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长夜短的七月, 傍晚的风热度不减。
刘昭楠踩着细跟尖头的黑色高跟从法院出来。
额头覆着细密的汗,后背和手心也是滚烫湿热的。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目视天边大片火红的残云赤日深呼吸一口气。
这是她毕业拿到律师职业资格证的第一场独立法庭辩护。
虽不是多大的案子,却又意义非凡。
紧张, 刺激, 激动也亢奋。
带教律师秦州湛这天也抽空来到法院, 坐在旁听席里, 眼神饱含欣赏,偶尔挑眉扬唇, 又舒展点头, 不掩满意之情。
算是缘分, 第一次见这个女生时她十七八岁,在饭桌上不卑不亢言表自己对这一行业的理解, 四年后再见, 彼时他刚盛名大燥, 她是律所里的实习生, 又三年一晃,他成了她的带教律师。
秦州湛跟京大法院交际甚深,人际网铺陈宽阔,亦跟她的导师私交密切, 多次聊天里倒也对这个女生的了解更多。
沉得住气,研一到研二不着急进律所实习,而是跟着导师勤勤恳恳夯实知识储备, 发表的多篇文章他闲来无事看过,用词专业扎实, 不难瞧出文字背后的作者确实积淀了庞大的学识储备, 而行文又犀利流畅, 很难想象是这么个长相温柔性子也恬静的女生所表。
他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脾气也不算温和有耐心,所以从不带实习生,浪费时间也误人子弟,但刘昭楠研三刚进律所他就把人招在自己手下亲自带。
难说是欣赏惜材或者其他。
今天这场案子对他来说不过一平常的民事纠纷案,辩护人是个有听力障碍的中年妇女,所里旁人都说他一个全国知名的大律师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第一场案子就选这么个没什么含金量的简直有辱师门,砸他招牌。
秦州湛笑而不语,中国聋哑人两千七百万左右,在十四亿人口占比里微乎其微,他们生理存在一定缺憾,但他们理应和享有国家权利和义务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平等和公正亦属于他们。
而国内捍卫保障他们权益的手语律师与两千七百万相比,与十四亿相比,更是一个极小极小的数字。
每一年削尖脑袋想进他们律所的法学生前仆后继,但秦州湛知道,他这律所迟早有一天留不住刘昭楠,她志不在此。
所以秦州湛觉得难得,感叹也欣慰,这女生不一般。
秦州湛为徒弟送上一束鲜花,恭喜她第一场案子顺利结束。
“谢谢老师。”刘昭楠接过鲜花。
“表现不错,继续努力。”秦州湛淡笑,“走吧,请你吃个饭,新开的一家西餐厅,听说很不错。”
“不了老师,我等会儿还有课。”
既已研究生毕业还能有什么课,秦州湛顿了两秒了然,“是手语课是吧。”
秦州湛挑眉,“我记得你大四那个假期进所里实习时就有这课,这算第三年了吧?报了那么久?”
“对,大四时候开始报的,”刘昭楠说着话眼角不经意流露出笑意,“后来有一年生日男朋友给办了卡,办了好几年,钱都交了,放着也是浪费。”
秦州湛倒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她有男朋友,不过近半年来几乎没见过,因此也从未放在心上,甚至一时想不起来她曾经说过的,她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温和一笑,体贴道:“上课要紧,走吧,我先送你去上课,到你下课了再来接你去吃饭,女孩子一个人大晚上在外面难免不安全。”
刘昭楠不傻,静静站了几秒,“秦老师,我有男朋友,您见过,但也可能不记得了,他叫江北。”
秦州湛挑了挑眉,所以呢。
刘昭楠继续说:“我们以前是一个高中的,他很优秀,也是个很好的男朋友,我们从高中在一起,到现在爱情长跑七年多,但我还是很喜欢他,就像刚在一起的第一天那样喜欢,天黑了我可以自己回家,也能照顾好自己,他虽然没有陪在我身边,但他在做很有意义的事情,我为他骄傲也为他高兴。”
这天秦州湛其实有个可去可不去的饭局,本来都推了车子开上路后又往饭店开,喝多了点,他让所里的一实习生来送他回去。
自己靠在后座椅里。
似是无聊,他翘着腿,闭眼靠在座椅里缓了半晌,突然哑着问出声,“你哪个学校的?”
“京大。”开车的实习生说。
也是,能进他们律所的自然都是各个学校拔尖的人才。
“知道江北吗?”静了几秒,他突然问出声,倒也不是自己不知道,就是想听听旁人嘴里的,那个姑娘的男朋友。
男生像是找到了能侃侃而谈的话题,开始话多起来,“知道,在学校的时候挺有名的。”
秦州湛记忆里依稀记得那男生的模子确实很出挑,想必追求者不少,突然又想起刘昭楠嘴里的七年,这倒显得难得了,他挑了下眉。
本以为男生要侃侃而谈江北在学校的时候多受追捧,不料,男生嘴里道出来的全是他在校期间为学校突破了哪些从未获得过的国际大奖,当然包括江北大四那年为学校反击境外黑客的事件。
高校网络受境外网络攻击,窃取大量国家机密,当时新闻出来后各大官方媒体或者野生媒体都在报道,国家安全局也十分关注。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新闻,社会大众都在期待技术团队能早日破解还原此次攻击事件。
而新闻未出来前江北就被费教授和领导们召回北城,当时他正和刘昭楠在南城跟松习他们聚在一起。
江北毕业后的事业轨迹也因此发生很大的改变。费教授满心满意地看着自己看中的金子真真切切的投入到了国家安全建设中。
也恳切希望,世世代代都能有这样一批春笋劲竹般的年轻人,有责任,有担当。
刘昭楠没有跟着回去那几天也没联系江北,只是默默关注着这件事。
三天后,国家新闻办发言人公开发表了此次网络入侵的内幕并且强烈谴责攻击源头。
刘昭楠看着新闻收到张星凝的消息。
张星凝:[昭楠,江北真的很厉害。]
没有多言的话,刘昭楠却心脏鼓动。
而江北是在这天晚上飞回的南城。
刘昭楠去接机。
她站在接机大厅里,身边的人都在聊这次新闻事件,两个正在等待登机的大爷热聊起来,感叹时代的日新月异,关心国家的未来发展。
一位老大爷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某个软件,旁边的老大爷哎哟喂一声,“你还会玩抖音?那么先进啊。”
老大爷唏嘘一声,“这有什么先进的,活到老,也到老,跟着时代往前走。”
紧接着,刘昭楠就听到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进入21世纪后,在世界新军/事变革浪潮推动下,信息化战争作为一种新的战争形态开始登上人类战争历史舞台…信息化战争终将取代机械化战争…国家信息安全尤为重要…](1)
刘昭楠偏头看了眼两个热聊的老爷爷,再转头,就看见江北和鱼贯而出的人群一齐走出来。
他应该是回过租房,换了一身衣服,不过还是黑色系的外套和裤子,显得整个人不易亲近,而黑色的布料又衬得白皙的肤色更加细腻,除了眼底淡淡的乌黑,看不出疲态。
他好像没变,每一次见都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不爱笑,眉宇寡淡,带着冷劲。
事实上又不是这样的。
他永远正直明朗,永远向上。
他的肩膀,好像已经能担起好些责任。
所以你看啊。
我喜欢的是多么拔尖的一个人。
当时的刘昭楠满眼崇拜的看着她的男朋友,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了件多么了不起有意义的事。
至少刘昭楠这么认为,她二十出头的男朋友是去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后来刘昭楠回北城就果断报了手语班,越果断,越勇敢,她想,和他在一起她应该也能够去坚持一些所认为对的事情吧,过程也许艰难,但思想上,她应该会永远富足。
她借用了余光中先生的话形容这大好未来和她的男朋友:民族的意识永远向前,向着热腾腾的太阳,一如我向着你。
……
这天晚上,上完手语课的刘昭楠隔着一条街,在手语机构门前看到了她好久没见的男朋友。
他穿着黑色外套,宽肩阔背对着她,一截白皙的后脖颈外露着,那个纹身清晰可见。
她只顾心脏砰砰跳,两秒后她才发现他在跟身边的一个女人“交流。”
女人很感激的用手势比划,“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女人拍了下只齐腰高的小男孩,衣服裤腿灰扑扑的,估计是跌了一跤,小男孩高高仰着头也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女人欣喜地继续比划,“你会手语?”
他手长,腕骨分明,手指细长,又比划了几下,刘昭楠看清了。
他说:跟女朋友学的一点皮毛,女朋友是手语律师。
刘昭楠看着江北用手语交流,那个场景,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热意,说不清道不明。
那边聊完她才上前,脚步将将挪动,他的视线就看过来,就跟后脑勺有一双眼睛似的,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有出租车从两人中间穿梭而过,刘昭楠眼眶还是湿的,热泪盈眶,看着他笑。
车子开过,他朝她走过来。
身高腿长,眉眼鼻梁嘴唇,昨天晚上都还只能隔着屏幕看。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刘昭楠鼻尖的酸涩压不住,视线逐渐模糊,多久没见了?这次快四个月了。
她瘪着嘴唇眼泪哗哗掉,小声呜呜哼唧,吸着鼻子张开手臂,像刚睡醒哼哼唧唧要抱的小孩那样,呜呜道:“男朋友,好想你。”
“我的小刘啊,好久好久好久没抱你了,”江北嗓音也温柔,把女朋友揽进怀里,抱了好一会儿。
……
砰地一声,房间门被撞开。
刘昭楠被顶在门背上亲。
两人气息都乱都急,他一边压着她的唇吻低哑的嗓音问她,“想我吗?嗯?”
刘昭楠好像好久都没感受到过这样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紧紧勾住他的脖颈,手指抚摸着他后脖颈的疤,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张开嘴巴吻回去。
没有言语却又声声不息,半夜落潮,余韵犹存。
倒也还能下地,她又抓来他的T恤套上,光脚出去喝水,靠着冰箱门趁机缓气,灯打开着,处处安静却处处不忍直视。
喝了小半瓶水,舌尖舔了下饱满湿红的嘴唇,刘昭楠决定还是趁他没出来前先收拾吧,太臊。
先去门口捡起外套,抓起搭在鞋柜上的裤子,又把挂在沙发背上内衣和衬衫抱起来,红着脸快速勾起餐桌上的白色内裤塞进衣服里。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合该那会儿只有她被剥完了。
她红着耳根将位移的餐桌复位,一想到他那时还是衣衫完整的就忍不住骂了句,“变态。”
换了新的床单,七零八落的纸巾东西全扔进垃圾桶,从床头柜里又拿出新的一盒。
刘昭楠把衣物全都扔进浴室里,刚出来,见东西全倒在被子上,抿了抿唇,这也太不节制了吧。
回到床上两人聊了会儿,灯也没关,刘昭楠靠着他,下巴磕在他锁骨里,贴在他胸膛的脸颊感受到震颤。
“楠姐。”
“嗯?”她餍足得像只猫。
“昨天怎么了?”江北抚摸她的头发,“那么不高兴。”
刘昭楠没提宋枝雅,也不回答,反问他,“所以是因为我不高兴赶回来的?”
“怕你受欺负。”
刘昭楠笑了声,“才不会,受欺负了肯定跟你诉苦。”
江北又摸摸她脑袋。
“恭喜你毕业啊楠姐,今天还独立上法庭了。”江北捏着她的腰把人托起来,刘昭楠双腿顺势跪在两侧,衣摆跟着往上滑,搂着他脖颈一下一下的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江北毕业后没进古立,半路被国家安全局截胡破格录用,最近在南方协助办理一个案子。
他靠在床头上,两节锁骨深深凹着,床头暖黄的灯光包裹锋利的棱角,垂着眼,细细的睫毛根根分明,任由她乱亲。
刘昭楠亲他的时候没闭眼,看出他有点难过。
就像他错过她毕业典礼的时候。
“北北,”刘昭楠喊他。
“嗯?”江北应着,说话时喉结轻轻滑动,散散问,“怎么?”
“幸好你今天没看到我在法庭上的表现。”刘昭楠特坦然,哪怕是特别窘的事也能对他说:“我今天下庭时腿都是软的。”
听见江北轻笑,刘昭楠打了他一下自己也控制不住笑,“别笑好吧,我又不是你,没你心理素质好,真的,我当时缓了好一会儿。”
“那感觉怎么样?”
刘昭楠回忆起自己当时站在法官面前有理有据为自己的辩护人陈词辩驳的样子,咧嘴笑道:“感觉还不错。”
“是不错,人都比以前开朗了。”江北捏了捏她脸颊,“也越来越厉害了。”
刘昭楠弩了下嘴巴又靠到他怀里,拍了拍他胸肌道:“所以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担心我,我肯定不出轨。”
“说话就说话,还乘机吃我豆腐是吧。”江北把她又揽起来一些,贴得更严丝合缝,一边道:“出什么轨,谁出轨谁去死。”
刘昭楠:……
“你忙完这案子还忙吗?”江北手指勾着他的衬衣下摆往上掀,两人眼神勾缠起来,黏着彼此,不言一语却心灵互通。
刘昭楠心跳快起来,顺着他的动作抬手,套他话道:“不忙,怎么了?”
“哦,”江北把衣服扔床下,翻身把人摁床上,亲着她的锁骨懒懒道:“老郭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问咱两有没有时间回去参加校庆。”
刘昭楠:……
还以为是说结婚呢。
两人气息乱了,刘昭楠脚趾抓着床单,小腹绷紧一阵酥麻,她垂眼看下去,松开咬着的嘴唇,“所以你忙完也能休息一段时间了?”
“嗯。”江北抬起头来看着她,似笑非笑。
刘昭楠瞥开眼,不好意思。
反倒看着他手臂横上来,抓了只枕头下去。
“怎么?”他接着问,慢条斯理的。
能怎么,想跟你结婚了呗。
刘昭楠咬着唇不想溢出声音。
不过这两年倒是真时不时就会听到有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冒出来感叹:还在谈恋爱啊这两?卧槽,这两都谈多少年了?还没谈够?
刘昭楠以前听了后都是笑笑而过,两人都忙,忙学业忙工作,剩下的时间忙着谈恋爱,倒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平淡无聊,就算这样谈恋爱谈一辈子都行。
但见了宋枝雅后刘昭楠想跟江北结婚,想跟他有一个家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可能是知道他隔天要走,刘昭楠醒得很早,又累又不困,被他圈在怀里,她的目光像画笔,一笔一划在他脸上描摹。
越看越喜欢,越舍不得,一不小心就把这人给撩起火了。
“睡饱了是吧?”他还闭着眼。
刘昭楠心砰砰跳。
“睡饱了就继续。”手被拽下去。
闹了会儿刘昭楠就开始替他担心,问他,“你几点的飞机?”
“十点。”
刘昭楠看了眼床头的钟,现在九点,催他起床,“差不多可以起床去机场了。”
一直在闭目享受的大爷这会儿睁开眼了,直直的看着她,眼神幽怨,“一点留恋都没有了是吧。”
刘昭楠无语,视线往下瞥了眼,这人是怎么做到的那么不要脸,用她的手还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
九点十分。
刘昭楠又催他一遍。
他开始讲条件,ri/两下可能快点。
九点半。
刘昭楠受不住了扭着脖子转头问他,好没好啊?
他无辜一般:它不听我的。
十点二十分。
刘昭楠已经生无可恋,哥,你误机了。
他毫不在意:我才二十几岁的年纪,误个机怎么了。
十二点。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刘昭楠气若游丝,好饿。
他慌了:饿了?你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一直到下午三点,刘昭楠才把这人送出门。
*
七月中旬,刘昭楠正式收到母校的校庆邀请函。
日子在七月二十三号。
刘昭楠说好巧,我家北的生日。
听说还有一个图书馆开幕仪式。
当时她正和江北牵着手光明正大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还跟江北感叹说不知道是哪个有钱的大老板给学校捐了座图书馆,规模宏伟,建了四年之久。
路上都是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这天学校里来了好些优秀校友,更是一场难得的同学聚会,当班主任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此,桃李满天下。
陆程一家三口也到来。
赵卓卓刚进学校就瞥下父子两天南地北海聊去了。
一众校领导围着陆程转。
穿着小西装打着小领结的陆舟珩笔直站在礼堂里,看着靠不住的爹妈板着认真脸摇摇头。
刚准备自己去逛会儿,走到前面的他爹招手把他喊过去,“你妈方向感不行,你去照看她几分钟,我等会儿过来。”
八岁的陆舟珩:……
之后他就一直无聊的待在他妈身边,看着她跟这个聊一会儿又跟那个聊一会儿,时不时还得递上果汁。
直到大礼堂里进来一干人。
陆舟珩眼睛一亮,跑到江北身边,仰着头笑道:“偶像,你好,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刘昭楠和江北在路上遇到松习郑小宁她们一干人,这会儿全都看向江北。
江北也有点蒙逼,不过好在小孩喊的是偶像不是爹,他看刘昭楠一眼,弯下腰跟陆舟珩说:“觉得哥哥帅?不用崇拜,我看你底子也不赖,长大了虽然不可能比我帅,至少能有个七八分。”
陆舟珩:……
刘昭楠等一干人:……
陆舟珩一本正经的伸出四根手指头,“我四岁的时候我爸抱着我看过你写程序,很厉害,我长大想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人。”
江北没印象:“你爸是谁啊?”
“我爸是陆程,他现在在忙,我妈是赵卓卓,”说完又转头去找他妈,环顾四周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正在聊天的亲妈,陆舟珩皱着眉喊:“妈。”
没应。
陆舟珩又喊了好几遍,依旧没人应。
陆舟珩转回身,尴尬而不失礼貌道:“不好意思,我妈聊嗨了。”
众人互视,好不靠谱的爹妈。
图书馆的开幕仪式在下午三点,听说找大师算的日子。
从正门看进去,很大一块红布遮盖着一片白色大理石,大家都猜测那是馆训。
开幕仪式安排了坐席,谁谁谁坐哪都挺有讲究,刘昭楠没料到她跟江北的位置也在前排,她心想今天来的历届状元那么多,也没见人人都能坐第一排,何况他两二十几岁的小年轻。
刘昭楠愈发觉得事情不对是从江北上台发表讲话开始的。
主持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有什么好的建议留给学弟学妹们。
江北说:“不支持早恋,但赞同并肩前行。”
松习:“这都第几年了,还能秀啊你两。”
台下笑声一片。
赵卓卓凑近陆程,“这帅哥也是老郭的学生。”
陆舟珩激动的凑近陆程,“爸,你还记得我偶像吗?他…”
陆程侧头偏向赵卓卓盯着她:“帅哥?比我帅?”
陆舟珩:……
江北的话让刘昭楠心跳越跳越快。
他说:“今天是我跟女朋友在一起谈恋爱的第2586天,是我想娶她的第2673天,她是我高中就认准想娶的人,也是我想携手走完剩下所有生命的人。”
“楠姐,”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略微哽咽,刘昭楠看他眼眶都红了,“今天想跟你求婚了,在这里。”
身后的红布缓缓滑落,笔锋迥劲的馆训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我论证的不是平庸和无能,是坚持和努力有用。
—刘昭楠。
她是1#届的状元。
是论证这个真理的践行者。
是往后熬夜苦读坚持不懈莘莘学子不言放弃一往无前的精神支柱。
这一刻,刘昭楠头皮都是麻的。
她曾经在这里所有熬夜挑灯的夜晚,所有不言放弃的自我鼓励,所有默默流下的汗水与泪水,都被他用一座图书馆具象出来。
甚至她到大学乃至初入社会时,都在秉承坚守着眼前这句话。
怎么会有人,了解她到如此地步。
又浪漫到要建一座图书馆来求婚。
这一天,在这座图书馆里,她甚至看到了刘谨茹和陈折林,他们高兴。
她后觉,他就是如此妥帖的人。
在恩师校友至亲好友的见证和祝福下,她答应了江北的求婚。
之后便是接收祝福。
陆程应酬完回到车上,吩咐助理,“回去拟一份捐赠协议,建一座游泳馆。”
助理很会来事,“捐赠原因是什么?”
“我老婆不会游泳。”
助理:“……”
这男人八成是羡慕人家这么浪漫的求婚。
陆程:“不羡慕,我老婆跟我求的婚。”
等了几分钟,只等来陆舟珩,陆程皱眉,“你妈呢?弄丢了?”
陆舟珩:……
刚不你两坐一起都没搭理我吗?
陆舟珩有点闹脾气了,“是你老婆太能…”聊了,管都管不住。
感受到他爹凝视过来的视线,陆舟珩识时务道:“你老婆可爱又漂亮。”
陆程下车去找人,回头吩咐儿子,“看着花卷,弄丢了唯你是问。”
陆舟珩:……
……
这一年江北的生日聚会很热闹,闹到很晚。
两人都没扫大家的兴,尤其江北喝了不少酒,刘昭楠也喝了点,她觉得不至于醉。
送完所有好友,江北把刘昭楠拐回了学校,那片杨林背后,二楼的窗户又亮起来。
江北把人抵在门背后,问她,“你醉没?”
刘昭楠笑一声,“没有。”
她今晚的酒大部分都是他挡了。
“高兴。”他又没头没尾的说了句,然后笑起来,整个房间里都是笑声。
刘昭楠忙捂他的嘴,知道他有点醉,哄人道:“乖一点,张姨在下面睡觉呢。”
她害羞惊慌,江北看她的眼神更深。
她又怎知,其实张姨这晚不在。
可刘昭楠看到他连这房间也布置了后,心里一片柔软,红色的气球彩带,床头还贴着个亮锃锃的喜字,整间房干干净净,就像有人天天住着一样。
江北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这里就当是第一个洞房。”
刘昭楠脸颊微烫,“都没红本本。”
“明早就去给你要一本,”江北哄人似的,又开始笑起来。
刘昭楠捂着他的嘴巴嘘一声,没多会儿他又笑起来,反反复复,是真的抑制不住的高兴,刘昭楠只好去亲他,堵住他的声音。
干柴烈火的亲了会儿,两人都快烧没了,理智绷弦前刘昭楠想到楼下还有人,而且这里还是学校,刺激地想推开他。
结果这混蛋比她还胆大,咬着她耳朵哄,“穿上校服好不好?”
刘昭楠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越是刺激越是疯。
窗外的一轮明月高挂,漆黑的天空见不到半点星子,就好像也窥不到这房间里的半点风月。
江北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也乱。
因为看到刘昭楠白皙的胸口上有一道和他颜色一样的纹身。
Famiglistimo
他像嗜血的动物,眼神深深凝在上面,手指抚着那光洁的皮肤摩擦几下,问,“什么时候纹的?”
“你上次回来走后。”
她早知道,他一直在等她毕业,因为刘谨茹不赞同还读着书就结婚,想让她爸妈放心满意,也不想让她落于口舌。
刘昭楠吻他,“预感到你要跟我求婚。”
他虔诚吻在那文身上,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北北,你爱的人都会在身边的。”
刘昭楠被捏着腰掌着劲,受不住了撑住他的腹肌,垂落的眼里都是他,江北也一直盯着她,瞧她仰起露出颈线的脖子,瞧她半挂堆叠在藕白手臂上的校服,眼尾烧红。
“早想看你这样了,穿着校服这样。”他声音很哑,像火烧的铜炉壁发出的低沉闷响。
穿着校服认真听课的刘昭楠…穿着校服跑步的刘昭楠…穿着校服食堂排队打饭的刘昭楠…各种各样的刘昭楠…都不及这一刻让人眼红。
“好喜欢。”他兴致很高,话很密。
刘昭楠耳朵快烧起来,累了不想动了,附身亲下去,堵住他的嘴。
房间不大,却从衣柜到书桌到窗子再到门背,哪一寸地方都被他江北强悍踏足掠夺,这些地方曾经有多正经青涩此刻多就有多暧昧混账。
复而又继续狠狠鞭挞那张老床。
咯吱咯吱地晃,像是下一秒就要坍塌,刘昭楠羞得全身泛红,咛出几声细语。
“什么?”
明明听见了,她不想再开口。
他非逼她出口,往深里去。
“太响了,”她受不住投降,嗓音颤抖,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嗡声道:“床太响了。”
他满意的笑起来,唇落于她眉心,“行,明天就换。”
隔天江北真带着她换住处。
不是酒店不是曾经那套公寓,是她很早以前只是随口说的,喜欢的那块地。
江北费了不小劲,跑了很多次才买下来的地,房子建好后房产证只写了她的名字。
新家拔高地而建,还有个花园,又临海,能从全景落地窗瞭望,她是真的喜欢。
不论是图书馆还是这个家。
这样的惊喜砸了真金白银。
要好几年前就开始筹划准备。
“楠姐,”他握着她手指录入指纹的时候,声音愉悦地响在耳边,“我们有家了。”
“自己的家。”
……
傍晚,凌寻先到来,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手里只拎了瓶很贵的酒,这人讲究,酒瓶包装了。
再后来,松习秦远还有小文到来,松习跟小文太聒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远去停车,东西全落他一个人提。
陆陆续续的,郑小宁,沈玲玉,邬桥任,陈驰,甚至飞过来的大学好友们,他的朋友,她的朋友全到来。
来的人越来越多,车子停不下。
只是暖房却热闹得不亚于闹新婚。
客厅里热闹非凡,刘昭楠忙里偷闲躲窗边看海。
他从身后抱上来,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温暖宽容,两人亲密的影子倒影在玻璃窗上。
她仰头看着他,“北北。”
“嗯?”他低低地应着。
之后没有话,两人笑起来。
不远处好友们聊天笑闹的声音忽高忽低传过来。
“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他又问。
刘昭楠一边笑一边问,“那么急啊?”
“嗯,太想跟你结婚了。”
这时候那群人开始叫起来了,“主人家呢?哎哟喂主人家怎么不招呼就自个偷偷溜了啊。”
“就是啊,人呢?江北?刘昭楠?在哪呢?别亲了啊!赶快来待客!”
两人对视着,笑起来,一齐回头,“来了。”
………
关于先喜欢江北,十七岁的时候我藏得很好,唯一一次留下痕迹,是跨年那晚,在人潮人海的告白里,也淹没了我的xhn。
后来二十五岁,我们搬进新家。
这一晚宾主尽欢,好不容易送别所有朋友,只剩下私密的我们。
我刷着手机,看到高中论坛里好多年前的一条帖子又被顶热。
在几千楼的表白楼里,
出现了唯一被回复的一层楼。
xhn。
JL:知道了。
我的心脏砰砰跳,像是秘密被发现。
他依偎过来,抱着我,又捏着我的手指在手机里再次敲下xhn。
问我是什么。
我说是雪候鸟,是雪候鸟的缩写。
他温声细语的告诉我。
不是雪候鸟。
不是你一个的暗恋。
是很早很早也喜欢你。
是能等来的爱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