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现在除了打比赛和做陪玩, 有时间就跑外卖，网吧里一小伙子在搞直播，他以前最讨厌这种东西, 感觉人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围观, 不过一听说收入挺可观，也偷偷摸摸瞎搞了一个直播号。
他自己租了间很小的地下室, 差不多就跟以前在刘昭楠家门口那间一样大，从地上到地下室有一条倾斜的石阶梯, 一下雨房子能淹到小腿肚。
而这一晚，在这条石阶上，陈驰揪着江北领子打了一顿，一拳又一拳往下砸，手下一点没收力道。
陈驰又一拳砸下去，骂道：“你他妈怎么护刘昭楠的？她发生那么多事你去哪了！你让她一个人面对！啊？”
江北不还手，任他打，就好像是在惩罚自己一样, 他这个人从没颓丧过, 甚至七岁的时候, 宋枝雅把他忘在火车站，是他自己找回家的。
但这一次，他就想痛痛快快找顿打。
“你他妈玩刘昭楠是吧，那么多女生你不祸害，你挑刘昭楠！出事了就把人扔在那独自承受，混蛋！”
陈驰打到脱力这人都没吭一声, 他清楚自己的力道, 从没见谁在他拳头下那么能扛过, 停下手问道：“喂, 死没死？”
“好着呢，再揍两拳？”江北自嘲地说。
“神经病。”陈驰松开他，躺倒在旁边的石阶上，大口喘着气，又摸出一支烟来抽。
江北左手肘撑着台阶，缓慢地挪起来点，全身骨头就跟打散再拼接回来，一扯就痛，他低头，嘴角扯了个笑，又是一阵撕痛，这他妈，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揍。
“没毁容吧？”他轻轻问了句。
陈驰瞥他一眼，其实也看不清什么，地面上的灯根本照不进那么深的地下，模糊里，旁边的男生没有动作，只是躬着背脊，脑袋垂着。
“不好意思，老子就全往你脸上揍的。”陈驰瞎扯，他这人还有点理智，脸上那么明显的地方，他也就揍了两拳，其余的全往胸骨和胃上锤了。
“那完了，你妹就看上我这张脸。”
“……”陈驰被无语住了，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放你妈的狗屁。”
有一点陈驰挺出乎意料的，这人他肯定要揍，但在他设想中，是有来有往的两人打一架，毕竟早听说他挺傲，也是学校里谁都惹不起的人物，但没想到，这人却连还手的想法都没有，打得他都乏味了。
陈驰就着这点嘲讽他，“还手啊南江的学霸校草，被人揍说出去多丢人啊。”
“我不喜欢打架，”对于这个问题，这是江北以前的解释，并且谁也不敢把拳头扬到他跟前，不过现在多了一条限定条件。
“除非有人动刘昭楠。”
陈驰怔了一秒，“但你没护好她。”
“我知道，所以今天这顿我理应受着。”
陈驰看不清他，但他语气挺诚恳的，这人，好像比他想象中对刘昭楠好。
陈驰也不再废话，“今天找你两件事，第一，揍你，第二，说说刘昭楠的事。”
江北轻笑一声，“舅你打高兴没？打高兴了就说阿楠的事，没打高兴再给你打会。”
谁他妈你舅。
叫什么阿楠。
陈驰从不会拐弯抹角，说话很直白，“刘昭楠她爸出事了，现在住在ICU，她妈今天上午飞过去看她爸了，她妈走前来找过我。”
刘谨茹从小就偏心刘昭楠，对陈驰虽不苛待，也确实不算多好，但她知道，兄妹两其实一直都有感情的，她给刘昭楠买的各种营养品她没少偷偷搬去给陈驰。
确实是这样，要不是刘谨茹说关系到刘昭楠陈驰早在见到刘谨茹第一眼就把她轰走了。
陈折林把工期排得满满当当，就想着攒假期回来陪刘昭楠高考，长期高强度的工作，前天晚上轮值时不小心坠海了。
刘谨茹不知道陈折林那边要忙多久，但刘昭楠高考在即，不可能身边没留人照顾，而且她也不太想让刘昭楠在这个紧要关头分心。
陈驰说：“刘昭楠的高考必须万无一失，以后学校里你罩着她，出了学校，我罩着。”
“不会了，”江北说。
“什么？”
“以后会保护好她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
江北站起身，提醒陈驰，“明天来学校。”
“我他妈去学校干什么。”
江北轻轻押了下颈子，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虎口蹿出火苗，锋利的下颌线条被火光打亮一瞬，白皮上青青紫紫格外显眼。
江北解释，“她需要一位家属，明天别让她一个人应对。”
*
刘昭楠起床时，窗户那块被打烂的玻璃已经换上了块新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的。
早上第一节课，她停课，老郭回来后就闹到校长办公室要求严肃处理，加之事情闹得也比较大，学校不得不重视此次霸凌事件。
参与学生及父母都被请到办公室里，刘昭楠走进办公室，只有她身后没有一人。
教导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姓盛，严厉古板，是学校的死忠粉，维护学校形象就跟维护他爹一样，刘昭楠这次闹得学校怕是明年招生人数都蹭蹭往下掉，口气也不太好，“刘昭楠你家长呢？昨天就告诉过你要喊家长来。”
“一个人不可以吗？”刘昭楠反问。
老郭也偏袒，在教导主任还要说话时，先开口道：“高三时间珍贵，盛老师，说说学校的处置吧。”
这一办公室被喊来的家长，家里钱和权至少都是沾一样，甚至今天来学校都打扮得跟选美似的精心华丽。
那位钊姐的妈妈，鳄鱼皮包往办公桌上一扔，轻轻瞥刘昭楠一眼，嘴上扯着敷衍的笑意道：“盛老师，这个年纪的小孩比较皮而已，大家玩笑开过头了点而已，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他几位家长也跟着附和。
“小姑娘就是小题大做了，学校怎么也被牵着鼻子走，上次百年校庆我家可是捐了一百万呢。”
“对啊，学校别寒了我们这些家长的心啊。”
“这点小事打个电话说一下不就行吗？还要请我们来一趟，浪费时间。”
老郭听不下去，愠怒道：“小事？我学生都被逼跳楼了还小事？换位思考你们小孩要是经历这种你们这些做家长能坐得住？！”
一位家长小声嘀咕，“这不是也没跳吗？”
“他妈老子让你跳一个试试你信不信？”
所有人朝门口看去，陈驰大喇喇的揣着兜走进来，为了显得自己沉稳一点，他今早还专门去租了套西装，可惜一开口身上的混混味一点藏不住。
“你谁啊？”刚被怼的女人问。
“刘昭楠家属，她哥。”
刘昭楠看着陈驰来到自己身边，仿佛错觉 ，几个字传进耳朵里，她站在陈驰身后，怔怔看着他后脑勺。
陈驰嘴上功夫了得，把在场的几个女人全都怼得头上冒烟，老郭差点没忍住笑，怼完一遍，陈驰才懒懒把视线移到教导主任身上，痞里痞气点点下巴，“老盛，好久不见啊。”
教导主任气死，他这三年天天不是在抓陈驰的路上就是在抓陈驰的路上，此刻见到他脸色发青，头都是大的。
陈驰道：“老盛，听说南江中学校领导对学校霸凌处理态度挺软啊，刚好，这学校我看不顺眼的人挺多，以后一天来揍两个应该没关系吧，哦，职校那帮人估计也挺闲，要不我叫上他们？”
“你敢！”教导主任气急，指着陈驰骂：“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谁说学校对待霸凌态度软弱，学校会严肃处理，你小子要敢欺负其他学生我一定把你扭送进警察局。”
“哦，严肃处理啊，那行 。”陈驰懒懒道。
从办公室出来，陈驰道：“先回去上课吧，等会儿请你吃个饭。”
刘昭楠觉得陈驰从头到尾的反应都挺怪异的，但没说什么，先跟老郭回教室上课。
回教室路上，老郭环着刘昭楠肩膀，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道：“刘昭楠，猜猜这次二模自己考了多少？”
刘昭楠都快记不起考二模时的感觉了，谨慎回答：“我不太确定。”
老郭拍了拍她肩膀，欣慰道：“先给你透个底，恭喜你考进第一考场。”
“继续努力。”
刘昭楠坐到位置上都是恍惚的。
她…又突破瓶颈了？
老郭站上讲台，视线落在第四组最后一排，大帅哥挂彩挺严重啊，她还记得数学老师打电话告诉她她的学生出事的时候，旁边的江北听到刘昭楠的名字起身就跑，他们那天从早忙到晚，傍晚在一家面馆歇下脚，面条刚上来，他一口没吃上就跑远了。
少年人的心思呐，太阳知道，风声知道，她眼瞎了才会看不出。
老郭拍拍手，“都收心啊，打起精神，再熬一个月你们就解放了。”
下早课。
“一起吃饭吧，陈驰请客。”刘昭楠问郑小宁。
“不不不，我害怕。”郑小宁溜得比谁都快。
刘昭楠又转头，看向江北，“陈驰说请我吃饭，你…”
她总感觉这两人犯冲，不知道江北愿不愿意一起吃。
“哦，那走吧。”江北当时正弯腰捡笔。
刘昭楠：？？？
等江北直起身，刘昭楠蹙眉 ，“你脸上的伤怎么比昨天晚上看到的还多了？”
刘昭楠来到他身边，凑近看，嘴角的伤口紫得泛红，看着都恐怖 。
“你哥打的。”江北从不委屈自己，在刘昭楠跟前会喊疼，会主动要心疼。
刚好陈驰来到后门催人，“不是下课了吗，走…”
话没说完，背对他的刘昭楠转过身，眼神冷冷的看着他，“你怎么打他脸啊。”
刘昭楠就只看到江北脸上复加的伤痕，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其他伤，这话其实说得没问题，但要怪就怪江北昨晚说了一堆骚话。
陈驰目光偏向江北，那人清清白白看着他，脸上带着伤显得特无辜，好像无言在说，看吧，她就是看上我脸。
真他妈的，你两，行。
食堂里。
郑小宁本来独占一桌，突然对面放下一个餐盘，她抬头，看到是陈驰。
接着，刘昭楠和江北也坐下来。
郑小宁：……
她跟刘昭楠坐一边，陈驰跟江北坐一边。
悄悄围观者众多。
学校的校霸跟学神呐，竟然能看到两大风云人物同桌吃饭，绝世罕见。
论坛里那些攻击，其中有谣言传出刘昭楠跟六班陈驰关系不菲，很快刘昭楠不检点，脚踩两条船等言论也跟着爆发。
江北跟陈驰说了这些谣言后谁他妈谣传的他不用猜就知道，陈依依，之后的账再算，陈驰请她在食堂吃一顿饭就是来破谣言的。
两人兄妹的关系下午就传开了。
昨天还在可怜刘昭楠的今天转而就慕了，什么人生赢家啊，学校两大风云人物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男朋友。
沈玲玉跟吴青青刚打好饭，隔着几桌餐桌看到他们。
旁边吃饭的都在小声议论。
“昨天那事后我突然就对刘昭楠改观了，好像她跟江北站一起也挺配的。”
“是吧是吧，她昨天真的超酷。”
“好羡慕啊，和江北坐在一起吃饭，还有陈驰，校霸诶，这阵容简直太绝了。”
吴青青看沈玲玉一眼，悄声道：“玉玉，我还是觉得你跟江北更配，跟刘昭楠比起来，你跟江北才是门当户对的。”
“你真的要放弃吗？我觉得好可惜啊，你不想再争取一下吗？”吴青青问。
沈玲玉捏紧餐盘的边缘，垂下眼道：“他喜欢的是刘昭楠，我还争取什么？”
“刘昭楠也太心机了吧，亏你以前对她那么好。”吴青青道。
沈玲玉抬头看着吴青青，后者嘴角扯起个笑容，“玉玉，你真的甘心吗？”
*
郑小宁坐在陈驰对面吃饭，差点筷子都不会使，刘昭楠悄悄问过她要不要换位置，郑小宁直摇头。
耽误人谈恋爱不得好死。
陈驰见郑小宁次数不多，但每次见她这人都畏畏缩缩的，陈驰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就看她不顺眼。
夹了个鸡腿扔她餐盘里，吐槽道：““瘦不拉几的，难怪被欺负，多吃点，小菜狗。”
郑小宁：……
好想骂回去，但好怕，呜呜。
刘昭楠注意到两人的动静，刚想叫陈驰别欺负她，旁边一道熟系的女音响起。
转头，沈玲玉笑盈盈站在餐桌旁，“昭楠，可以跟你们一桌吗？”
不等刘昭楠回答，沈玲玉自己坐下了，
刘昭楠看了眼在后面两桌坐下的吴青青。
像是没注意到尴尬的气氛，沈玲玉自顾说起话来，陈驰好整以暇地瞥沈玲玉一眼，桌子下踢郑小宁一脚，后者抬起头。
陈驰眼神示意问：什么意思？
郑小宁头摇得像拨浪鼓：修罗场吗？不知道啊！
这边，沈玲玉说着话，筷子突然往前伸，一边道：“江北，你竟然打了花菜，我也喜欢吃。”
郑小宁惊讶地看着沈玲玉把筷子往江北餐盘里伸，好在紧要关头被江北眼疾手快挡住了。
刘昭楠也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一连串的动作。
下一秒，餐盘里多了一块花菜。
郑小宁就这么看着江北干脆地拒绝了沈玲玉，然后公然偏爱地把餐盘里的花菜夹给了刘昭楠。
甚至附带一句，“阿楠喜欢吃。”
阿楠？
阿楠！
郑小宁感觉自己耳朵烧起来了。
江北收了筷，不吃了，懒懒靠在椅背上抱着手看刘昭楠，两人目光碰撞上，江北点点下巴，“多吃点。”
至于沈玲玉，从她出现到这一刻，江北全程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郑小宁内心激动，好帅！
像这样的事情，白天和晚自习还发生过。
沈玲玉找江北问题，江北把试卷扔给了邬桥任。
沈玲玉给江北送零食，江北直接把袋子扔给男生们。
两人关系曝光后，好像这人更避嫌了。
晚自习下课，江北正大光明的送刘昭楠回宿舍，更是嚣张得不顾路过的人偷瞄，直接把一条手臂懒懒搭在刘昭楠肩膀上。
路过的小姑娘抑制着想尖叫的冲动，忍不住掏出手机跟朋友分享。
[啊啊啊啊啊，遇见江北跟刘昭楠了。]
[近距离看到，竟然觉得好甜，两人之间的氛围绝了，说好了三年了我都信，呜呜呜。]
[啊啊啊啊，竟然进小树林了，卧槽那么劲爆！]
[啧啧啧啧，小树林那么黑摸得着吗？不会亲歪掉吗？]
这边江北和刘昭楠一起纯洁无比的走在杨林的小路上，刘昭楠想起老郭跟自己说的话，忍不住分享给江北，“老郭说我这次我考进第一考场了。”
“恭喜，”江北捏了下她薄薄的肩膀。
“你怎么不惊讶？”刘昭楠仰头看他。
“信不信，你还会往上走的。”江北转头和她对视。
他的眼睛黑而亮，眼底坚毅，刘昭楠竟然因为这句话莫名有点兴奋，她抿了下唇角，缓缓道：“江北，我有种想回到宿舍熬一个通宵的冲动。”
“……”
想得美。
想起回宿舍，刘昭楠道：“回去我给你脸上擦点药，别留疤了。”
江北悠悠道：“我也这么觉得。”
刘昭楠怎么觉得他这话有一股别的味道。
转上外挂楼梯，刘昭楠突然转身站在一阶台阶上看着江北道：“我昨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江北懒散揣着兜，微抬着头和刘昭楠对视，突然开始低低地笑起来，笑个不停。
刘昭楠一脸麻木，这很好笑吗？她真的很胖吗？
刘昭楠阴嗖嗖道：“别笑了。”
江北没点逼数，“怎么那么逗啊你。”
刘昭楠立刻转身大步往楼上走，留下一句，“你今晚别给我煮汤圆。”
江北眼睛定在刘昭楠后背上，一路上的打闹是逗她开心也是在悄悄辨别她的情绪。
这姑娘好像真的恢复得很快，情绪调节很厉害，是真的，说好往前走就大步往前走。
怎么那么厉害啊刘昭楠。
江北垂下头，先笑了，像是紧绷的铉松开，喘了一口气，盯着台阶迟缓的低低呢喃了句：“惯的你。”
追上刘昭楠，江北扯着她一截手臂往后拽，刘昭楠冷不防一条腿后踏了一阶台阶，身体没歪，江北护着她的。
后背轻轻撞在男生的胸膛上，硬的，包容的。
江北没有松开她，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月光幽静，江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点事。”
他补充，“很严肃。”
他的温度和味道对刘昭楠来说是敏感的，就像猫遇上猫薄荷，小姑娘认真聚拢点飘忽的思绪，问道：“什么？”
“没看到有人想分开咱两啊楠姐。”
“看到了。”
“你说这是不是天打雷劈的行为。”
“……”
刘昭楠忍不住笑了下，配合他，“嗯，所以你想怎么办？”
“感情是咱两一起谈的，问题不也得一起解决，”江北低头看着她发旋，他从不轻视刘昭楠，也不会特意把她往身后藏，刘昭楠有她的价值，也有想表达的东西，什么事情江北都更愿意尊重她的想法，并肩作战才是这姑娘的野心。
江北就像是带着一个小朋友一点一点成长。
“吴青青跟沈玲玉，女士优先你先挑。”
“你也注意到吴青青了？”
“嗯。”
刘昭楠没犹豫，道：“吴青青。”
江北像是没意外她的选择，却故意问，“放心我去跟沈玲玉谈？”
刘昭楠现在应对起这男人简直得心应手，“不放心，所以你最好给我自觉点，别让我捉/奸。”
服了个姐，江北揉了她脑袋一把，笑闹着推她往楼梯上走，“捉/奸你个头，老子是你男人。”
“你这女的心里怎么没点数啊。”气死了。
“哦，那我报数。”
“……”
笑死他个爹，什么搞笑女朋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