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简直觉得叶励忍这人有毛病，哪有人会特意用手去接触别人的汗液？嫌恶心都来不及呢，这么想着，她撇着嘴往后躲闪了一下。
男人的身上有轻微的酒味，但并不难闻，修长的手臂伸到副驾，他将那西装外套拿在手中，将她严密罩在衣服之下，又拽起前襟擦了擦她额头。
“诶，你能不能讲究点儿…”闻声终于抗议出声。
叶励忍的大手兜着她的后脑揉了揉，语气温和了些：“车里没纸巾了，衣服是干净的，擦一擦又没什么，你小时候，还总拿衣袖擦口水呢。”
闻声无语了两秒：“我那时候不还小吗？什么都不懂…而且我不是嫌衣服脏，是怕弄脏你的衣服，你这衣服还挺贵。”
叶励忍倒笑了：“你的汗又不脏，总是乱想什么。”
前面的吞钦已经发动车子，行驶了约莫五分钟，便进入一个地下停车场，闻声兴致不高，也没问去哪，只乖乖走下车来。
随手把她身上宽大的西装外套拿下来，叶励忍转身递给吞钦，而后弯腰整理了一下她的发型，将那杂乱的额发都拢到耳后。
小姑娘面颊圆润，桃花眼眼尾微翘，黑白并不怎么分明，不笑时却有种天然淡漠的感觉，倔强而又惹人怜爱。
他就这么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大拇指轻抚过那白嫩面颊。
若有所思地碾了碾她的耳垂：“你就快毕业了，总需要些衣服首饰充充门面，这楼上就是购物中心，我带你去添置些。”
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闻声有些不大懂。
她向后退了一步，打了个哈欠抗议道：“我不去。”
…
已经临近傍晚，购物中心内灯火通明，来往穿梭的客人还很多，到处都是热热闹闹，闻声跟在叶励忍身旁，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平时并不怎么注意穿着，多是以休闲风为主，靠着姣好的面容和身材才能撑起来，与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并不相配。
叶励忍转头看着她：“如果你会为了这一点小事而自卑，那不如一直待在家里，做一枝不被风吹雨打的花朵算了。”
“谁自卑了？我就是短暂地别扭了一下而已！”
闻声被他严厉的语气给激将到了，她昂了昂头，索性直接挽起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走去：“不是要给我买衣服吗？快买快买。”
但其实，她对于挑选衣服这种事，始终是力不从心的。
闻声对于衣服的记忆，最早只是裹身的破布。
她一开始在乡下奶奶家住，老人对她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不会让她挨饿受冻，走街串巷讨来别人家不要的衣服，略改一下就给她套在身上。
她拖着那长长的衣服，在尘土中奔跑，内心空空荡荡，却又无比畅快，享受着风从周身穿过的感觉，她觉得这就是自由。
后来长大了，她也只是网购一些宽松的衣服来穿，此时面对这琳琅满目的各色衣裙，一时竟有些茫然。
…
但叶励忍对于帮她挑衣服这件事，素来是驾轻就熟的。
叶励忍第一次给闻声买得衣服，是一件淡粉色的小蓬蓬裙，下摆有精致的蕾丝缀着，看起来隆重又有些俗气的可爱。
那时他刚收留闻声，小家伙浑身脏兮兮，像是之前生活在垃圾堆似的，急需要改头换面，正巧路边就有卖儿童衣服的小摊，他随便挑了一个。
幼小的闻声却从未穿过如此漂亮的衣服，她接过来，思考片刻，就把这裙子当斗篷披在肩上，绕着屋子奔跑起来。
这件事叶励忍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后来他总习惯给闻声买裙子，不管是可爱的，怪异的，还是端庄的，各式各样，他都会给她买。
专柜的导购热情迎上前来，灯光下，昂贵的服饰们仿佛都在闪光，高大的男人却像是一个淡定的捕猎者，只用修长手指微微点过，便都收入囊中。
闻声站在试衣间内一件件试穿，只觉得这些衣服像是人的另一层皮肤般，那么光滑柔软，贴在皮肤上，又有着一种舒适的冰凉。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女孩姣好的身姿楚楚动人，白皙皮肤与流动的潋滟布料相互映衬，一时竟也分不清，究竟是哪个更动人。
不自觉抬手掐了掐自己的面颊，她又听见试衣间的门被敲响。
闻声出去时，叶励忍正站在试衣间门边打电话，口音是标准的英音。
男人讲话时目光低垂，眉间的竖纹也略微显现，片刻后又换成东南亚地区的一种语言，这次的语句间，便有了些许停顿，虽不熟练，却仍很好听。
看到闻声出来，叶励忍便微微挑了挑眉，他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去拿，很自然地推着她转过身，伸手替她拉好背后拉链，又整理了露出的肩带。
那肩带是细细的黑色绸带，在明亮的灯下映照出细碎的光，闻声抬头盯着镜子，只瞧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勾在带子上，莫名有种暧昧。
她后退了一步：“我自己弄…”
叶励忍将手机拿下来，对着导购简短吩咐了几句：“拿一件隐形肩带的内衣过来，裙子的尺码要再小一码，换成藕粉色的。”
…
等到闻声再出来时，叶励忍已经打完了电话。
她穿着裹身的露背长裙，小腿纤细笔直，脚下却是一双踩着后跟穿的帆布鞋，看起来很不相配，但她本人并不在意，姿态有些慵懒。
叶励忍打量了她一会儿，伸手把女孩儿脑后的发簪取掉，让那如云的长发披散下来，之后他才蹲身，替她换上绑带的细跟鞋子。
缎带一层层绑在细瘦的脚踝上，他的手指微动，在末尾处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站起身带她来到镜子前。
闻声没有化妆，但素颜的她，却更像一支潋滟的露水玫瑰，温柔的淡粉色裙子和男人黑色的西装形成鲜明对比。
而他健壮修长的手臂则虚拢着她的腰肢，防止她因鞋跟过高而摔倒。
闻声撇撇嘴：“怎么，难道只穿上昂贵的衣裙，灰姑娘就能变成娇滴滴的公主？过往的风霜不会减少，倒也不必这么矫情。”
叶励忍便笑了，他缓声道：“囡囡，奢华的服饰，向来都是用来取悦人心的，所以即便材质相同，一百块的裙子和上万的裙子，穿在身上所带来的心理感受也是不同的，我给你买这些，并不是要改变你的性格，而是想要告诉你，你是被娇养的小姑娘。”
或许是他的话太真诚，闻声似有所感。
在她看来，‘娇养’二字虽不是个好词，但却是极奢侈的，听久了，内心就会升起一种甜腻腻的充实感，像是沐着春风似的。
叶励忍的目光掠过镜中的二人，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轻叹一声又道：“或许，我应该早一些回来的。”
“什么？”闻声又接过一套衣服准备去试穿，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没什么。”叶励忍摇摇头：“这里的首饰都不大精致，我另外给你定制了一批，过些天就能送来。”
…
隔天的时候，闻声又在学校里见到陆怀清，少年白色t恤的后背鼓了风，远远看着她，大步走了过来。
闻声此时在校内的声誉，其实已经降到了最低，她平日里人缘就不太好，这次又给了别人借题发挥的余地，所以这样的结果也算正常。
但陆怀清，却仍是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正是上早课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闻声站在原地，表情一时有些玩味，她倒想看看，众人看到这天之骄子与主动她接近，都是个什么反应。
周围窃窃私语声果然响起，陆怀清却并不在意。
“闻声。”陆怀清的面色仍有些苍白：“我给你打过好几个电话。”
“我知道。”闻声笑了笑。
“那你为什么…”陆怀清皱皱眉，忽然又说：“算了，不提这个，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从来都是一个孤高清傲的人，因为一次次被闻声吸引，这才放下面子主动接近她，只是骨子里的矜持让他拼命想保持最后几分尊严。
所以他又说：“闻声，只要你不喜欢，那么我永远也不会再打扰你。”
两旁人们的目光仍然在汇聚而来。
闻声抿了抿唇，微笑摇头：“不是，我不讨厌你。”
凡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虽然这陆怀清的个性有些气人，但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人品也很端正，所以闻声不讨厌他，这是实话。
但陆怀清显然会错了意，少年悬着的心猛然落地，修长的手臂向前伸展，在无法自抑的情况下，他拥抱了闻声。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闻声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口袋中手机不停震动，她余光向下，不期然瞥到了屏幕上‘忍哥’的字样。
指尖微动，熟悉的心虚感又涌上心头，她便忽然烦躁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