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级组开了一次晨会, 通报批评了一起放假期间打架斗殴的事件，刘昭楠在打架名单里听到了陈驰的名字。
她在队伍里抬头看主席台，看到吊儿郎当站在红旗下的陈驰。
白天又在教学楼的公共厕所里听到江北回学校的消息。
郑小宁在隔间里喊她, “昭楠，你来了没有？”
“哦, 来了。”刘昭楠把姨妈巾从底下递进去给郑小宁。
两人回到教室，刘昭楠视线往后面看了眼, 江北正坐在位置上补作业，他不过是缺席了一个晚自习和早课，桌上的试卷却堆了一堆。
郑小宁这次大姨妈不仅提前到来，还特别痛, 坚持了两节课之后，撑不住睡在桌子上, 刘昭楠下课去走廊尽头给她接热水, 碰上沈玲玉。
“你那边那个龙头是坏的，来我这接吧。”沈玲玉拿着杯子退后几步。
“谢谢。”刘昭楠道。
换位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话, 但以前那种手挽手聊天的状态已经不在，接完水后一起回教室, 一路上都是沉默。
“你换杯子了呀？”沈玲玉先开口道。
“不是, 这是郑小宁的杯子，她肚子痛, 我帮她接一杯热水。”
沈玲玉哦了声。
两人走近班级，班里一个女生跑过来跟刘昭楠道：“郑小宁肚子疼, 班长背她去医务室了。”
郑小宁面皮薄估计会不好意思, 刘昭楠跟女生说：“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我去看一下她。”
沈玲玉看着刘昭楠跑下楼梯, 想起上个学期她也送自己去过一次医务室，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闷闷地收回目光，走进教室。
校医室内。
校医检查后，告诉郑小宁：“你们高三学习要紧，身体也很重要，你这次月经异常是生理紊乱和学习压力导致的，要好好调整好作息和放松心态。”
陈驰嘴角挨了一拳，伤口发炎，来医务室拿药膏碰上刘昭楠和郑小宁，陈驰没打算理两人。
接过医生开的药单时撞上郑小宁视线，这女的一直看着他干什么，脸色还白得跟鬼一样。
陈驰瞥郑小宁一眼，“要死了？”
刘昭楠：……
郑小宁没力气说话，把脸埋进刘昭楠怀里，只剩下一个幽怨的后脑勺。
等到挂完盐水，时间也差不多已经快是下晚自习的时候，邬桥任帮忙把郑小宁背回宿舍，没多久郑小宁就沉沉睡去。
其他班的两个女生回到宿舍，刘昭楠给两个女生拿了两个苹果，小声道：“郑小宁生病了，麻烦你们洗漱的时候小点声，谢谢。”
两个女生倒也通情达理，寝室熄灯后，刘昭楠躲在被窝里看书，睡前想起她和江北今天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眼神交流都没有，心里有点怪怪的。
凌寻的建议江北不过当耳旁风，刘昭楠每天读那点书都要拼命挤时间，他还上赶着找人家吵架，那才有病。
不过他心里确实有情绪，不仅仅是因为刘昭楠不在乎他身边来往的女生，更是因为刘昭楠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有时候分寸感拿捏地跟对待陌生人差不多。
江北不像刘昭楠那么能藏情绪，刘昭楠一投入学习里，很多东西都会下意识往心底压，就像往心里插一根盾刺，时间久了只有不触碰就会无知无觉。
但刘昭楠清楚其实这是一种逃避，也是自己的性格缺陷。
两人都别扭着，最终矛盾的爆发在星期二晚上。
晚自习课间刘昭楠从天台背完书回教室，破天荒地从后门进去，刚进教室，恰好碰见生活委员吴青青站在江北桌子边。
而当时刘昭楠撞见的一幕便是—江北的手机摆在桌子上，屏幕亮着，显示着一张二维码，吴青青正拿着手机扫。
自从什高三之后，备考的各种复习资料试卷和阅读报纸从来没有断过，周天回到学校大家又交了一次教辅费。
前天江北没来学校，吴青青是班上的生活委员，来找江北交钱。
刘昭楠愣了一瞬，从过道走过时，听到身后吴青青雀跃地柔声道：“加上了。”
吴青青高高兴兴的加着微信回到座位，碰上刚上完厕所回来的沈玲玉，沈玲玉往江北的方向看了眼，问，“你高兴什么？”
吴青青眼神闪躲，将手机藏到身后，笑道：“江北教辅费没交，我去让他交钱。”
另一边，松习看着江北，也没太看懂他的操作，吴青青提出加好友转钱时松习就听出了对方想要加微信的意图。
江北的微信号班上仅有少数人有，甚至追江北那么久的沈玲玉都没有，就松习知道的，女生只有刘昭楠加着他哥。
松习本以为他哥会拒绝，但没想到他利落的点开二维码扔桌上，在松习看来，他哥这两天情绪就不是很好，整个人冷冰冰的，一整天都对着一堆试卷写写写，话很少，坐位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朝前面看了一眼，小声提醒江北，“哥，你跟吴青青加微信，嫂子看到了。”
江北转完账，把手机扔桌洞里，不咸不淡哦了声。
松习看刘昭楠也不见吃醋，而他哥也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完全被两人给搞蒙了。
下晚自习后，松习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校服衣领就被拽着往教室外扯。
回宿舍的路上，再一次，松习夹在两人中间，被迫给两人打掩护。
但气氛比上一次还僵硬。
“没什么想问的？”江北双手揣在兜里，目光直视着前面的路，眼里没什么情绪。
他的语气冷硬，刘昭楠像是赌气一样，回答，“没有。”
空气陷入沉默，松习大气不敢喘。
这一秒江北是真被她的回答气着了，情绪一下子也上头，“刘昭楠，咱俩吵一架吧，我看不惯你这样子。”
刘昭楠偏头看江北一眼，男生侧脸轮廓锋利，下颌冷硬，她停下脚步，隔着松习看江北，“我不理解，真的，江北我看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就吵一架的意思。”江北偏头，回视她。
两人之间争锋对麦芒的尖锐，松习鸡皮疙瘩直往上翻，这一次眼神都不敢乱瞟。
空气寂静了几秒，刘昭楠问：“所以你这两天情绪不好是因为我？我哪惹到你了？”
江北嘶一口气，“刘昭楠，你他妈就不能跟我掏心窝子说点实话吗？就像上次在街边，你破口大骂，像上次那样，真心实意的说你心底的想法，不行吗？”
“那个…”松习试图缓和气氛，两人偏头同时凝视他，松习毛骨悚然，选择闭嘴，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刘昭楠视线又回到江北脸上，他站在路灯下，背光看不清眉眼，只觉得脸色很黑，抿了抿唇，刘昭楠有些无奈道：“我真的不理解，所以你是觉得我对你不是真诚的？你这样想我的吗？”
“是，你不就这样吗？口是心非，你明明听到我跟沈玲玉对话，也不关心我跟欧娜的关系，还有今晚的那谁，你敢说你心里没半点情绪，你就真的不想问我些什么，你到底在意我吗？”
“那你要我怎样？无理取闹？你已经拒绝沈玲玉了还要我问什么，指责你干什么拒绝她的时候只穿一件短袖吗？你跟一中那校花的关系要我怎么问，小巷里替她出头给她衣服的人是你，人是你招惹的，也是外界传的你两订婚，我还能怎么问，还有吴青青，她加你微信要教辅费，那是公事啊，难道我要叫你别加？而且人是你自己要加的，你自己不自觉现在还要怪到我头上。”
刘昭楠气死了，没忍住道：“你是抽风还是在发什么神经，你真的很莫名其妙。”骂完抱着书就跑了。
松习看着刘昭楠跑远，急得推旁边的江北， “哥你怎么还愣原地啊，赶紧追啊。”
江北耳边还是刘昭楠的声音。
小巷？衣服？订婚？
行啊。
江北扯了下嘴角，怎么那么能憋啊刘昭楠你。
他低低笑起来，目光看着跑远的刘昭楠，问松习，“她是不是吃醋了？”
松习：……
你有病。
两人冷战了两天，其实过后刘昭楠有反思过，自己确实不实诚，在江北那装得什么都不在乎，她就是怕有一天分开，自己会是陷得最深的那一个，他走出去了，她还陷在立面出不来，至少表面上她不想。
她不敢多问，不想太在意他身边的女生，怕他嫌烦，笑话她没有安全感，更怕高估自己在江北心里的位置。
江北很好，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而两人的冷战并不是完全没有交集。
江北给她讲题依旧仔细认真，午休后他还是会给她带一瓶红豆酸奶，甚至刚冷战的第一天晚上她在天台背书，南城的天气忽然转变，空中飘起小雨，她愣在天上没动，江北突然出现兜头把校服衣罩在她脑袋上，骂她傻。
刘昭楠想跟他和好，这种感觉很强烈，然而隔天江北却没来学校，刘昭楠意识到，他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家里事情请假。
他这次的情绪里，好像还有家里面的因素，她后知后觉。
她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学习上，她没有去操场看过他打篮球，没有给他送过水，晚自习下课没有陪他去吃过一次晚点，她甚至总是忘记他，他那么骄傲的人，喜欢一个人只能偷偷摸摸，刘昭楠觉得，她对他真的不好。
下午自习课上，班主任进教室巡逻了一圈，最后来到她桌子旁边轻轻敲了下，道：“跟我出来一下。”
刘昭楠跟着班主任来到教师办公室，一路上班主任已经跟她说了好些，大概意思就是她家有个亲戚想帮她办个走读，但不是办到校外，而是办在校内。
刘昭楠还在纳闷她有什么亲戚，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张姨。
刘昭楠礼貌喊了张姨一声，然后站在一旁听张姨跟班主任聊天。
张岚现在跟老公住的员工宿舍楼是学校刚建校时最老的一栋，就在学校那片杨林后，挨着校医室，有一年二中搞扩建，新建了一栋员工宿舍楼，后来那栋老楼只剩下她和胖叔。
两层楼，古铜砖瓦式的复式建筑，就像学校里那些复古的路灯一样，老楼也没拆，那老楼还是张岚跟胖叔爱情开始的地方。
她以前结过一次婚，读书时候的成绩很好，但上完初中后家里没给接着读，十八岁的时候被家里包办婚姻，老公死后就从农村里出来闯荡。
她在食堂打饭，胖叔在学校后门干安保，两人虽然是初中同学但一直没什么交集，那个年代的男女都矜持腼腆，直到后来老楼只剩两人后才开始相互照应起来。
她住楼上，胖叔住在楼下，张姨有事会麻烦胖叔修个灯泡电路什么的，胖叔一个男人过得粗糙，她偶尔也从食堂给胖叔打个饭，生活柴米油盐细水长流，一来二去也就好上了。
结婚后她就搬到楼下和胖叔住在一楼，二楼房间也就空了下来，前几天江北找到她说要租二楼的房间，想麻烦她帮忙办个走读，于是今天她就出现在办公室了。
老郭也放心刘昭楠，很好说话的答应下来，让刘昭楠从宿舍搬到“亲戚”张姨那住。
从办公室出来，张岚道：“本来张姨前两天就应该来给你把走读办了的，但老家有事回去耽误了两天，但也没事，今天搬也好。”
“你胖叔晚上常住保安室，你搬到我那去，小江说你晚上躲被窝看书到很晚，那多伤眼睛啊，以后晚上点着灯想看到几点就几点，但还是要注意身体。”
刘昭楠道：“谢谢张姨。”
张岚看她一眼，“你怎么看着懵懵的，小江没跟你讲吗？”
刘昭楠盯着脚下道：“我跟他吵架了。”
“吵架了？”张岚也没多问，安慰道：“诶没事，小情侣哪有不吵架的。”
不是小情侣，以后才是。
刘昭楠耳朵有点红。
晚自习课间，刘昭楠从宿舍搬到张姨那，郑小宁一起帮她搬东西，自从经历了大姨妈痛的教训，她晚上也不熬了，恢复正常作息。
赶在上课前两人回到教室，刘昭楠朝后面看了眼，江北的位置依旧是空的，晚上她走校医室前面那片杨林的小路回到张姨那。
房间不大，靠墙是一张木床，床头一个木质衣柜和靠窗一套学习桌椅，东西不多，但很干净整洁。
打开窗户，能看到校医室的背面和杨林，漆黑的天空高高挂着月亮，刘昭楠坐在书桌前摊着一张试卷写，速度缓慢。
将近一点，不经意抬眼，刘昭楠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一点猩红，缓慢地，正朝老楼这边的方向移动。
夜深人静的夜晚，心脏开始一点点加速，刘昭楠握笔的手不自觉收紧，盯着那一点猩红移动，过了杨林的阴影，在月色下，刘昭楠看清是江北。
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一只手散散揣在兜里，垂在裤边的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根烟，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像是感知到什么，他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上。
老楼外有一副外挂楼梯，江北没走一楼大门弄出动静，而是从外挂楼梯直接上到二楼，又来到刘昭楠的房间门口。
身上有烟味，他没进门，懒懒靠在门边，室内的光泄出来打在身上，江北问刘昭楠，“住得习惯吗？”
刘昭楠到哪都能适应得快，也不认床，站在门口回答问题，“习惯。”
一高一矮，刘昭楠仰着头，注意到江北下颌有一道红痕，皮破开，泛着血丝，像是被打的。
“脸怎么了？”刘昭楠问。
江北感受得到脸上的刺痛，就像凌寻说的，他就是心机，明明从顾家出来后是回公寓的路，非拐来学校，就想刘昭楠看他伤口。
“不听话，被我妈打了一巴掌。”江北一点不介意把所有不好都摆出来给刘昭楠看，“他们想安排我的人生，我不愿意，我做了点反抗挡了我继父的财路，被我妈知道了，她质问我为什么要背刺家人。”
刘昭楠进房间翻找创口贴，听江北说完后回头看他，他背后是漆黑，脚下只踩着一点光。
“进来好不好？”刘昭楠看着他道。
江北靠在书桌上，刘昭楠站在旁边给他贴上创口贴，她低着头，犹豫了会儿低低询问道：“我可不可以牵你的手。”
江北睨着她，黑色的发顶，弯弯的眼睫，耳朵根泛起绯红。
“别了吧，这不耽误你做作业吗？”江北全然不带家里的情绪，嘴上说着不要却从兜里抽出手递过去。
刘昭楠无视他的揶揄，说道：“要另一只。”
“还挑？”
江北换了另一只手递过去，顿了一瞬，因为一路来他抽了支烟，手一直待在空气里，冰凉。
刘昭楠手指触碰到他的手指，心跳更快，只有手上的温度是冰凉的，其他感受好像都在慢慢升温。
她的手指勾住他的手指，掌心相贴，刘昭楠不还意思抬头，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温吞吞的，“可以抱一下吗？”
江北皱眉，这人有点反常，盯着她的表情，却道：“还得寸进尺？”
他这话不过是说出来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话音刚落，刘昭楠自己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抱住他。
江北整个人都是麻的。
“怎么了？”江北僵着没动。
“抱抱就不冷了。”
江北一时无声，心里操了声。
“对不起，”刘昭楠脸颊贴在冷硬的冲锋衣上，刚好缓解身上腾起来的熏热，脑门轻轻磕了下男生的肩膀，低低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道歉干什么？”
“我好像真的一直在忽视你，我以后有什么都跟你说，不憋在心里，喜欢你也不会再藏着了，就像脸红和心跳也是藏不住的，江北，我有时候会想得有点多，你包容我一点，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没有不在意你。”
操操操操！
江北招架不住刘昭楠这样，女孩身上的温软和沁香让人发疯，他克制着仰头盯着白炽灯，喉结上下滚了滚。
“别跟我拿分寸。”
“好。”
“晚上早睡点。”
“不可以。”
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醋没醋？”江北低头睨着她。
刘昭楠脸颊蹭着衣服布料，微微把脸藏起来，闷声道：“醋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加吴青青微信？”她又问。
“……”
“江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就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