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二轮复习快收尾时, 二模到来。
三天考试如龙卷风一样刮过，考试结束，整栋教学楼都是白花花的试卷和对答案的声音。
百日誓师过后, 高三每层教学楼都挂上了红色的横幅, 上面写的，尽是激奋人心的话语, 电子屏上的高考倒计数字也越来越小。
一场数千万人的厮杀，迫在眉睫。
刘昭楠回到教室时, 郑小宁正趴在桌子上，一场考试几乎废了郑小宁半条命。
四月中旬，刘昭楠同桌忽然跟班主任要求换位，直接从教室西南角换到了东北角，而郑小宁被调回来跟她同桌。
回到座位，郑小宁抱住刘昭楠手臂，哀嚎道：“昭楠，我觉得我这次又完蛋了, 我数学空了两道大题。”
这次考试刘昭楠没有感觉, 甚至考试前几天还时不时被江北拽着看电影, 试卷发下来就刷刷写，打铃结束就交卷。
她现在的成绩进入了一个瓶颈点，而郑小宁的成绩则是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刘昭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提出实际的解决方案：“要不让江北帮你看看试卷？”
郑小宁吸一口气，不敢不敢。
江北收到刘昭楠微信时, 他刚挂完松习电话, 往秦远家去, 切到聊天框看消息。
心肝宝贝：[你能帮郑小宁看一下试卷吗？]
江北直接回了三个问号过去。
很快刘昭楠的信息又进来, 解释了一通郑小宁现在的处境，江北看着消息乐了，这姑娘还有心思管别人。
江北：[走流程。]
那边好一会儿没回消息，江北刚好走到秦远家门口，没敲开门，懒懒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恰时刘昭楠的消息进来。
一连好几声的消息提示音，江北还没点开就知道这姐在走流程了。
心肝宝贝：[你要给别的女生讲题其实我心里特别醋。]
心肝宝贝：[但看到你乐于助人的样子我就觉得非常帅。]
心肝宝贝：[在我心里你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尚了一千米。]
心肝宝贝：[你是世界上最最最人帅心善的十八岁全国三好青少年。]
心肝宝贝：[你简直就是我的神！]
好他妈敷衍。
江北都能想象到刘昭楠一脸麻木的对着屏幕变身打字机。
他刚点开二十六键准备回复，对面又接连进来两条消息。
心肝宝贝：[可不可以嘛？]
心肝宝贝：[哥哥。]
操了！
*
秦远一手挎着小文的书包，一手拎起小文的后衣领提起来跨过一个坑洼。
小文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细腻，很会看她哥的脸色，他哥虽然总是对她黑脸，但她觉得今天更严重一些。
没话找话道：“哥，大街上的路那么好走，为什么我们巷子里的路都是坑坑啊，难看死了，而且我还在坑里摔过。”
“怎么摔的？”
小文没想到她哥会理她，毕竟从学校出来，他就没跟自己说过话，她继续道：“就前两天，松习哥哥接我放学，骑车带我出去买零食，回来路过这条巷子时车轮卡坑坑里我跟他就摔了。”
小文补充：“他让我别告诉你。”
“那你跟我说。”秦远睨她一眼。
小文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尖，“这不，怕你不理我嘛。”
秦远挠狗似地揉了下小文蓬松的发顶。
小文仰起头，看着秦远，“哥，我今天在学校里打架你为什么不骂我？”
秦远把小妹拎起来抱着，大步跨过几个坑洼，一边道：“打架是不对，但保护自己没错。”
小文点头，“对，是王小胖先推我的，而且他还骂我没爹没娘，今天我揍了他好几拳，他一个男生竟然还打不过女生，废物。”
秦远哼笑了两声，掐小文的脸，“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
小文听不懂，只嘿嘿地笑，搂着哥哥脖子，刚一转头，远远看到家门口的江北，笑起来抬手挥了挥，老远就喊道：“江北哥哥。”
秦远抱着妹子走到家门口，江北摸了摸小文脑袋，转眼看向秦远，“今天怎么没去考试？”
*
“昭楠，你脸怎么红了？”
刘昭楠把手机放进桌洞里，啊了声，眼神闪躲低头到桌洞里找书，含糊道“没有啊。”
郑小宁才不信，凑近刘昭楠戳她的软腰打趣她道：“昭楠，别人高三都是越来越瘦，你怎么越来越圆润了？”
闻言刘昭楠愣了顺，正经起来，严肃的问郑小宁，“我胖了？”
郑小宁：？？？
秦远缺考二模英语是在晚自习前传开的，七班差点跟隔壁的八班打起来。
八班挨着七班平时没少被上课老师拿来比较，不论是成绩还是学纪学风全方位被碾压，高三以来八班明争暗斗碰瓷七班好几回了，每回论坛出现七班的话题，话题楼里的黑粉多半是八班贡献的。
七班忙着学习没时间□□八班，所以一直来虽然关系不和谐但也没起过冲突，今晚八班一群嘴碎的男生在靠近七班的走廊外八卦秦远缺考的事。
本来也没什么，但八班一个男生嘴臭，松习没忍住踹人一脚。
要江北不出现，两个班差点在走廊上打起来，八班先缩回教室了。
刚好上课打铃，七班男生们也回到教室上课。
[老秦那怎么说？]
松习给江北发消息。
江北懒懒靠在墙壁上，回了松习消息。
[小文在学校打架，老师给老秦打电话，处理去了。]
松习：[操！真绝了。]
晚自习课间，江北来到七楼天台。
郑小宁老远看着大佬走近，紧张得试卷都捏皱巴。
江北来到两个小姑娘身边，从兜里伸出一只手拽着刘昭楠胳膊往边上拉了点，刘昭楠抬头看江北，后者朝一侧点了点下巴。
刘昭楠乖巧地站到他的另一边，让江北挡着风。
妈耶，好自然的推拉啊。
“试卷。”
郑小宁回过神，双手把试卷奉上去。
这比三撮毛看她试卷还紧张。
“笔。”
“啊？”郑小宁愣了顺，看向刘昭楠，“忘了。”
刘昭楠没责怪她粗心，道：“我下去拿。”
郑小宁急道：“等等。”
“怎么？”刘昭楠疑惑地看着她。
“我去拿。”别把她扔下啊，她害怕。
刘昭楠：“别耽误时间了，你两抓紧时间讲。”
江北：？？？
郑小宁：……
两人看着刘昭楠跑下楼，郑小宁只敢用余光看江北，然后缓慢地，一步，两步，三步，悄悄地远离大佬。
下晚自习，七班的人走得都快，松习在江北去天台那节课间就先开溜了，说要去教育小文。
教室里没其他人后，江北拎着自己的错题本放郑小宁桌子上，懒懒道：“勾了几道重点，可以看一下。”
郑小宁愣住，然后感动得抓着刘昭楠手臂，满眼羡慕，好像在说，昭楠，你男朋友好好啊，做你的朋友好幸福，呜呜呜。
刘昭楠坐在位置上，仰头和桌边的江北对视一眼，心里莫名升起一点说不清的怪异感，高兴也不高兴，高兴在江北对她的朋友不敷衍。
不高兴什么？她说不上来，并且也没多不高兴，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有一点她应该确定，她好像，真的有点醋了。
刘昭楠那张脸蛋上的表情，有个什么变化全都逃不过江北的眼睛，以前他看欧娜跟凌寻谈恋爱，凌寻别说跟异性多说一句话，就多看一眼都要惹欧娜生气，哄人哄半天。
江北也想哄人啊，关键刘昭楠这姐还真没正二八经的吃过几次醋，哄他倒是一套套的，没想到他今天歪打正着，还真见着这人真正的吃一回醋了。
没忍住，江北轻笑了声。
“笑什么笑。”刘昭楠手肘杵开江北，拉着郑小宁出座位。
“笑也不行。”江北给这姐让开路。
“不行。”
“惯的你。”
简短几语郑小宁竟然听得脸红心跳，但有点没懂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感觉就好像，除了说出口的话，两人还在交流一些她不知道的什么。
彼此能听懂对方的话外话，能get到对方的情绪，是她插入不进去的氛围。
不过不懂就不懂，狗粮吃到就行。
*
二模结束，高考复习继续。
四月二十号，考完二模后的第三天，天气阴雨。
下雨前一群男生在操场打篮球，下场时九班学委跟江北闲聊道：“老秦怎么回事？怎么要退学啊？”
江北顿住脚，拧眉，“退学？”
男生一脸懵，“啊，老秦没跟你说吗？我以为你知道的，昨天我去办公室抱试卷，在你们班老郭桌子上看到的退学申请，我当时还想高三怎么会有人退学特意看了名字，就秦远。”
江北扔了毛巾转身就走，九班的学委都没叫住人。
江北直奔教师办公楼，敲了敲门道：“报告。”
三撮毛正在批试卷，头也没抬道：“进。”
“林老师，我们班主任呢？”
“去行政楼找校长去了，”三撮毛抬起头，“找她干嘛？”
只看到男生离开得的背影。
*
校长办公室里。
“高考报名失败，上面审核的都什么东西！这时候告诉我我的学生高考报名失败，有他们这么混蛋的吗？！”
“郭老师你冷静一点，我打电话专门问过这事，你那学生的户籍没落在这，属于民工随迁子女，教育部规定的随迁子女高考报名条件里，父母职工养老保险必须缴足三年，你那学生不符合本地高考的报名条件。”
“规定是死的吗，我这学生父母都去世几年了，家里就剩他跟一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妹妹，怎么满足嘛。”
“陈校长，这些小孩都已经熬了三年了，那么苦那么累都挺过来了，就等高考一搏，教育部真不能通融一下吗？”
“我会去沟通的，学校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郭老师你回去等我答复好吧。”
老郭出门，就见靠在墙边的江北。
*
晚自习，英语老师刚听写完单词离开，刘昭楠收到江北消息。
(：[老秦那出了点事，晚上早点睡。]
刘昭楠没多问，回来个好。
这天晚上，一条Q/ Q空间里发布的动态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转发。
像是一颗计时炸弹开始进行倒计时，毫无知觉的隐藏在暗地里，只待最后一秒突然爆炸开来。
七班最先看到这条Q/ Q空间动态的人是吴青青，当时正在上到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旁边的沈玲玉注意到她脸色奇怪，问道：“怎么了？”
吴青青把手机递出去。
“郑小宁？”沈玲玉不可思议的呢喃道。
点开图片，放大再放大，画面里的人就是郑小宁和江北。
江北手里捏着一张试卷，在给旁边的女生讲题，拍摄角度很刁钻，营造出的模糊亲密氛围任谁看了都会多想。
画面里的地点是楼上天台。
这张图片的配文是：大佬女朋友？
“不可能，”沈玲玉脸色泛白，不信这张图片，更不信这配文。
可是如果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为什么非要单独去天台？
还有，江北这学期开学张扬恣意的染了一头蓝发，就好像在隐隐预告着什么。
但她依旧不信，郑小宁那么普通，凭什么？
沈玲玉想找补点什么，旁边的吴青青却当头一棒敲下来，“难怪江北的错题本在郑小宁那。”
“什么？”沈玲玉不可思议地看向吴青青。
吴青青解释：“昨天我路过郑小宁位置不小心把她书弄掉了，然后看到了江北的错题本。”
沈玲玉唇线绷得发白。
随着这条动态扩散，事情酝酿发酵到一定程度后，终于有人坐不住。
先找上郑小宁的，不是同班沈玲玉，而是上学期张扬追求江北的一班班花，和她的小团体。
偌大的学校，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都能成为校园霸凌的最佳场所。
郑小宁被几个女生围困住，甚至在这一秒钟，她都不知道这些女生是什么意思。
更没看到过她和江北的那张照片。
“长得也不怎么样啊，看着就营养不良一小豆芽，江北怕不是在扶贫吧。”
“就是，就这姿色能比得过咱钊姐吗？”
而被喊钊姐的女生朝郑小宁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做了猫眼美甲的手指掐住郑小宁下巴，问道：“郑小宁，你跟江北什么关系？”
*
晚自习，吴青青踩着铃声进教室，沈玲玉道：“你去哪了？怎么才来。”
“啊，上厕所，拉肚子。”吴青青转头看了眼郑小宁的位置。
郑小宁晚自习没到教室，她没有手机刘昭楠也联系不上她，等了一节课还是没见人回来。
刘昭楠先去医务室找了圈，没见着人又往宿舍楼去，爬上三楼，来到304宿舍。
灯没开，刘昭楠却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拍亮灯后的画面把刘昭楠震住了。
刘昭楠没法形容当时的感受，所有十八年来她在刘谨茹那感受过的悲和伤都抵不过这一秒钟。
郑小宁缩在床上抱着腿，头发散乱，半边脸上贴着红色的巴掌印，不敢哭大声，身体都是抖的。
郑小宁看到刘昭楠后，再也没绷住，哽着嗓子喊了声昭楠后，大哭起来。
尽管后来郑小宁再怎么安慰刘昭楠，但这件事就像一道疤痕刻在了刘昭楠身上，她一直忘不掉，甚至愧疚，是她害郑小宁牵扯进这她和江北，让她平白遭受了校园暴力。
只有切身体会过校园暴力的人才懂，伤害产生的那一刻已然成为人生的记忆点，不可能忘掉，甚至会在往后岁月无数次回想起来，不管有意或无意。
校园暴力哪怕只是一次，一生都在治疗。
滔天巨浪的内疚和自责压住刘昭楠，两个女孩抱着，刘昭楠听郑小宁讲了事情的经过。
郑小宁否认和江北的关系，但说不清为什么她和江北会在天台，因为这样就会扯出刘昭楠，所以才被几个女生打了。
把郑小宁哄睡着后刘昭楠才离开。
那条动态还在传播，人们认定的事实解释千万遍都不如摆出更具说服力的事实，这件事，要么郑小宁继续替她背锅，要么她出面。
像上次蹲肖震强一样，这天晚上刘昭楠一脚把一班班花踹进宿舍楼的公共厕所隔间里。
“他妈谁啊？”女生撞在墙上疼得嘶气，大叫一声。
刘昭楠锁上门，冷声道：“郑小宁朋友。”
女生轻呵，“怎么想替你朋友出气啊，你是也想被揍…”
话没说完，毫无防备的一巴掌掌掴在脸上，“这一巴掌，替我朋友还的。”
“妈的，”女生抬手想反抗，被刘昭楠禁锢住双手掼在墙上。
刘昭楠道：“你不是问江北跟郑小宁什么关系吗？”
“是我。”刘昭楠眼睛俯视着女生，“跟江北有关系的女生是我。”
女生像看智障似的不屑笑道：“想男人想疯了吧？你什么货色，别那么不要脸瞎话张口就来，跟江北有关系？他怕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刘昭楠没说话，退后两步，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一张接一张的照片在女生眼前滑过。
她跟江北的合照，哪一张不比那张疑似江北女朋友的照片更锤。
“别眼瞎找错人，有什么冲我来。”
把刘昭楠推上风口浪尖，不过一条帖子的事情。
刘昭楠遭到的第一个报复。
是江北给她的笔记本被撕得稀巴烂。
是桌洞里被塞垃圾。
是住处二楼的窗户被砸烂。
是论坛里盖起了一栋高达几千层造谣辱骂她的话题楼。
是她一直努力保持的平静生活迎来了四面八方的冷枪冷箭。
所有的所有，发生不过就半天时间。
就连七班，也充满了八卦的味道。
“不是郑小宁，是刘昭楠。”
“我操，怎么那么戏剧性，跟江北在一起的真是刘昭楠？”
“这藏得太好了吧，这两人在一起我是万万没想到。”
“她们这么整刘昭楠，江北回来不得撕碎那些女生啊。”
邬桥任昨晚熬了个大夜做题，老杨的生物课差点把他送周公那去，下课后就趴桌子上迷迷瞪瞪补觉，耳朵里模糊听到刘昭楠的名字。
江北的名字也跟出来后，他瞬间醒神，转头问正在八卦的女生们，“你们说什么？”
这时教室门口突然冲进来一男生，大叫道：“操！楼顶天台有人要跳楼！”
邬桥任都给这句话震蒙了。
整个教室，像突然炸开的马蜂窝，所有人都往教室外边跑，往楼上天台跑，生怕错过了热闹。
哄乱里，邬桥任听到忽远忽近的对话。
“谁谁谁？谁要跳楼？”
“刘昭楠，是刘昭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