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道排列题目, 江北和刘昭楠,应该不会有任何人将这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
至少松习一定不会。
再怎么做心里建设,松习依旧没办法相信他哥喜欢的是刘昭楠那一挂女生, 也不是说刘昭楠不好, 就是觉得, 两人很不搭。
他以为的,能hold住他哥的, 怎么着也是个烈焰红唇会玩能浪的野妹。
刘昭楠性格安静,长得温柔, 一双眼睛水灵透亮,他哥冷酷又淡漠,两个人都是话那么少,平时怎么交流,靠意念吗?
而且他哥那张脸, 往酒吧的舞池里骚两下就蛊得很,两人真在一起刘昭楠那样的乖乖女得多没安全感。
再者, 他哥坏得很, 他都不敢想象,刘昭楠那么纯洁的姑娘以后怎么承受得住他哥那畜生的…
操!怎么想到这种事了。
松习一个激灵,扫清脑海里的纷乱思绪, 他今晚不找个人说话真过不去心里这坎,半夜一点钟直接莽到秦远家。
木质的门,他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 而且秦远的手机也打不通,就在他准备放弃时, 门里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奶音:“谁呀?哥哥吗?”
小文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松习道:“对不起啊小文, 松习哥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关系。”小文挠了挠脑袋。
“你哥呢?”
小文爬回沙发上钻进毯子里,打了个哈欠道:“哥哥送外卖去了,还没回来。”
“送外卖?”
“对啊。”
松习在沙发跟前蹲下来,耐心道:“小文,以后不管谁在外边敲门都不要应声知不知道,很危险的。”
“那万一是哥哥忘记带钥匙了呢?”
“你哥哥不会忘带钥匙的,就算他忘带钥匙他有手机啊,他给我和江北哥打个电话就有住处了,不会流落街头的。”
“知道了。”
“快睡吧,明早还读书呢。”
半夜两点钟,门口传来动静。
松习在沙发边的地上动了动坐麻的双腿,哈欠连天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秦远关门的动静很小,从松习视角看,男生宽阔的背微弯着,身上穿着件黄色的工作服外套,那一秒钟,松习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想起高三开学第一天,老郭说过这样一句话:
老郭说,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生来就是牛马,高考不是通天的阶梯,但一定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当时嗤之以鼻,现在想想,他这辈子也就赢在会投胎而已。
秦远转身看到跟个傻狗一样坐在地上的松习时愣了瞬,两人隔空对望。
沙发跟前一张四方形木桌,桌上有一个电热壶和几个杯子,还乱哄哄摆着小文的各种玩具,有些是秦远买的,有些是松习和江北买的,桌角有一本皱巴巴的作业本和一支橡皮擦咬掉的铅笔,书页上歪歪扭扭写了半页“远”字。
秦远脱了身上的工作服,里面是一件贴身黑T,到桌边倒了杯白水灌下,才压着声问,“有事?”
松习皱眉抓抓头发,滚了滚发涩的喉咙,压着声道:“出去说。”
小文已经睡熟,两脚把被子踢开,松习弯腰给她严严实实捂上被子,听到秦远在身后说:“别盖那么多,她怕热,盖多晚上会醒。”
两人来到外边,风吹着,一人点了支烟抽,松习说:“北哥貌似谈恋爱了,对象是刘昭楠。”
秦远不咸不淡应了声,他的反应让松习不解,“你不震惊?”
“有什么好震惊的。”秦远想说早看出来了,但看松习有点可怜,话憋在嘴里没说。
“他竟然瞒着咱两。”他转而操一声。
“他要瞒着咱两你昨天就不回知道了。”秦远咬着烟蒂说,顿了几秒又道:“他也就只给咱两知道了,别人跟前别乱说知道没?以后在学校也别一惊一乍的,就把刘昭楠当普通同学。”
“为什么啊?”松习不理解,“不就是谈恋爱吗?至于搞得那么见不得人吗?这偷偷摸摸一点都不是北哥风格。”
秦远对他智商倒是从没抱过希望,“你给刘昭楠想过吗?就北哥那人气,他跟刘昭楠关系一暴露,你知道会有多少麻烦等着刘昭楠吗?”
松习:“那北哥肯定能罩住她啊?”
秦远没办法了,凉凉道:“你还是再复读两年吧。”
松习:……
“看到北哥给刘昭楠讲题没有?”
“看到了啊。”
“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啊。”
秦远摁灭烟头,淡淡道:“谣言止于胜者。”
松习:……
行,老子回去再读两年书。
松习转而问起他的情况,“怎么回事?烧烤店忙完后还去跑外卖?最近手头紧?”
“反正睡不着,多赚点。”秦远手臂往前一勾,勒住松习脖子,又捂住他嗷嗷叫的嘴巴,“这事别告诉北哥。”
*
刘昭楠以为,她这次叛逆刘谨茹一定会和她秋后算账,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好了腹稿,神经紧绷地等待了一夜,最后等到的是刘谨茹的无视。
这样的结果比刘谨茹大骂她一顿还更加嘲讽。
她的妈妈威风凛凛地站在上帝视角,完全拿捏她的心理,欣赏着她的紧张和煎熬,满意后,告知她自己像个小丑。
这是刘谨茹的无声警告,也是她嚣张的,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权威演示。
刘谨茹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做,她不动声色地限制了她之后的外出自由,也因此,刘昭楠在生日那天并不想告诉任何人。
她的生日在补课前,爸爸是第一个给她发生日祝福的,语言依旧官方,官方到刘昭楠觉得,带着一股老陈式的浪漫。
官方:[亲爱的女儿,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首先祝贺你终于长成一个小大人,其次,很抱歉今年的生日老爸又不能陪你过,爸爸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最后,你永远都是爸爸最骄傲最棒的女儿,学习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吃好睡好,尽力就行。]
官方:[转账1000]
刘昭楠一觉醒来看到这两条消息时想笑又想哭,鼻尖发酸。
这一天里,她在家里陆续收到一些生日祝福,虽然不多,但都很温暖。
郑小宁是用爸爸的手机发来的短信祝福,大费周章。
陈驰虽然没有单独给她发过消息,但发来了Q/Q生日祝福,傲娇地附带着一句系统自动发送。
邬桥任,体委,高寒,松习,大虫。
刘昭楠陆续收到同学们的祝福,并认真的回以感谢。
刘谨茹从房间出来时就见她抱着手机戳,也知道今天是她生日估计在接收祝福,没说什么,她转进厨房倒了杯水喝,一边道:“昨晚说好的,今天跟我去参加张朵儿的生日,收拾下,等会就出发。”
下午六点,刘昭楠跟着妈妈从家里出来,手里抱着一份礼物,刘谨茹在一旁唠叨:“张朵儿的生日聚会请了很多人,我们大人聊天的时候,你也别闲着,多跟张朵儿打交道。”
刘谨茹今天穿了条绛紫色的裙子,脚下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咚咚响,“大方点,自信点,别让妈妈失望。”
张朵儿的生日聚会在南城最大酒店举办,现在出国留学的资质审核严格,刘谨茹想要借着张朵儿妈妈帮女儿准备出国手续蹭一趟顺风车,自然也得有点表示。
张朵儿这场生日party是她亲自费心准备的,场地最好,折扣最优惠,甚至自己亲自从头盯到尾,到达生日聚会地点后,刘谨茹拍了拍刘昭楠肩膀后就先加入妈妈们的聚会聊天局里去,留下刘昭楠。
音乐声和过往人群包围着刘昭楠,她却像是找不到落脚点,无措而拘谨的站在一个角落,抬眼去看不远处的刘谨茹。
原来刘谨茹笑起来嘴角是有浅淡梨涡的。
原来刘谨茹话也不少。
原来刘谨茹不是时时刻刻都高傲地昂着头,气势凌人。
那是一群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女人,她们穿着华丽,笑不达眼底,下巴尖刻意地微仰,刘昭楠不了解刘谨茹在酒店里的工作常态,但她洗茶斟茶的动作极为熟练。
刘谨茹在一群女人里,比她们低着半个身子,膝盖露在裙子外,一只抵在地面上,在一群人里面,更像个服务贵妇们的服务员。
这样一幅画面对刘昭楠冲击很大,眼眶又酸又涨,喉咙发紧。
刘谨茹这个人。
她忽视你,所有行动轨迹却又围绕着你。
那种窒息的关注和接触不到的关心同时夹击着刘昭楠,让她对刘谨茹的感情很复杂。
她从没抱怨过自己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可是这一刻,她清晰的感受到—
阶级,地位,金钱,这些通通挡在她想走的路前,也压弯刘谨茹高傲的背脊,是陈折林逢年过节都缺席的重要因素。
为什么刘昭楠那么清醒,因为她早早就看清这一切,因此满心抱负,想变优秀,想成为出色的人。
只是当这样的现实具象而真切展现在眼前时,她还是会感到难过,也心疼爸妈。
直到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刘昭楠眨了眨眼睛掩盖住情绪,转回头,看到今天的寿星张朵儿。
漂亮的公主裙,柔顺的卷发,闪光的水晶冠,眼前的女孩一如她上一次参加沈玲玉生日见到的那款,只是相比起沈玲玉,她跟这位张朵儿更不熟悉。
以前上舞蹈班,她们除了同处一个班外,没有更多交集,刘谨茹曾经一直把她推往更高的圈子,但刘昭楠却融不进她们。
张朵儿像沈玲玉一样,她们的友态度是自来熟,但不交心。
刘昭楠嘴角牵起个微笑,把礼物递给她,“祝你生日快乐。”
张朵儿笑着说谢谢,接过她的礼物后挽起刘昭楠的手往楼上走,“这里是大人的场子,我们上去玩吧。”
到楼上,张朵儿给刘昭楠递了杯果汁,“听我妈妈说你也想出国?你出国学什么?”
“我不出国。”刘昭楠有自己想走的路。
张朵儿哦了声,也不甚在意,转而跟她聊起八卦,“你在二中读书,追你们学校校草江北的人多吗?”
“不多。”
喜欢他的人多,追他的人不多。
“早知道他去二中读我也跟去了,他中考全市第一,好多人以为他会去一中,”张朵儿轻轻叹一口气,“我家生意上跟他继父有来往,也给他家发了邀请函,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早知道什么啊朵儿宝贝儿。”一道尖细的男音由远及近,刘昭楠对这道声音像是应激一般,生理性不适地皱了下眉。
张朵儿忙迎上前,“淙宝你怎么才来,你嘴角怎么啦?”
“没事,不小心弄到的。”郑淙家里有钱,在拉丁圈里号称妇女之友,为人也浪,是个双,让人上也上人,玩得很花,交友圈里也尽乎有钱人,好面子,自己被揍这种事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跟张朵儿聊着天,视线却越过张朵儿看到刘昭楠,眼神上下打量了翻,“你生日聚会还叫了她?”
张朵儿目光跟着看向刘昭楠,小声道:“我妈叫的。”
十八岁的刘昭楠不是四十七岁的刘谨茹,中间缺少着二十九年的社会阅历,学不会两面三刀,也做不到刘谨茹期望的自信和大方。
小姑娘站在陌生而华丽的生日场地里拘谨又沉默,安安静静的处在一个角落。
聚光灯下,寿星张朵儿被一群好友包围着,接收着来自大家的夸赞和祝福,礼物抱了满怀,一群人说笑玩闹,有人提议,“来玩抽卡游戏好不好,真心话大冒险。”
大家都很有兴趣,拿出卡牌来在沙发区围成一圈,郑淙坐在一堆女生里,手里洗着牌眼睛却看向远处的刘昭楠,提议道:“诶,也叫刘昭楠来玩呗。”
张朵儿这才想起来忘记了刘昭楠,点点头道:“你们先玩,我去喊她。”
很快两个女生走近沙发区,刘昭楠和众人不认识,和张朵儿只算泛泛之交,和张淙发生过不为人知的纠纷,坐在热闹的沙发里,像个孤独战士。
几圈卡牌玩下来,有女生开始认真看向刘昭楠,惊讶道:“你玩牌怎么那么厉害?”
毕竟她看起来温柔又安静。
刘昭楠温温一笑,“跟哥哥学的。”
确实是跟陈驰学的,小时候她经常跟在陈驰身后玩,什么都爱有模有样的学。
在大家佩服的眼神里,刘昭楠对视上张淙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她没有闪躲,无声和他对峙,绝不退让。
就像四年前在舞蹈班,舞蹈老师把两人留下来加训,老师抽空去倒水的时间,张淙对她动手动脚,她毫不犹豫的用早就备好的刀划伤他的手臂。
后来大家只知道张淙一个月没有去上舞蹈课,而他家里又有钱有势,从那晚过后,刘昭楠就被舞蹈班开除。
张淙没料到刘昭楠竟然那么会打牌,想让她出丑的算盘没打着,心里很不爽,张淙开口道:“哎哎哎,今天朵儿的生日,大家都得有点表示啊!”
“什么表示啊?”
“才艺表演啊,我刚刚可是卸下老脸跳了五分钟的钢管舞呢,谁还没有才艺表演啊,可别想浑水摸鱼。”张淙说着这话眼睛扫过刘昭楠。
刚才玩纸牌,输的人几乎都选择大冒险,没有人愿意袒露真心,而是各种才艺表演都拿出来,只有一把没输的刘昭楠,从头至尾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没动过。
一群人撇清关系说自己已经表演过才艺,张淙笑着看向刘昭楠,“我记得刘昭楠还没上过才艺吧?”
一群人起哄。
张淙和刘昭楠对视着,波涛暗涌,张淙嘴角扯着笑,却不安好心道:“不如来跳段拉丁吧刘昭楠,这你可熟了。”
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刘昭楠无声看着张淙。
“你配吗?”刘昭楠问。
气氛一下子骤降到冰点。
突然,整个宴厅陷入一片黑暗,人群骚动起来。
刘昭楠先是感受到一阵清爽的薄荷气息靠过来,混杂着浅淡的烟草味,是她熟悉的,从江北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接着肩膀上落下来一双手掌,宽阔稳重的捏着她的肩骨,耳边极近的响起江北的声音,刘昭楠甚至能感受到温热气息喷薄在耳廓上时的酥麻感。
“刘昭楠,别怕,这里有人认真看着你。”
不是敷衍,没有嘲笑轻视。
刘昭楠心脏重重砸了下。
“想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