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谨茹不在家, 母女两差不多半个多月没见了,刘昭楠也不清楚她今天是白班还是夜班,她给刘谨茹发了条消息问她可不可以去找她。
期间刘昭楠洗完衣服后去厨房做了个便当, 才收到刘谨茹回复的消息。
没不让她去的意思,只叫她路上小心。
刘昭楠提着便当在酒店门口遇上刘谨茹, 隔着酒店门前的喷泉,两人对视了眼, 刘昭楠看出她还在忙没打扰,先去以前常等刘谨茹的地方等她。
等候的休息室旁边是洗手间,刘昭楠难免听到一些闲聊,一开始她也没注意听, 直到交谈的话里出现了刘谨茹。
“刘姐也是惨,这都在门口罚了半个多月了。”
“也没办法, 谁让她私下给那林太打那么大的折扣。”
“谁给她举报的?人心险恶呐。”
没多会儿刘谨茹来找她, 走路微跛着脚。
“你脚怎么了?”刘昭楠问。
刘谨茹打开便当,没在意道:“昨晚洗澡不小心扭了下,不妨事。”
“擦过药没有?”
“不用。”
附近有药店, 刘昭楠立即起身去买药,刘谨茹没喊住她。
刘昭楠很快回来, 让刘谨茹踩在自己膝盖上帮她擦药, 伤势比她想象中得更严重,脚踝基本肿大了不止两圈。
难怪走路会跛着, 刘谨茹那么要强的性格,不是痛到忍不了绝对不会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显出来给人看的。
刘昭楠动作尽量轻柔, 低低道:“去医院看看吧。”
“过两天就好了, ”母女两大半个月没见, 刘谨茹说话也温和, 放下餐盒道:“我今晚要轮值明早,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这也是刘谨茹同意刘昭楠来找她的原因,估计也就现在见一面。
刘昭楠嗯了声,沉默几秒后,问道:“一直要站到半夜吗?”
不等刘谨茹开口,她抬起头道:“到七点吧,我替你站到七点回家,你先休息会儿,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不算童工,我也知道该干什么,我会小心的不会给你惹麻烦。”
刘昭楠换上刘谨茹身上的工作服,白衬衫,女款的黑色西服,高马尾改成低马尾,戴上白色手套,往酒店门口端庄一站,还挺有模有样。
刘谨茹一开始不是很放心,远远观望了会儿,同事高寒的妈妈来到她身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羡慕道:“有女儿真幸福。”
刘谨茹目光凝在刘昭楠身上,嘴角扯了个笑,“我好几年没这样好好看过她了。”
“是吧,我就说你一直对昭楠太苛刻了,小姑娘其实挺好的,反正我很喜欢,要是以后能做我儿媳那就好了。”
刘谨茹:“我以前一直忽视她的想法,觉得她做什么都不行,然后发现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但凡我和她爸有能力点,她现在也不至于站在这。”
“操什么心哪,儿孙自有儿孙福,昭楠那么懂事也不会怪你们啊,大不了以后咱结亲家,从小我就骗我家那小子说跟你家昭楠订了娃娃亲,但这小子就跟个木鱼脑袋一样,打小也不会跟女孩子相处,不知道我家高寒有没有那福气。”
*
长平路口一百二十秒的红灯过后,两张打眼的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打头的是一张连号黑色红旗,左右的车子有意保持着车距,两张车子畅通无阻,超越175路公交车。
很快,两张车子前后停在南城最大的国际酒店门口,左右门侍上前礼仪周到的打开车门。
刘昭楠学着刘谨茹的样子,微侧身站在车门边,左手为客人拉开车门,右手挡在门楣上,为下车的女生做好安全防护。
前面红旗车上下来两个女人,穿着华丽,聊着天挽手进入酒店,其中一女人回头,轻喊道:“欧娜,你跟小北赶紧跟上来啊,你顾伯父他们等着了。”
欧娜从车上跳下来,打着哈欠敷衍应一声,懒懒道:“江北,快想个办法,今天这饭我真不想吃。”
一回头,发现江北视线落在她身边的门侍身上,欧娜聪明的没再说什么,站到一边看戏,脑子里反转过各种玛丽苏小说片段和肥皂剧。
江北绕到刘昭楠这边,低声道:“怎么在这?”
“替我妈妈值班。”
“你这一身还挺帅啊。”
刘昭楠有点害羞,悄悄地用手指推了他手背一下,“不是忙吗?快去。”
就这互动,欧娜觉得这两人都不一般。
在电梯里,欧娜忍不住道:“江北,她可能要误会了。”
“也许。”
欧娜懒懒靠在轿厢墙墙壁上,“拿下这么个小姑娘不在你话下吧。”
“她从不属于我,更不属于谁。”
欧娜玩味地挑起眉,瞥前面的男生一眼,人倒是长得足够渣男,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这人说这么正经的话。
欧娜更加来劲,笑道:“你知道就刚才那场景让我想到了什么吗?就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和灰姑娘,但你也知道,现实里灰姑娘就是灰姑娘。”
“不是。”
“什么?”
刘昭楠是公主。
公主是很坚定的,品格坚毅,目标清晰,头脑清醒。
刘昭楠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吧,你两刚才的反应都挺惊讶我的,我以为你不会去那女生跟前找存在感,毕竟你两这一个从豪车上下来一个是服务,没想到你会大大方方上前跟她聊天。”
江北懒懒扯了下嘴角。
“那女生我也觉得牛逼,这种情况很多女生第一反应都是觉得丢脸或是自卑,真的,凌寻跟我说过,在喜欢的人跟前人会变得自卑,但她对你的回应也很自然大方,很厉害。”
欧娜总结,“你两真他妈不愧天生一对。”
“是吧,”江北押了下颈子,漫不经心的口气里藏不住的傲娇,“我江北看上的人不会差到哪。”
欧娜笑着,“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这两糟老头子吧,吃个屁的饭,怎么那么事多,真烦死了。”
“今天这饭可不简单。”
刘昭楠回去的时候,天还没黑透,刘谨茹叮嘱她,“自行车骑慢一点,天黑了也别去钻那些小巷了不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放心吧。”
刘谨茹看着她把便当盒的袋子挂到把手上,便当盒在晃着。
刘昭楠拧着把手,突然听见刘谨茹说:“你出国的事情妈妈没有办成。”
本来一切进展挺顺利的,但突然上面政策收紧,她家的审核材料没过关,经济评估没过关。
其实刘昭楠有预感,因为今天刘谨茹自始至终都没提及出国,很多时候母女两之间都存在这样的默契,很多东西两人之间都心知肚明,不挑明。
但她没想到刘谨茹这次会开口,毕竟她的妈妈一直都很自傲。
刘昭楠没说什么,车轮咻地滑出去,飒爽地留下一句,“相信我,你的女儿一定能走好高考这条路。”
刘谨茹看着女孩如风一样消失在人潮里,第一次,没有贬低嘲讽她。
十一点,城南修理铺。
欧娜用手机灯光照着路,拐过一条巷子,钻进凌寻的修理铺,一楼灯没开,但电脑亮着光。
欧娜今天一身休闲风,踩着小白鞋走路没声响,站在凌寻身后,跟着看了会儿球赛,突然开口道:“哈兰德能不能行啊。”
凌寻差点没从沙发椅上摔下来。
欧娜没心思嘲笑他,笔直站在椅子后继续问,“怎么没开灯?”
凌寻摸到开关啪地拍亮,一边道:“省电啊。”
“体会到人间疾苦了啊大少爷。”
“呵,不攒点钱以后养不起你。”凌寻说着把欧娜拽到腿上坐着,“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欧娜用指尖戳着凌寻的眉毛,悠悠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哈士奇今天不哈了肯定有事呗。”
“放屁。”欧娜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拍了一巴掌,脆响。
凌寻嘶着气,问她,“到底怎么了?”
欧娜趴到男人肩膀上靠着,发了会儿愣,悠悠开口道:“你跟江北怎么认识的?”
“跟他有关?”
“嗯,今天那两个糟老头子又搞了饭局,不是很高兴,我现在不想说。”
凌寻抱着她在腿上拢了拢道:“真正有交集是十四岁吧,我妈定居在法国,以前假期去度假的时候,在一些局上碰着过几次,都是中国人,而且他那颜值确实顶,到哪身边围着的女人比谁都多,后来国内遇着他。”
“当时我爸还不给我开车,所以就玩山地卡丁车,他车技很牛逼,逐渐就熟了,后来我家里出事,身边那些狐朋狗友散得差不多,没想到最后是他收留我去他那住了小半个月。”
凌寻回忆着,“他这人吧,其实回国后挺低调的。”
“谁他妈让你说这些,我问你你了解他家庭情况吗?”
“知道一些,但不能跟你说。”
欧娜也不勉强,“行吧。”
“反正他有父母跟我没父母是差不多的。”
“是吧是吧,我就是觉得她妈挺狠心的,今天江北继父在饭桌上说让江北陪她妈出国安胎,我看他那样子是提前不知道。”
“出国?现在?”
“对啊,我就觉得这些大人很无语,他妈我爸妈都没说让我扔下现在的学业出国,就他们凭什么随意摆布别人的人生啊,都不问当事人的意见。”
他们这种家庭的小孩生来就要背负一些东西,在欧娜看来其实挺平等的,她享受着比普通人优渥百倍的生活,但江北不一样,所以欧娜气。
她虽然不了解江北的家庭,但网上很多博主都扒过她妈,人生经历确实很牛逼,但那么多次的家庭变故怎么可能对小孩没影响,今天她也算见识了这些人有多混蛋自私。
欧娜问,“以你的了解,江北会出国吗?”
“不会,”凌寻说:“咱们都算是出生富贵,但你知道他比我们厉害在哪吗?”
“他没回国前,我以为他跟那些糜烂在灯红酒绿的富家公子哥没什么两样,直到后来有次聚会,当时我确实膨胀,差点走上不能回头的路,是阿江点醒我的,后来混熟后我发现他这人确实牛逼。”
“哪牛逼?”
“清醒,我们这种人能接触到的诱惑比别人多,欲望也比别人容易满足,但阿江的人生没有谁引导过他,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能长成现在这样,没走歪路,性格是冷了点但也不极端,我也从没听他抱怨过什么,很难有人能做到他那样,好坏都不堕落,他从没放弃过自己,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算是他妈也不可能左右他的人生。”
“你越说我越觉得江北挺惨的。”
“我呢?他妈你男人你不心疼你去心疼别的男人?”
“这不,他更帅一点嘛。”
两人在椅子上闹了会,凌寻脑袋埋在女孩颈间紧紧抱着,欧娜察觉到不对劲,拍他背一巴掌,“你怎么那么喘?”
男人嘴角扯了个笑,一副慵懒迷离的焉样,出口嗓音变得暗哑,“女朋友,借你手用一下。”
欧娜垮下脸,瞥他道:“咱两这个月分手分几次了?”
“两次啊。”凌寻现在满脑子废料,警惕防线基本为零,等反应过来时,欧娜已经开口,“刚好,还能再分一次,就现在分吧,所以咱两不熟,我的手不能借你。”
操!
另一边,
刘昭楠刚写完数学试卷,书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江北。
本来按计划,她接下来是要先复习完一百个单词的,但是,她决定先接江北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对面低低问道:“准备背单词了?”
这人绝对掌握了她的时间表,刘昭楠不自觉笑了下,轻快道:“先接你电话,再背单词。”
对面好一会儿没声音,轻轻扔来一句,“你倒是学得进去。”
刘昭楠听出他揶揄的意思,转了话题问,“你不高兴吗?”
其实从他打来电话开口的第一句话,刘昭楠就听出他情绪不高。
“嗯,不太高兴。”
刘昭楠还记得平安夜时她给他的承诺,尽管她还是觉得会很害羞,但还是问道:“我…哄你一下?”
电话又陷入沉默,刘昭楠回想着两人的对话,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错,直到对面又喊了声她的名字,刘昭楠回神。
“怎么?”
“没什么想问的?”
刘昭楠一时沉默,想起下午在酒店门口见到的那女生,她记得,她就是小巷里的那女生,也是江北生日会的照片上出现的那女生,低头扣着手指。
“又在扣手指是吧。”
刘昭楠动作一顿,看着泛红的皮肤,刺扎的痛感后知后觉。
“记完单词早点睡,晚安。”
隔天开学,一直到晚自习结束江北都没来学校,晚上熄灯后,刘昭楠点开江北聊天框,手指迟迟没有落下去,最后退出去找到松习微信问江北怎么没来。
松习:[我哥说他家里有事。]
松习刚回完刘昭楠,转身就噼里啪啦给江北发了一堆消息。
江北刚从医院来到凌寻的修理铺,正大喇喇靠在天台上的椅子里,冷风吹面,冻得耳朵泛红,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反着亮光。
[你没跟嫂子说你请假了吗?]
[她来找我问你怎么没回学校。]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哥?]
凌寻从楼下上来,拎了两罐1664白啤,扔给江北一罐。
江北一手捏着手机切屏,另一只手拎着瓶身单手打开拉环。
凌寻瞄到一眼他的手机,是网购页面,在旁边的懒人沙发椅里坐下来,“看家具干什么?”
江北懒懒回答,“买点东西。”
“你妈没事吧?”
“没事。”
宋枝雅那身体本来就不适合怀孕,更何况现在年龄已经走到四十往上,昨晚江北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就晕倒进了医院。
宋枝雅的身体差到已经要在医院安胎的程度,所以继父想让他陪宋枝雅去瑞士养胎。
他的人生轮不到他们做主,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她肚子里的小孩留不留那是宋枝雅的家事。
凌寻哦了声,想起一事道:“问你个问题,就你那小女朋友—”
“没成呢。”江北打断他。
“行,”凌寻无语,确切道:“你那未来女朋友,为什么叫人家小乌龟?”
“关你屁事。”江北懒懒斜睨他一眼。
“……”吃炮仗了吧你。
江北换了个姿势,翘着腿仰头靠在椅子里,眼睛盯着夜空中的星星,突然又开口道:“她那个人吧,又怂又固执,像乌龟。”
凌寻:……
这他妈他怎么转达。
“关键怂。”
“……”
江北双手枕着脑袋,像是喃喃自语起来,“看着安静温柔,其实小心思一堆,特别懂得独善其身和趋利避害,既不渴慕万众瞩目的目光,也不会把自己至于任何冲突中。”
“她有自己的世界,不愿意分享也不愿意让人参与,甚至尽可能不去参与别人的生活,你要让她感受到十足的安全感,确认能在你这撒野了,她才肯稍稍踏足你的领域一点。”
“关键还不实诚,口是心非,什么都往心里闷着。”江北叹气。
凌寻看神经病似的瞥江北,“你他妈这整心理学呢?老子听不懂。”
江北看凌寻一眼,像是心里憋着情绪也挺不爽,这时候凌寻又往前凑,刚好,他一个挺身坐起来,拍着大腿气不打一处来,“就拿我跟她来说,上个星期有女生跟老子表白,狗东西明明听到了,问她有没有要问的,她说没有,昨天饭局和欧娜一起碰着她,晚上我打电话给她,你猜那神仙在干什么?”
“他妈还能一心一意在那搞学习,搞笑的吧。”
“我他妈就那么让她没有危机感吗?关键这人明明心里介意,表面却装得对我的事混不在意,好啊,我都主动给她挑话头了她都不会接,到底在犹豫些什么都不知道她的,也不怕憋出病来。”
难怪说话跟吃了炮仗一样。
凌寻捏着酒瓶子,一阵沉默过后,建议道:“不然你找机会跟她吵一架?”
江北狭长的眼眸一眯,锐利地看向凌寻,“有病?”
“不是,我这建议是真的,我跟欧娜感情升温都是靠吵架。”
江北沉思半晌,半信半疑,“有用?”
“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