刻,一直聚集在这里的护卫离开。
越清川微眯起狭长的眼:“有动静了,应该是人手不够用吧?他们的目标主要在父亲身上,只要控制住我,并不愿意过多分心思。”
况且,越成均应该没意识到他有所行动。
想到这里,越清川忽然站起身,从桌上拿来一张草图,而后放在两人的中间。
顾然瞥了眼:“这是前几天,主人让属下这两天观察到的护卫在端王府的巡逻路线?”
“对,正好来看看父亲在哪里。”
越清川说着,苍白的指尖划过草纸上的路线:“除了我的院落外是固定的,其余人哪怕是巡逻,最重要的地方也是会来回反复的,路线交汇最多的地方——”
“在这里。”
停下时,正好是端王府的池塘。
他抱臂思忖了片刻后:“阿姊能够这般放肆,不出意外,父亲肯定被她控制了起来。”
“主人是想要出去?”
看越清川颔首,顾然立刻起身,贴在窗户边仔细观察着室外的情况,护卫已经明显少了很多,看样对于越清川这个病秧子还算放心。
她漂亮的狐狸眼凛冽起来,抬手放在脖子划了划上,暗示性地道:“主人,这样?”
“……别杀,血腥味容易打草惊蛇。”
“那这样?”
顾然抬手拍了拍后颈,示意打晕过去。
越清川一叹:“太粗暴了。”
顾然摸出了一罐毒药放在桌上,与此同时还有带着凹槽的匕首,零零星星的毒针,单单是看着,便觉得格外危险。
越清川:……我能从她床上活着起来吗?
半晌没等到越清川发话,顾然便先一步翻了出去,她的身体敏捷而轻盈,踩在边缘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她的手已经死死地捂住了护卫的口鼻,分明纤细而柔弱般,但却无法反抗,而后以手为刀,狠狠劈在护卫的后颈上!
越清川只在屋内等了片刻后,顾然就已经用麻绳捆了人全部丢进了屋内。
越清川蹲在几个护卫面前:“会醒吗?”
“属下下手重,应该不——”
顾然的话还没说完,披着狐裘的孱弱青年忽然举起椅子,挨个挨个地砸在头上,而后才丢开,重新抄起手。
他恢复了懒散的模样,慢悠悠地擦手。
“好了,现在不会醒了。”
“……您貌似也没比属下好哪里去。”
越清川瞥了她一眼。
然后,顾然乖巧地闭嘴。
离开院落后,这才发现外面属于太子府的护卫大多已经回去了,而原本跟着端王,忠诚于端王府的人多数都被越清雅处理了。
越清川沿着小路朝后院中的池塘走去。
池塘的位置本不应该可能藏着端王,但根据推论,池塘的确是所有护卫都绝对会来回反复经过的,必然是最重要的地方。
越清川也有些迟疑,当直到他看见池塘中的假山时,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快步上前。
“是有密道吗?”
“应该是。”
越清川抬手在假山上摸索着:“年幼时,曾记得端王府遭受过刺客,父亲说是把母亲安排在了安全的地方,或许便是密道。”
正在说话时,他忽然摸到了一个异样的凸起,在按下后,细微的声音响起。
“找到了。”
“主人,那属下警戒着周围。”
他微微颔首,而顾然落到屋脊上,漆黑的夜行服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似的。
越清川沿着假山之下的密道向下,这时才发现,在池塘之下的确有一个隐秘的空间,可有趣的是,越清雅是如何知道这里的?
密道的深处是一个房间,布置得极为用心体贴,但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若是幼年的记忆没错的话,这应该是端王布置给端王妃,用来避难的。
越清川并没有给顾然细讲当年的事情。
他也只是记得,在自己出生以后,战败的国家流窜的敌军因为仇恨端王,而想方设法潜伏到了这里,当时整个端王府几乎血流成河。
至于越清川,当时在宫内做伴读,才逃过了一劫,具体的情况也不得而知,后来端王妃离世,越清雅被收作养女,成为了他的阿姊,端王也是在事后一个月才将他接回来。
在房间的床上,许久不见的端王正躺在上面,面容苍白,看上去如将息未息的烛火,日薄西山般奄奄一息。
端王勉强地睁开眼,在看到越清川的一瞬间,浑浊的眼底突然迸发出光亮。
“清,清川……”
他勉强地撑起身体,用力地咳嗽着,越清川微微拧起眉,并没有上前。
端王却并没有在意,而是直起身,如回光返照般:“在处理叛乱时,意外受伤——”
“……您常年征战,身体暗伤太多。”
越清川的声音沉了下来,端王日日跟着练兵,打仗,暗伤累累的身体也撑不住。
房间内整个气氛压抑而沉闷。
半晌后,越清川终于道:“阿姊她,没有对您做什么吧?她也是个心狠的。”
“没有,因为我也撑不住多久了。”
端王也不再保持着端王的架子,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弱了下来,他靠着床头,对越清川招了招手:“过来,清川。”
“我知道你才能不俗,越清雅想要把整个端王府都拿到手,你要是有能力,有想法,那就把端王府拿回去,下手狠一些。”
“你是我的儿子,我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你的,不管你想不想要,但是端王府的责任,你都得担下来,清川……”
端王说到这里,咳得更加痛苦了,勉强地说:“清川,你一定要记住,不能鲁莽,不能锋芒毕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要为了任何人太过冒险,一定不要,你永远要记住。”
“你的确聪明,但不要自恃聪明就——”
越清川的眸色微动,叹了口气:“父亲,哪怕到现在,您也夸不出我一句优点吗?”
“……你是嫡子啊,清川。”
端王闭了闭眼,他所有的一切都要交给越清川,可这副模样,自持聪明夜闯太子府,今天只是太子,那若是明天,就是宫里那位呢?
越清川闭了闭眼,终于走上前,在床沿边坐下:
“还需要我带您离开吗?”
不,或者说,端王现在是否离开,已经不重要了,哪怕离开了这里,他也撑不了多久。
端王的手颤颤巍巍地握上来。
越清川一顿,接住了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的手,他抿起唇:“在十年前,您就没有再牵过我了,父亲。”
“你也不曾再叫过爹了……”
“是啊,那是因为您是端王,不是吗?”
听着越清川那略带讽刺的话语,端王闭上眼,声音颤抖了起来:“当年,潜伏的敌军袭击端王府,我紧急之下把你娘藏在这里,而越清雅是丫鬟的女儿,跟着一起照顾她。”
“在那一天后,我就已经身负重伤了,而夫人她最后也因为生病而离世,只说让我好好照顾这个送她最后一程的女孩。”
“我处理好一切,收养了越清雅,这才把你接回来,但是……我的伤势虽然痊愈,但是御医也说,不能再有这样生死垂危的时刻,否则身体状态便会如崩溃的堤坝。”
“我没时间了,而你必须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