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大夫姓柳,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患者脾胃本身就虚寒,阴虚又导致火旺,再加上情绪不好,长久这么下去,把身体的元气都消耗了。”
叶励忍沉思片刻:“她的原生家庭很糟,性子又倔,情绪不好是无法避免的,这些年我也尽量在疏导,只是没想到会影响到健康。”
他又问:“那么这种情况,可以用中药来缓解吗?”
柳大夫便说道:“任何外在手段的治疗,终究是有限的,最重要的是让她保持好的心情,我这边也会开一些疏肝解郁的药,先吃着看看。”
两人就这么简单交谈了几句,柳大夫拿着两份药方去后面熬药。
叶励忍拿着外套走出来,就看见闻声坐在台阶上,小姑娘手里抱着只小橘猫,正目光鄙夷地瞅着他。
他自然能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便站住脚步:“囡囡,我大你七岁。”
“…什么意思?”闻声有点儿懵。
叶励忍的声音很平和:“男性的平均寿命本身就比女性短,如果忍哥再不好好保养身体,又怎么能陪伴我的囡囡走过这一生?”
男人照常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淡然面容,所以闻声并不能分清,他是否是在开玩笑,雨后空气湿润,她垂下视线,冷不防被怀里的猫抓了一下。
“怎么回事?”叶励忍皱着眉拉她起来。
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上出现一道浅色的痕迹,幸好没有出血,不算是太严重,他低头查看了一眼,将她怀中的猫拿下来,放在地上。
“没关系的,我刚刚抱它抱太紧了。”闻声有些无精打采。
…
两个人回到车上,叶励忍拿了碘酒棉签给她消了毒,便直接带着她回到了公司,把她安排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当摆件儿。
男人的工作很忙,一上午都在忙碌地开会中。
到了中午的时候,两大袋子熬好的中药被送过来,叶励忍也刚好进门,他随手拆了一包,随意地两口喝掉,又抬手唤了声‘囡囡’。
闻声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她冷着脸不吱声,直到男人走到面前。
她才抬头:“我还没吃饭,饿着肚子不能喝药。”
叶励忍便叫了吞钦进来:“拿我的饭盒去食堂打饭,要糖醋肉红烧小排番茄鸡蛋,米饭要大份。”
眼看吞钦要出门,闻声又‘诶’了一声,欲言又止。
叶励忍看了她一眼,又吩咐吞钦:“米饭上,再浇一些菜汤。”
闻声这才满意了些,等饭回来之后,她克制着只吃了半盒,剩下的半盒饭被叶励忍吃掉后,
那中药汤又苦又涩,还有种莫名的腥味,闻声捏着鼻子喝了两口,忍不住想呕出来,被男人拍着后背又给顺了下去。
之后闻声就一直处于百无聊赖的状态中,眼看着叶励忍一直都忙于工作,她打了十多个哈欠之后,最终掏出手机来,找了个消消乐游戏用手指戳着玩儿,叮叮当当的音效不时回荡在氛围严肃的办公室里。
过了约莫十分钟后,叶励忍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
“你这是要把我赶出去吗?”闻声看着他走过来,表情有些开心。
“囡囡,你学校有没有布置作业?”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没有啊,我又不是小学生,写什么作业…”闻声立刻警觉起来。
但下一秒,办公室内的打印机就自动运行了起来,刷刷刷一顿操作后,印满经济学基础课程题目的试卷像雪花似的飘了下来,全都堆在地板上。
“去写吧,刚好帮你巩固一下基础知识。”叶励忍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和善:“如果写不完的话,就把你刚刚剩下的那半袋子苦药都喝了。”
”你这人怎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他一会儿,闻声面无表情地拿起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
让她写卷子,还是算了吧,除了上课之外,她看到那些题目就会本能地感觉到厌恶。
没想到她会这么选择,叶励忍倒有些意外,外面有人敲门,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随口说了声‘进来’。
来人是个年轻的男人,名叫张潇茗,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姿态也是恭敬万分的:“叶总,关于陈富硒那边的新动态,我想向您汇报一下。”
张潇铭今年25岁,他出身寒门,因此对成功的执念更深一些,自从进入公司以来,就极尽表现,可惜被何建明压着,一直出不了头。
这次陈富硒与叶励忍之间起了纷争,张潇铭权衡利弊之下,冒险选择了这位毫无背景的新晋副总,结果真就押对了宝,顺利升职加薪。
但张潇铭的心机,还不止于此,为了更进一步了解领导的喜好,他近期一直在收集有关叶励忍的资料,虽然信息有限,但也有些收获。
在张潇铭眼中,叶总与他是同一类人,也是他未来奋斗的目标,此时望向那高大威严的男人,他的眼中满是崇拜与羡慕。
只可惜叶励忍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男人从抽屉里取出一袋蜜饯,修长手指撕开包装袋,拿一粒直接放在旁边小姑娘的嘴巴里,又抚着她的头发安抚了一会儿,全程动作都很自然。
甜腻的杏脯味道压过中药的腥苦味,闻声总算觉得活过来一些,她把那一整袋杏脯都拿过来,边吃边转头,瞧见这张潇铭,倒是挑了下眉。
…
下午的时候,闻声到底找了个借口,从叶励忍的办公室溜了出来。
路边有卖旋风土豆的小摊贩,她站在旁边耐心地等了十多分钟才买到,左手举着一串番茄口味,右手举着一串芝士口味,交替着吃。
闻大庆佝偻着腰走过来时,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中年男人舔了舔嘴唇,搓着手笑起来:“声声,这大城市的吃食就是洋气哈,像个陀螺似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就是土豆而已,你要想吃就去买一个,我给你付钱。”闻声拿出手机。
闻大庆摇头:“算了吧,太贵了,爸爸其实只尝一口就行了…”
他又期期艾艾道:“那什么,声声呀,你不如把那个钱转给爸爸,爸爸晚饭去吃碗面,又能吃饱又便宜,也算不白费你的孝心。”
他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要这十几块钱,闻声觉得他可怜,直接给他转了一百块钱,转身便想离开。
身后一直有一道声音跟随:“声声,你是不是生气了?爸爸好容易过来一趟,你再待两分钟好不好,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膨胀的气球在脑海里炸开,闻声站住脚步:“别假惺惺了行吗?!你每次来看我都只有一个目的!谢秀欢又让你来要钱了,对吧!”
闻大庆被猜中心思,表情讪讪的:“是你妈妈跟我要五千块钱,给你弟弟报假期补习班,我实在没钱,她就一直骂我…”
气到极点,闻声反而冷笑起来:“所以你就来跟我要?你们给过我生活费吗?我现在还在上学,我一个学生,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那么多钱?”
闻大庆后退了一步,声音很小:“你不是,一直有在打工吗?”
尖锐的金属声刺破耳膜,闻声转头看了看,发现周围人神情都很平静,便知道又是自己在耳鸣。
她随手拿出耳机戴上:“你滚吧,有钱我也不会给你。”
视线中,闻大庆嘴巴张合,涕泪横流,像是在演一场哑剧。
…
下午五点,陆怀清准时站在华庆地铁站的出站口等待,他今晚要在酒吧举办乐队的首场演出,因此特地做了造型,外表便更是出众。
有好几个人过来想加微信,他都摇头拒绝,内心却逐渐忐忑起来,虽然他之前和闻声提过这场演出,但并不确定她会不会真的过来,直到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他的眼睛才亮了亮,大步向前。
闻声穿着件宽大的长袖帽衫,衣摆下的腿光洁笔直,脚下随意地踩着双帆布鞋,并没有怎么刻意打扮,却仍是好看的。
见她右手提着一个装着农产品的编织袋,陆怀清便伸手去接:“我来吧。”
“不用。”闻声摇头躲过。
两个人都没提起之前的事情,就这么并肩向前走着,汇入人群之中,像是落入汪洋的两滴小小水珠,最终消失不见。
演出在两个小时后举行,酒吧内人声鼎沸,差不多有一半都是慕名而来的乐迷,大家都很开心地拿出手机拍摄着,又一直在欢呼,大有明星粉丝的劲头。
闻声坐在角落的位置,脚边编织袋的触感粗燥,她轻轻踢了踢,百无聊赖之际,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并不能与周遭相融。
其实一直以来,闻声都有这种感觉,她的自尊让她无法去主动迎合别人,但内心涌起的无限孤独,又让她忽然渴望着一个同行的人。
舞台上少年拿着麦,敛着眸唱出了歌曲的第一句,略带沙哑而又磁性的嗓音一时间点燃了整个场子,意气风发地尽情挥洒着青春与朝气。
闻声就这么仰头看着他,慢慢地喝完一整杯酒。
她清楚地知道,陆怀清与她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
这个人拥有她所羡慕的一切,优越的家庭,良好的亲缘关系,还有完美的童年,而他的自由,也是充满底气的,从不必被金钱所束缚。
台下人声鼎沸,陆怀清却能精准找角落里的那道身影,他不自觉用视线去追寻她,直到演出结束,他才婉拒了粉丝合影的要求,快步走过去。
闻声此刻,是有些微醺的状态。
她的面颊红润,一双眼却更显清澈,就这么抬头盯了陆怀清一会儿,她随手拎起脚下的编织袋,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满满的烤栗子。
“这个是野生板栗,需要去山里一颗颗捡回来,然后把带刺的外壳剥掉,放在锅里煮很长时间,再拿去用炭火烘烤,吃起来绵软香甜。”
“光听过程都会觉得辛苦,是你家人带给你的吗?”陆怀清笑了笑。
“是我父亲。”闻声把玩着酒杯点点头。
陆怀清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那你父亲一定很爱你。”
“爱?”听了这话,闻声倒笑了起来:“也许是有一点点‘爱’存在吧,他是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但我母亲嚣张跋扈,总跟他要钱,他就来跟我要。”
陆怀清显然并不理解这种糟糕的家庭关系。
他斟酌很久才开口,话语却很迟疑:“很抱歉,我…”
“不用抱歉啊,是我主动要跟你讲的。”闻声撑着腮笑起来:“这些板栗我一个人吃不了,你可以帮忙分给你的朋友们吗?”
“好啊,我这就去分发,让大家都吃。”陆怀清点头。
…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酒吧内场再怎么热闹非凡,外面的街道也已经寂寥,黑色豪车静静停在富力建材的公司大楼下。
”有事吗?”暗色车窗降下,男人侧颜冷峻,薄唇微抿着。
张潇铭深吸了口气,不自觉有些紧张:“那什么,叶总,我想向你汇报一件事情,是关于上午在您办公室的那个姑娘的,她叫闻声对吧…”
眼见叶励忍的视线盯过来,张潇铭便更是不自在。
他咬着牙说下去:“虽然有些冒犯,但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个闻声并不简单,她和陈富硒有关联,之前就在帮着陈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