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一轮复习远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紧张。
所有人的步伐都是快的, 特别是七班,所有的班级都在赶七班的节奏,就连江北, 篮球也很少打了。
抢食堂像前线拼命, 午休压缩时间背单词,二中不鼓励透支身体学习没有二十四小时亮灯的自习室,宿舍楼每晚十一点管控熄灯, 因此又多了一批挑灯夜战的。
封校后的小卖部赚疯了, 书桌台灯二十四小时一卷而空。
走读生还多面临一个问题——集体住宿。
刘昭楠适应得还算快,并且幸运地跟郑小宁分在一个宿舍,郑小宁上床以前没人住, 刘昭楠搬进宿舍后就住她上边。
要是溯源,挑灯夜战还是刘昭楠卷起来的,某天晚上,郑小宁睡醒起夜上厕所, 然后发现刘昭楠的被窝亮着幽幽一片光。
她当即就懵了,他奶奶的好卷。
郑小宁那晚失眠了, 做梦梦到自己高考那一天准考证丢失,最后吓醒了。
第二天晚上就跟着卷起来。
同宿舍的还有两个其他班的女生, 郑小宁高一开学报名时来得晚,落单后只能插班住,平时大家关系不亲近但能和平相处。
同宿的其他班两个女生发现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跟着卷起来, 一开始从临近几个宿舍, 后来到几层楼, 又卷到男寝。
每晚查寝老师一走, 小台灯就支棱起来了。
不过能坚持的人在少数, 像刘昭楠所在宿舍, 其他班两个女生卷了几晚后就没再继续。
素质好一些的,像刘昭楠一样躲在被窝里学,尽可能不打扰到舍友睡觉,反之,男寝那边听说已经发生了几起打架事件。
躲被窝里学,伸展不开是小事,最大的问题是闷热。
熬得住这份苦的都是牛人。
也有人选择早起。
强就强在,刘昭楠不仅晚上能卷,早上也能起早。
当然高考并不是所有人全力以赴的大战。
松习早就被家里安排了出国,本来是可以申请不参加这次假期补课的,耐不住这人自己在家呆了两天后发现太无聊,又卷铺盖回到了学校。
他也不张扬,不破坏班级里向上的氛围,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围观他哥的地下情。
比如他哥从小卖部买的红豆酸奶,最后都会出现在刘昭楠桌子上。
比如六楼的自习室,靠窗最角落的前后两个位置,是他哥跟刘昭楠的。
比如他哥桌上经常有笔迹不一样的试卷出现,虽然没有署名。
比如午休起床那段时间,陆陆续续进班级的队伍里,一定有他哥和刘昭楠一前一后进门的影子。
重点是,这俩人谁都没回宿舍午休。
谁知道这两人塞哪个角落里抱着啃呢。
还有刘昭楠来找他哥问题时,表面上两人那关系真是纯洁得比特仑苏还纯,但那放在桌子下的左右手干嘛呢!
他妈当他眼瞎猜不到两人牵手?!
更操蛋的,至今,每次刘昭楠问完题走后,后面那狗东西都会炫耀地,一字不差地,跟他重复一遍“刘昭楠来找我问题”这几个字。
以此来提醒他当初像个傻逼一样。
干干干干!
松习以为自己承受得已经够多,直到,他从吃瓜观众发展成地下情掩护人那一刻起,他肯定,最惨单身狗的title绝对归他莫属。
事情的起因要从邬桥任说起。
一开始是学校论坛上出现了一则关于沈玲玉艺考失利的帖子,学校里开始议论纷纷。
七班算是吃瓜最晚的,一来沈玲玉还没有回校,二来大家注意力都在学习上,而班级里的吃瓜突破口在邬桥任。
邬桥任第一次住校,班级里男生单出来,放假前他就找班主任说自己插班住,七班班长确实没有谁能比他胜任得更好。
但优秀班干三好学生邬桥任昨晚却在宿舍跟其他班男生打了一架,早上被停了课在办公室解决。
班级里议论纷纷。
郑小宁跟刘昭楠分享她听到的小道消息,“听说邬桥任昨晚跟三班那男生打架是因为熄灯后三班一群男生拿沈玲玉开黄/腔,有个男生开得比较过。”
郑小宁压低声音, “解释了一句我觉得没什么但晋江不让我写的东西,改来改去也不给我过,字数还不能删了比原来少,没办法了,反正最后就是被邬桥任揍了。”
刘昭楠听完后都觉得震惊。
“昭楠,是不是所有男生私下都那么下流恶心?”
“我也不知道。”刘昭楠想起江北,这段时间两人之间最近的接触只是拉手。
邬桥任是级组上的尖子生,加之老郭向来护短,最后的处罚只是打扫一个星期自习室。
另一根导火线来自郑小宁,补课开始后级组组织过一次考试,刘昭楠上学期期末成绩下滑,考场也滑到了第六考场。
三撮毛是那场考试的监考老师,考数学那天,刘昭楠看着三撮毛发试卷,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用最粗糙而又朴实的方式分试卷。
刘昭楠想起高一时有男生闲得没事干统计了半个学期——得出七班数学老师发一次试卷手指沾口水的次数平均为13次。
三撮毛把试卷按到她的桌子上,“仔细做。”
刘昭楠当时一怔,三撮毛继续往后发试卷,留下不轻不淡的三个字,却让刘昭楠突然鼻头一阵发酸,眼眶发疼。
考试成绩出来,刘昭楠的数学成绩稳步提升,有种打通任督二脉的飘忽感,加之其余科目也认真准备过,所以这次考试进步挺大的。
而同桌郑小宁成绩没稳住,哭着跑出了教室。
刘昭楠在六楼自习室找到她。
两个女孩掏心掏肺地聊了半个小时,
郑小宁第一次和刘昭楠袒露内心,“我大伯家的两个哥哥都考上了名牌大学,逢年过节就在我爸妈跟前耀武扬威,我哥初中就辍学了,爸妈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每次回家他们都会把最好的留给我,我真的特别怕让他们失望。”
在情感表达里,语言刺人时最锋利,除外都显得苍白无力,包括此时应该给出的鼓励和开解,刘昭楠真的不擅长。
刘昭楠的安静其实对郑小宁是一种莫大的尊重和照顾,也是因此郑小宁愿意接着说:“我以前的同桌们,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换位后关系就远了,昭楠,其实你是我高中三年来处到的第一个真朋友。”
这并不是郑小宁的问题,刘昭楠也没说太多,对郑小宁说:“那就希望我们在最后的121天互帮互助,一起进步,高考加油。”
“好。”郑小宁笑得白白的小虎牙露出来。
刘昭楠脖颈上的玉观音吊坠就是这时候掉的。
她从记事起就带着那吊坠,以前刘谨茹说过一次,她还小的时候陈折林出过一次意外,进ICU躺了半个多月,甚至医院下过病危通知。
后来刘谨茹背着她去寺庙里求佛,跟庙里的老僧问了一卦,老僧说她命硬,刘谨茹听老僧的话,给她买了一个玉观音吊坠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灵验,但后来陈折林确实挺过来了。
所以刘昭楠这些年一直都戴着那吊坠,从没取下来过。
晚自习下课她回六楼自习室找吊坠时在教室里碰到邬桥任,他正在打扫教室。
男生嘴角淤青,刘昭楠喊了声,“班长。”
邬桥任自然而然地跟她打招呼,问她,“你来自习室干什么?”
六楼的自习室已经不像刚搬来高三大楼时那样整洁,桌洞里和桌面上都有凌乱的书,只是没有五楼教室那么多而已。
“我吊坠掉了,来找一找。”
邬桥任还是那样热心肠,问道:“什么东西,我帮着你找一找。”
“一个玉观音吊坠。”刘昭楠也不客气。
但刘昭楠没想到的是,十一点钟,教学楼的电也被切了。
当时她跟邬桥任正找到最后一排,两个人都弯腰在桌子底下。
邬桥任摸□□:“等我打开手机灯光。”
他话音刚落,教室门口就哐当一声巨响,门砰的撞在墙上。
接着一道刺眼的手机灯光射进来,紧跟着的,是两句话。
“喂!”
“干什么呢?!”
那气势就跟教导主任抓早恋似的。
哦不,是捉奸。
松习的掩护之旅就是这晚开始的。
学校的路上,地上三道影子,松习夹在江北和刘昭楠之间打掩护。
又被当成空气,两人在吵架。
“半夜三更的,你跟邬桥任在教室干什么?”
“我东西丢了,他帮我找。”
“我不能帮你找?”
“他当时刚好在教室。”
“哦,所以怪我当时没在教室。”
气氛凝重,松习大气不敢喘,眼神悄悄在两人之间流转。
“你非要这样吗?”
“哪样?”
松习感觉大战一触即发。
刘昭楠突然加快步子,江北跟着加快,落后的松习怔了两秒,也加快步子又挤进两人中间,他怕打起来。
刘昭楠说:“我没时间跟你扯这些。”
“也是,你一心都扑在数学上。”
“不行吗?”
“所以你不等式解出来没有?”
“解出来了,我用的均值法,但步骤太繁琐,我打算看看有没有其他突破口。”
“题目里有三个条件,a=c虽然是最明显的条件,但均值法你要拆分系数还要引入参数肯定繁琐,不如试试用柯西不等式和基本不等式凑配系数的解法。”
“那我回去试试。”
松习已经蒙圈了,完全跟不是这两人的奇葩思路,谁他妈吵架吵一半后讨论题目的。
不过松习松开一口气,至少两人不吵了。
然而下一秒。
“找到没有?”江北问。
“没有。”
“所以你什么东西丢了?”
“所以你怀疑我跟邬桥任什么?”
松习:???
快走到宿舍楼下。
江北沉着声音重复,“所以你丢的是什么?”
“吊坠。”刘昭楠跑进女生宿舍楼,离开前丢下一句,“所以你别吃醋了,小公主。”
操,又爽到了。
松习:…………
所以个毛线啊所以。
大无语。
把刘昭楠送进宿舍后,江北折返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松习跟上去,怀疑道:“哥你不会要去帮刘昭楠找吊坠吧?”
“有意见?”江北说完下巴点了下男生宿舍,“你先回去吧。”
现在都十一点多了,等会查寝老师查寝人不在他怎么说?秦远不住校,他没胆一个人框老师啊。
“就说我沉迷学习,还在教室。”江北看出他的顾虑。
“那你等着被宿管扣分吧,”松习嘀咕道,他还是很不理解,“不就是一个吊坠吗?再买一个不行吗?很贵吗?再贵哥你也买得起啊,有必要大晚上去找吗?”
“松松。”
“啊?”松习觉得这声松松有点毛骨悚然。
江北从兜里抽出一只手,懒散搭到松习肩膀上,语重心长循循善诱道:“女孩子身上经常随身携带的一些小东西呢,你不能只用金钱去衡量,你要想想,那些小东西对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重新买一个对吗?”
松习一脑子懵逼,什么钛合金钢大情种。
“学着点。”
“别到老了还孤寡。”
“……”
隔天早上七班一半男生没来上早课。
三班和七班处于不同楼层的对角线位置,两个班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邬桥任打了三班男生后两个班算是杠上了。
昨晚两个班男生在宿舍楼群殴起来,江北找完东西回宿舍时碰上,一开始还挺理智的,他气场不张扬,为人也低调,但控得住场子。
他在着,几乎没人无视他,喊停后七班没人再动手,但三班一个眼镜男嘴太臭,说话也很脏,江北一个没忍住踹了人一脚。
于是群架就打起来了。
办公室里,级组长逮着一群少年骂,老郭和三班班主任都只有跟着挨骂的份。
“一个个精力全都用不完是不是,啊?高三了啊,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屎吗?想什么呢啊!你们两个班主任怎么当的?特别是三班啊,七班领各种奖的时候怎么没你们班一份,这时候倒是有你们班了啊,什么玩意 。”
“滚,全他妈给老子到操场跑圈去,跑不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班主任也写份检查交上来。”
少年人们青春恣意,心性高傲,跑圈可以,绝不认错。
江北平时在七班的融入感不强,带着距离感,七班男生也没觉得他这样的人会多管闲事,但昨晚他动手的那一刻,七班所有男生都挺热血沸腾的,特别是当时旁观袖手的一些学霸,很难说不佩服。
男生之间的情绪表达不在言语,喊声哥,碰个拳,感情全包含在里边。
这就是班级集体感。
操场上,邬桥任说:“连累兄弟们了,之后补课结束我请大家撸串。”
“这顿我帮你记着了啊班长。”
“别说了,老子现在就想吃,食堂都快干吐了。”
体委说:“兄弟们,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啊,都他妈别给七班丢脸。”
一整个早上,整个教学楼走廊上下课挤满人,都在观望操场上跑步的一群男生。
校服衣角帆飞,以江北打头,七班的男生们你拉我,我拽你,没一个人落下,全都遥遥领先于三班的男生。
教学楼上的学生们看得沸腾,五楼走廊上,有人大喊:“七班牛逼,七班永胜。”
刘昭楠没往走廊上挤,而是登上学校论坛,关于江北他们一群男生罚跑步的帖子刷爆了。
“七班是怎么做到的成绩那么牛逼还那么团结?那么多学霸竞争不应该是打得头破血流吗?”
“这波我站七班,三班那谁真恶臭男无疑了。”
“啊啊啊,江北好帅。”
“哈哈哈,隔壁补课的一中都知道江北打架了,我姐妹都找到我问细节了,这人气好绝。”
“绝对的,整个二中,乃至南城所有学校,无数人盯着江北,他是所有人想超越的标杆,但无人能及。”
“楼上说的没错,这就叫本事。”
老郭跟三撮毛也站在教师办公室走廊外观望。
三撮毛道:“你带的这一届学生不赖啊。”
老郭自豪地勾起嘴角,“年轻嘛,就该有年轻的样子疯一把无伤大雅。”
操场上的跑步直到快午休才结束。
一群男生全瘫坐在观众席上,跑步前的气势全无,焉了吧唧的,三班还有男生休克晕倒送医务室的。
“又累又饿,妈的,不想活了。”
“这大好年华,谁就不想活了啊?”
一群男生回头,看到三撮毛,七班数学老师的打扮依旧是那老三样,大码格子衬衫,掉皮的皮凉鞋。
加上空中飘扬的几根小卷发。
拉风到爆。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三撮毛手上提着两个大袋子。
“老师,您怎么来了。”
“你们班主任老郭请你们吃汉堡,我是来当苦力送餐的。”
七班班主任护短不是说的。
一群男生欢呼起来。
松习累成狗,整个人瘫在江北肩膀上,大喘着气道:“哥,我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过得比今天更苦逼,胸口好疼,我不想吃汉堡,我想吃好的。”
江北擦着汗,跑步时感受到手机震过两声,拿出来看。
心肝宝贝:[你跟松习跑完步后来天台,我和秦远给你们买了饭。]
江北勾唇,懒懒叹了声,“松松,好想早恋啊。”
松习:????
秦远在网上订了餐送到后门,保安胖叔帮他们签收,放学后刘昭楠跟秦远去后门取餐,之后又去小卖部买了些功能饮料。
两人提着东西回到教学楼,没有交谈,只是往上走,快到五楼时,刘昭楠听见一道女声从楼上传来。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第一个反应就是:沈玲玉回学校了。
而她刚刚喊的名字,
是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