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楠觉得, 有些事做起来是真的特别消磨意志,还好高中的时候没有那么放肆,不过江北的定性真超乎她想象。
好吧, 她承认他是个贞洁烈男。
两人从楼上下来时夕阳已经偏移到天边矮矮地挂着,不过夏季的白昼长,此时天色倒也还是亮的,带着点类似于电影里刻意烘托的橘黄色暖调。
刘昭楠还是害羞, 像是做了贼一样非要跟江北分开走, 隔着几阶台阶一前一后,在江北看来她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故意的, 诡计多端地想让全世界知道他们在楼上真干了不可描述的龌龊事。
刘昭楠没想到这男的那么自恋,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男生的身姿落拓挺拔,黑色的发尾和黑色的衣领之间, 那截后颈子白皙如璞玉,微凸的棘突性感野蛮, 在那之上,是一个墨绿色的纹身。
像凌驾又如征服。
那晚接吻时,他说是她。
她从不知道, 他如此看得起她,甚至纹到了伤疤上。
刘昭楠联想起前不久的那场篮球赛, 他穿了件八号球衣, 像风一样穿梭在球场上, 依旧是那个最抓女生眼球的男生, 上篮时, 后背是对着观众席的。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纹身。
想着,刘昭楠步子变得缓慢,突然涌上来点似真似幻的感觉。
她清晰的记得,她跟江北的第一次交集是高二期末考结束那天,那天她差点被松习的篮球砸到,是江北替她挡了,还让松习道歉。
她其实很少很少走后门——因为知道他的位置靠后。
那时候的刘昭楠,清醒的把自己和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划分为两个世界,离他近一点的念头都不敢有过。
从高一到高二,她所能从脑海里拉出来离江北最近的距离就是每周的周一晨会那天早上,在人挤人的楼梯上,隔着层层人障,视线也躲在人群里。
偶尔一瞥,幸运的话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不过那时候他的头发总是柔软蓬松的。
转到二楼,是高三时他拦住她的那个地方,有一点刘昭楠始终确定,她和江北之间,如果不是他先主动,不是他锲而不舍,他们不会有开始。
刘昭楠停下来喊了声江北。
少年回头,视线精准落在女孩身上,隔着几阶台阶,刘昭楠和他对视着,突然问他,“你为什么换发型了?”
江北反应了几秒,“不好看?”
“还是害怕?”
他五官本就偏硬,线条凌厉,这个头型跟以前比起来确实有点凶。
刘昭楠心里霎时柔软,他怎么会想到这么个点,她抬脚往下走,一边道:“好看,也不害怕。”
来到他身边,她和他十指紧扣,仰起头道:“我的意思是,是受过委屈吗?”
再碰到刘昭楠后,江北感受得到她性格变得有点尖锐甚至敏感,很多次他都在暗暗观察,记住她的任何细微变化。
他把刘昭楠这半年来缺失的安全感量化成数据,他曾给过自己一个提醒,如果哪天刘昭楠开始跟他聊起以前,那么,她对他,对这份感情的安全值至少恢复到了及格水平。
江北挺高兴的,刘昭楠是个你拉着她她会往前走的姑娘,甚至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坚韧,你楠姐就是你楠姐。
江北也是那个江北,形式风格依旧像以前那样,该给她知道的他自己会添油加醋地说出来要心疼,他从不是默默付出那种人,他想要的他都会开口去争去要,但有些事情也没必要。
晚霞的余晖已经褪到楼梯口,橘黄色的,暖橙橙的,他低下头,刘昭楠站得高两个台阶还是比他矮,额头和她轻轻碰了下,像个奸商一样,“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刘昭楠立即垮下脸,你是什么亲亲怪吗?今天都已经亲多久了还要亲,不亲,坚决不亲,再亲嘴都要烂了,要长溃疡的。
她毫不客气的撒开江北的手,潇洒地错开他大步往前走,江北双手揣进兜里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笑得肩膀都在颤,嘴里还欠道:“喂,刘昭楠,要不要那么小气啊。”
前面的人还是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江北一点不慌,老神在在道:“行啊,那你今晚睡沙发吧。”
刘昭楠停下脚步,不回头是她最后的倔强。
江北笑得更欠抽,听得刘昭楠郁闷死了。
学校里的这条路他两以前晚自习走过好多遍,左边的路灯有一盏没一盏的,江北慢悠悠地朝刘昭楠靠近,一边道:“怎么办,手有点空落落的,应该是失恋了吧。”
“……”
十万个为什么里应该加一条:为什么男朋友总是能让你每天都无语死了。
江北瞧着她,心里倒数了三个数,果然,那姑娘没好气地把手往后伸来,五指张开,手指细长指尖葱白透着淡淡的粉,就是不回头。
再逗等会儿得生气了,开玩笑这点不管是谁江北总能拿捏得很好,懒懒从兜里抽出那只刚被她握了又抛弃的手伸过去。
抓住人后,江北轻松带着人往后一扯,女朋友就到他怀里了,嗤了句小样,刘昭楠后背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感受到了力度和硬度,不甘示弱道:“虚有其表。”
江北:“……”
十万个为什么里还要加一条,为什么女朋友总能语出惊人。
两人又一起牵上了手,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刘昭楠道:“我想买点东西去看看张姨和胖叔,他们以前对我挺好的。”
半个小时后刘昭楠才知道,江北早跟张姨打了招呼两人要来,张岚甚至买了很多菜打算弄个火锅,刘昭楠帮忙打下手。
两人买了一堆东西,张岚骂两小个乱花钱,她又好久没看见刘昭楠,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遍,又落回小姑娘嘴唇上,欣慰道:“没怎么瘦,气色还红润润的,看来挺好。”
刘昭楠莫名就听害羞了。
张岚看她长发垂落,又道:“头发也好看,我给你找根皮筋扎一下?”
“我在呢姨,”江北说着话从外边进来,她这厨房门低,江北进来时还要低下头,张岚看着江北从手腕取下皮筋熟练地给刘昭楠扎了头发,心里高兴。
当着长辈的亲昵刘昭楠有点害羞,一直低着头,突然耳边凑近一道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她现在能从他身上闻到的烟味越来越少了。
心一紧,就听江北在她耳边低低道:“看在我把你喂得那么好的份上,皮筋别乱扔,记得还我。”
江北收回手,转身道:“姨,我去买几瓶饮料。”
“哎哟,我给买忘了,还是你细心。”
江北走后,刘昭楠下意识晃了晃脑袋,想着她是不是也应该从他那捞点东西来放身边,时间久了也就成她的了。
张岚一边切菜一边絮叨说:“姨又看到你两站一起真挺高兴,小江回来复读的时候还吓我一跳,我也不敢多问,就是想着以为是你两分手了,但你走后他就搬进了你住的那间房,我就觉得应该不是那么回事。”
刘昭楠低头择着菜,一边安静地听张岚讲那段她没参与过的生活,偶尔搭上一句话,“他回来复读后一直都住在楼上啊?”
“对啊,跟你一样,楼上的灯总是亮到很晚,那段时间他话特别少,别人约他去打球他也不去,每天就埋头在一堆书里,瘦了好些。”
“我大学里碰到他的时候竟然没感觉出来。”刘昭楠吸了下鼻子道。
“那是因为那小子心眼多,你见到他的时候这小子是不是脸特臭?他也就装,实则去找你前做了好些准备,那几天他饭量大增,硬是短时间把自己催胖了好些,甚至还吃吐过好几次,我看着都心疼。”
张岚不知想起什么又莫名笑起来道:“但有些姨我是不太懂他到底怎么想的。”
刘昭楠被勾起了兴趣,“他做什么了?”
“买了一大堆护肤品每天晚上在楼上啪啪啪的拍,还有那面膜,什么白膜,黑膜,泥膜,反正好些我都没见过,就他吧,特别懂,最搞笑的你猜是什么?”
刘昭楠快笑抽了,应和道:“什么?”
“就他去找你前一天跑美容院里做了套美容护肤,还买了套新衣服穿着回来,拽着我问,姨,我现在能帅死人么?”
刘昭楠笑得眼泪从眼角溢出来,那次在路演大厅见到他,江北确实是人群里皮肤最白最细腻,头型最干净利落,长得最帅最打眼的那一个。
“所以他头发是那个时候剪的啊。”刘昭楠擦了下眼角的眼泪,顺嘴道。
“不是,”张岚也跟着笑,“他十月份才回学校复读的,那时候已经剪了,我还问过他,他说这样看起来稳重成熟一些。”
“以姨的经验来看,这么重视应该是要见什么长辈才舍得剪的。”
刘昭楠掰豆角的手指顿了下,莫名就想到了自己爸妈,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时候两人应付家里都够呛,他怎么还有时间精力再来应对她爸妈,他也不是超人,会累会难过的。
张岚还在说:“好在姨当时给你两拍了好几张照片,我手机里还有呢,小江还让我全传给他了。”
“我也想要一份。”他们的合照,除了上传到了□□相册里的,其他的都没有了。
“行,待会儿发给你。”
“那您知道他后来为什么又选择保送吗?”
张岚回忆着,再开口时声音都软了好几分,“我不确定,但估计跟他没在校的那几天有关,1月17号他就请假了,我是20号知道他回来的。”
张岚又笑起来,眼里含着温柔心疼,“回来哭得不行,我还没见一个大男生哭成那样,问他怎么了也不说,后来就一个人坐楼梯那坐了半晚上,没两天我就听说了他在跑保送的各种材料。”
厨房安静了好一会儿,张岚突然听见小姑娘声音哽咽地说:“姨,1月19号那天是我生日。”
那天郑小宁突然来北城找她,她的生日过得很充实,是来北城最充实的一天,她们看了电影,吃了饭,她听到了生日歌,吃了草莓味的蛋糕和许了愿吹了蜡烛。
那段时间正是期末考的时候,郑小宁隔天有考试,不得已连夜赶回去,当郑小宁走后,她站在机场里抱着两份礼物,萦绕着她的热闹好像在那一刻完全抽空,取而代之,压抑不住的失落和痛苦涌上心头。
郑小宁不知道的是,她的生日那晚,后来她喝酒喝进了医院洗胃,隔天早上醒来时宋一在床边守着,护士来换盐水时,她躺在床上问护士谁送她来的。
护士说:“一个男生,他说是路人。”
当时她控制不住的眼角滑下眼泪。
是他吗?
“姨,我能上楼去看一下吗?”
“去吧。”张岚看着刘昭楠离开厨房,其实都挺心疼的,心疼江北也心疼这小姑娘,两小个都吃了太多苦。
张岚看江北回来就知道他要问小姑娘去哪了,指了指楼上,就见江北撒腿往楼上跑,跟着一起回来的胖叔纳闷的抬头看了眼,问张岚,“小江慌什么?”
“随他两去,”张岚拽着胖叔往厨房走,一边吐槽,“你看看你现在胖成什么鬼样了,给我进来干活。”
楼上。
“好像有点缩水了。”
刘昭楠站在衣柜跟前对着门口的江北笑。
蓝白色的校服,确实有点小了,白皙细腻的脚踝和手腕露着小半截,江北眼底暗了几分,他进门又关门,朝她走近,“怎么穿校服了?”
刘昭楠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他走近,她就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到衣柜上退无可退了,他也来到她身边。
刘昭楠得逞的笑起来,点起脚尖,双手环住他脖颈仰头道:“不是得问你吗?你怎么会有我高中的校服?”
江北低头,迁就着她,一手撑在衣柜上,把人困在自己的包围圈里,他的视线凝在她脸颊上,又缓慢地上移,落在她刚哭过,水润的,红红的眼睛。
“你觉得呢?”他沉声问。
刘昭楠把他往下拽了点,嘴角凑到他耳边道:“反正我只知道这里有好些我的东西,不止我的校服,还有我高中三年的课本。”
“为什么啊江北?怎么都在你这了?”这些东西明明都是毕业后带回家的,后来刘谨茹回来卖房,告诉她家里卖不出去的东西全都扔了。
那时候她情绪不好,连遗憾都来不及。
刘昭楠看向他,笑着,眼泪从她眼尾滑出来,江北抬手用指尖给她擦去,“哭什么?”
刘昭楠齉着鼻音道:“就是觉得你好可怜,你是不是跑去垃圾站捡回来的啊?”
“……”
“你怎么去捡垃圾啊。”
“……”
那时候江北找不到刘昭楠,怎么都找不到,最后只能赌,在她家楼下守着。
八月中旬,南屏巷口的花店老板每天看见年轻人往花坛上一蹲就是一整天,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开店,毫无意外的,男生又来了。
穿着薄薄的黑T恤,一头张扬的蓝发,风吹起来乱晃,脖颈上缠着纱布,手指里夹着烟,腕骨上圈着一根黑色的小皮筋,被白皙的肤色衬得很打眼。
烟一包接一包的抽,地上全是烟头,挺颓丧的。
到了八月尾巴,刘昭楠会回来的那种预感愈加强烈,有几个晚上,江北直接没回去,然后就碰见了回来卖房的刘谨茹。
那时候刘谨茹对江北的偏见很深,像宋枝雅否定刘昭楠那样完全地否定眼前的少年,很多东西都没收整,匆匆卖完房就回了霖城。
东西都堆在巷子口的回收点,等垃圾车来拉走,那天晚上捡废品的大爷在那挑拣东西,对着江北翻了无数个白眼,你一大小伙子有手有脚又年纪轻轻,真有脸来跟他一个老大爷抢饭碗。
到最后,小伙子给他塞了好几百块钱,然后拿着捡来的东西走了,大爷回头望,路灯昏黄,高高瘦瘦的小伙肩头上搭着一套蓝白色的校服,手里抬着一堆高高的书。
大爷低头看看手里的红票子,又抬头看着慢悠悠走在路上的少年,眼眶不经湿润,那晚风很大,被吹的。
在江北看来这些东西都有纪念意义,特别是那些写满笔记的纸页,都是刘昭楠熬了无数个夜晚一笔一划写下的,里面全是她的心血。
高三那一年刘昭楠有多辛苦有多累他全看在眼里,所以替她珍惜。
十月份他回来复读就把这些东西也带过来了,他在这个房间住了几个月,整完埋头刷题,一个人喝酒看电影,实在太想了,就周末偷偷去北城看她。
他在京大校外徘徊过很多次,却一次没见过。
江北受不住她哭,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于是把人抱起来坐床边哄,声音又低又温柔,“别哭了行么?等会儿吃饭张姨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刘昭楠紧紧搂着他脖颈,埋头在颈窝里,把眼泪全擦上面后抬起脸,噘着嘴道:“那你亲亲我。”
“不亲,今天都亲多久了,嘴累了。”
“……”
“亲嘛亲嘛。”刘昭楠又撅起点嘴。
江北敷衍地碰了下。
“……”
刘昭楠不哭了,抬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怎么那么记仇啊,她推开他,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后颈却猝不及防被捏住,腰上又拦过来一只大手。
江北就这么轻松地拎着刘昭楠换了个姿势,让她在上面,双腿跪在床的两侧,窗户窗帘没拉,逐渐黑下来的夜色就是最好的遮掩。
刘昭楠垂下头,捧着他的脸,江北环着她的细腰,一只手扣着他的后颈,唇舌勾缠,气息紊乱,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加速。
进来后刘昭楠还开了窗户,房间安静下来后,所有声音都变得清晰,窗外的风声树声,还有时不时地鸟鸣,忽远忽近地传进来。
刘昭楠感受着变化,全身都是烫的,红着脸膝盖往前跪,想让他舒服一些,却没料到他还能分出心神,没让沉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房间里没开灯,昏黑,床单皱巴巴的,被子也乱,贴着却意外的柔软舒服,却又滚烫,呼吸不上来。
鼻尖擦着枕头的布料,有一点他的味道,刘昭楠回头看他,看不清,只有一道如弯弓一般的身形,像夜猎的凶猛动物。
窗外月色勾衬,无端透着魅惑和危险。
“又不行是吗?”她声线有些抖。
“你说呢?”覆盖上来的指尖滚烫,后颈皮肤受不了太缓慢的摩挲揉捏,她咬紧嘴唇,脸埋进枕头里,控制不住的蜷起脚趾和手指。
又觉得太痒,控制不住的仰头,下巴陷进柔软的枕头,头顶的灯还是以前那盏,江北给她换的,却颤巍巍地虚晃了两下。
她大脑一片熏热,有点没反应过来。
是那样的吧。
两下。
脸颊又贴上枕头,头发黏在上面,微微张开嘴巴,还未来得及吐字,又被伏下来的人封住唇。
时间缓慢地移着,直到门被叩响,响了三声。
刘昭楠猛地抓紧身下的床单,后背一片酥麻,迷蒙地,虚浮地,好像听到了张姨的声音,却又好像短暂失聪,怎么都听不清张姨在说什么。
“小江,你跟阿楠准备一下,马上开饭了。”门外张姨道。
“好的,姨。”
只听清了江北的声音,声线平稳,不带一点不喘,就好像,他们此刻应该是在讨论学习才对。
她咬着唇缓了缓,开口问他,“是张姨吗?说什么了?”
没得到回复,却听到了他低沉地轻笑。
刘昭楠脸更红了,眼神飘忽,“说什么了啊?”
“昏君,”他低低地笑 ,鼻息间的气息滚烫,才又道:“张姨让我两下去吃饭。”
刘昭楠反应了几秒,“那你…”
她偏了点脸,又把埋进枕头,闷闷道:“怎么办?”
“来不及了。”他凑近,靠近红红的耳朵。
脖颈被硬硬的发茬擦着,有些痒,刘昭楠微微动了下,感受到他额头滚烫的温度,就埋在颈子里,又听见一点声音,很低很哑,“所以我教你。”
五指被握住那一瞬间,神经不受控的颤抖,“怎么让我爽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