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川走出门时,正看见在清冷的月色下,漆黑的纤细身影落在屋脊上,然后消失不见……
他的眸色一点点沉下来。
在越清川顺着顾然消失的地方追去时,净华提着灯笼,关上殿门,正踱步走来。披着狐裘的孱弱青年驻足而立,眸中的晦暗被掩去。
“净华小师父。”
“原来是越施主。”
净华和他熟稔了不少,也笑着回答:“越施主是来找那位的吧?他去殿内了。”
越清川微愣,隐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微颤。
他的小影卫到底在做什么?
而这时,净华让开了身后的殿门,提着灯准备回房:“越施主似乎在忧心什么,或许也可以进去一试。”
“劳烦小师父提点了。”
净华提灯离开后,越清川才抬脚走去,伪装出的笑容淡去,直到推开殿门——点燃的烛火一排一排地摆在一尘不染的台面上,烛台中的火焰摇曳着,净华便是负责添灯油的沙弥,这些是用来祈福的,长明于此。
而在这祈福灯之中,蒲团之上。
身子纤细的影卫正跪着,闭眼默念着,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陡然警惕起来,浑身气势凛冽,下一刻,匕首已经贴着越清川,然后钉入墙上!
“是谁?!”
顾然猛地回过身,紧紧地凝视着身后。
越清川站在烛火落下的光,懒散的面容上,狭长的眼微抬:“欢迎方式很特别。”
不等她说话,越清川继续道:“在干嘛?”
“……抱歉,没有守在主人的身边。”
顾然垂下眼说着,转身跪在蒲团上,俯身点燃了身前的祈福灯:“属下听闻慈安寺可以点灯祈福,这次有机会来,便想着试一试。”
“只是……这双手杀人如麻,越小姐说的也的确不错,属下浑身都是煞气,也不知道……这小小的祈福灯,能不能被佛祖听到。”
她正说着时,越清川已经来到了顾然身边,他俯下身,苍白的指尖握着金属的把手,小心翼翼地添着灯油:“会被听到的。”
“顾然,你许了什么愿?”
这是越清川难得正经叫她的名字。
顾然一顿:“是给旁人求的愿望。”
他微愣,低下头,对上顾然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再深棕色的瞳孔之中,摇曳着烛火的影。
直到听她说——“说起来,主人来这慈安寺,一定别有深意吧?
虽然主人向来嫌恶麻烦,但太子殿下已经找上了门,万事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如果主人可以做到更好的话,那就不要再嫌麻烦了,与其被动接受,为什么不试试以逸待劳。
对主人而言,是很轻松的吧?”
“属下其实,也很怕不能护住您啊……”
她低声说着,手下意识按在腹部的伤口上:“端王爷说的不对,您从来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属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影卫,主人却愿意来接我。”
“况且,端王爷能让属下来保护您,也是在意您的,而人们总能对不重要的事物报以最大的宽容,主人若是因为这些,而逃避端王世子的身份,那就太可惜了。”
听着她用那细细软软的声音低语着,回荡在偌大的殿内,摇曳的烛火好像太亮了些,血液都似乎变得滚烫起来。
越清川落在顾然身上的视线深了几分。
诚然,他不喜麻烦,厌倦争斗,对这些无聊又简单的把戏看得透彻,过分孱弱的身体将他困于狭小的天地,就连满心壮志也不过闲散一生。
所以,哪怕是回击,都从未上心。
可现在……
越清川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那,你许的什么愿望,求的又是什么福?”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烛火摇曳,她抬眼,眸色温柔。
除去她的声音后,便只余下他的心跳了。
伴随着简单的一句话,一切都好像在走向失控的边缘,不知是灯火太亮眼,还是她的眸色太温和,越清川唯独在这次,竟萌生了“就一直这样下去便很好了”的想法。
【越清川好感度:80】
……
越清川借着顾然伤势尚未痊愈的借口,在慈安寺内暂住下来,凭借着阳光明媚的爽朗笑容,和本就少年心性的净华小师父关系越来越好。
清晨时,越清川正在和净华闲谈。
他状若无意地开口:“马上便是上元了,却没想到这一次却不能回去,不过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影响,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
“这……端王爷不会忧心吗?”
净华有些犹豫:“说起来,几日前我便想劝越施主离开了,这毕竟是团圆之日——”
“净华小师父有心了。”
越清川打断他,低下头,惆怅而寂寥:“可是,府里也并没有我的位置,何必上元佳节,回去给父亲添麻烦呢。”
“我住在最远的院子里,从没有亲人愿意过来,就连仆役都不愿靠近,单就是这裘衣,也不过冬日唯一保暖御寒的。”
屋脊上,抱臂守卫在附近的顾然嘴角一抽。
净华听着这话,心中更是不忍,这几日他和越清川相谈甚欢,对这个热心肠的青年也引以为知己,却没想到越清川在端王府竟是过着这种生活,实在是令他心惊。
而这时越清川继续道:“说了些家事,还请净华小师父别在意,只是这俗家的团聚亲情,我是无法品味了,曾想过要不就了却世俗的念想,遁入空门,也算是有个去处。”
“越施主可要三思!”
净华连忙规劝,可看他这副模样,犹疑了片刻:
“要不……我与住持说说,今年的上元,越施主随我回乡吧,也不会如此寂寞。”
“这,这不太好吧?”
“哪里的事。”
净华说动就动:“越施主等候片刻就是,我家乡距离慈安寺也不远,就在那安荣县。”
越清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净华已经小跑着离开了,而他这才稍稍收敛了几分笑意,曲肘压在棋盘之上,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握着杂书。
他忽然道:“小影卫,去探一下石关县有钱的富商。”
“嗯?”
顾然微愣,但也很快答应下来。
他摩挲着书页,呢喃着:“安荣县正好在石关县的隔壁,石关县的饥荒,最近似乎闹得挺严重的,但还没扩散开。”
“净华小师父是安荣县县令的幼子,身份特殊,虽然自己有心出家,却因为少年心性,并不虔诚,慈安寺对他也报以纵容俗家弟子的态度。”
在他手上的杂书,只是记录着些饭后谈资和八卦闲谈罢了,可尽管如此——“准备下一步棋吧。”
棋子落盘,越清川的笑容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