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楠, 我说你左口兜单词本右口兜小人书，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很特别。”
刘昭楠擦发的手一顿, 抬起头看江北。
脖颈跟着热起来。
江北视线移到桌上的那瓶还未拆封的红豆酸奶，微微直起点身, 手伸过去扒拉过来，他低着头, 手指拆开吸管的包装袋。
嗓音低缓道：“以前我能自己调节情绪, 这次不行, 刺你你不高兴我也挺不爽。”
吸管啪的一声插进酸奶盖里, 江北把酸奶推回给刘昭楠, “所以，刘昭楠，你跟三班陈驰什么关系？”
江北重新抬起眼睛看向她。
窗外的雨飘在玻璃窗上发出滴答的响, 又无声留下一条条蜿蜒的水痕, 收银台的小姐姐忍不住频频看两个高中生，男生侧脸立体，眼睛凝视着对面的女孩，直白又热烈，莫名让人脸红心跳。
刘昭楠回视着江北, 人却有些愣怔。
“你不说我自己会去搞清楚, 但我想从你口中听到答案。”江北说。
刘昭楠整个人都是乱的, 心跳很快，但她觉得并没有隐藏跟陈驰关系的必要, 如果不是陈驰在学校从来对她视若不见, 其实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坦荡。
她语气有些不稳道：“他是我哥。”
“亲哥？”
这种问法真的太让人容易误会了, 能让人无限遐想, 刘昭楠有些不自在，也才发现，这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跟女生划清界限，没有任何女人能招架得住他这样的直球，他真的很会钓，花心起来，应该也会是段位很高的渣男海王吧。
她思绪乱飘，懵懵懂懂回答他，“他是我大伯的小孩。”
只希望他别再开口了。
江北垂下头，得到想要的答案嘴角无声笑了下，低低道：“本来还以为是情敌。”
抬起眼，看刘昭楠脸红到不行，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江北突然嗤笑一声，“想什么呢？”
刘昭楠急道：“没什么。”
江北又笑一声，低低道：“骗鬼呢。”
刘昭楠脸更红。
江北干脆把话讲开，盯着刘昭楠道：“别胡思乱想了，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刘昭楠抿唇，也不想问什么，就希望两人以后别再有交集了，于是突然出口道：“如果我哪得罪你了我跟你道歉，但你以后可不可以别盯着我了？”
江北愣了下，他以为自己慢慢来，一点点靠近她会好一些，总不至于她太惊慌，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突然觉得自己太他妈婆妈了，忍不住笑起来，肩膀都跟着颤。
刘昭楠眨了眨眼，不知道这人笑什么，直到江北撩起眼皮看着她，那眼神让刘昭楠有种说不出的预感，心跳越来越快。
“还真以为我给你打掩护，送你去医务室，给你糖，总是针对你是闲的？”江北缓缓道。
“听清楚了，送你去医务室是我愿意，给你糖是我想，甚至闭幕式演讲，也是因为知道你考试后情绪不好想着怎么安慰一下你。”
“还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吗？”江北看着刘昭楠惊慌的样子，低低道：“我敢说，你敢听吗？”
没有人见过江北把妹，所以谁都不知道他把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也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又坦白吗？
刘昭楠心脏快得不行，试图保持理智想要弄清楚一切，“为什么是我？”
江北笑了一声，身体懒散靠回椅背上，目光看着玻璃窗，“为什么？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为什么，我做事从来随心所欲。”
窗外的雨声渐渐落下去，刘昭楠的肚子不争气地小小叫了声，她正羞窘时，江北从椅子上站起来，适时中断话题，让她知道自己心意就行，其他的给她点时间思考。
他拎着打火机点了点桌面，“吃完，我出去抽根烟。”
“酸奶也喝了。”
刘昭楠看着他挺阔的背脊，长腿迈步往外走，边走边低垂着头点烟，动作里透着浑然天成的痞劲，他好像想抽那支烟很久了。
不久刘昭楠就接到刘谨茹的电话，刘谨茹语气很冷，“几点了，还不回家？”
刘昭楠看向窗外，雨停了，解释道：“被雨困住了，马上回来。”
挂完电话，刘昭楠快速收拾桌上的毛巾叠好，这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走了。”
她抬头看，江北站在店门口，身后是漆黑的夜幕，江北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垂在裤边的手指里夹着猩红烟头，不可一世的模样。
刘昭楠错觉，这人明明在外边，又好像很了解里面的情况，她哦一声，拿起书包背到身上。
江北目光微不可察地瞥了眼桌子，上面的东西还真一扫而空。
挺能吃啊，刘昭楠。
他挑了下眉，脸色却很明朗地转身离开。
刘昭楠跟出店门时，江北正站在马路牙子边，身后闪着霓虹灯光，而手上的香烟已经不见。
“送你去公车站。”江北说。
现在太晚了，刚才又经历过危险，刘昭楠没拒绝，说了句，“谢谢。”
江北嘴角勾起个笑，突然来了句，“刘昭楠，这是你对我说的第六声谢谢。”
他明明没说什么，刘昭楠心跳却漏了半拍，又忽觉他应该是个思想上很浪漫的人，顿了几秒后跟上去。
下过雨的缘故，路上人很少，街边的林林商铺都还亮着灯，南城的绿化带以银杏树为主，一场雨后，地上全是残败的树叶。
两道影子被路灯拉长，影影绰绰地在地上移动，偶尔，两道影子因光线角度而重叠。
刘昭楠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并且她像是今天重新认识了江北，那个酷拽冷淡的男生，原来说话那么横冲直撞又坦荡真诚，像个无所畏的少年人，所以当他又开始说话时，刘昭楠后背都不自觉紧绷，怕自己的思绪会被他扰乱。
江北侧眸看她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心里轻嗤了声，目光拉长，看着远处的某个不知名光点，散散开口道：“刘昭楠，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但别放弃。”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既不严肃也不认真，更没有同情或是担忧的情绪，透着一股纯聊天的轻松意味，接着悠悠道：“你的努力有人看在眼里，但找对方向的努力才有意义，别困着自己，大胆一点。”
夜风吹着，刘昭楠眨了眨眼睛。
她一点没想到他会跟她聊起学习，垂下眼睛，很想说这个道理其实她知道，很多次，她都在寻找这个所谓的方向，但放眼四周却是围墙，她知道自己一直被困顿，可江北却也是第一个这么对她说的。
过往十七年，没有任何人像江北这样试图解读刘昭楠，去理解她的情绪，去思考她的行为反应，从她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
刘谨茹对刘昭楠有高乎一切的目标要求，陈折林作为男人，又是没多高文化的男人，也不会思考那么深层。
往后刘昭楠回忆，其实江北在她生命里是许多次第一和唯一的存在。
就像现在，刘昭楠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得到过支持。
她没忍住，侧着头悄悄看江北一眼。
江北知道女孩的偷看，影子上，她好像仰起脸亲他下巴。
江北暗爽地勾起个嘴角。
到达公交车站，刘昭楠乘坐的175路公车也恰时到来，她上车后坐在窗边，不知道说什么，打开窗户跟站台上的江北说了声谢谢和再见。
少年揣着兜，背后是闪亮的广告牌，柔软的头发被风吹着，轻抬下巴点一下，嗯了声。
城市夜景透着浮华的繁荣，公交车厢里，都是一些朝九晚五刚下班的社畜，气氛低迷，很安静。
刘昭楠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也会是这其中的太仓一粟，她安静地思考着江北的话。
回到家，客厅里亮着一圈幽暗的壁灯，打开顶灯后，视线变得清晰，沙发处没有刘谨茹，茶几上有一本小册子。
刘昭楠走近拿起来看，是一本出国留学宣传手册，她心里咯噔一声，脑袋也霎时一片空白。
家里的房间都没有独卫，客厅旁边有一个共用的卫生间，刘谨茹从浴室出来时恰好看到刘昭楠拿着小册子看。
这一晚母女两都没多说什么，更没触及这小册子上的出国留学四个字，但刘昭楠知道，刘谨茹自己又在筹划什么，只是在等时间成熟通知她而已。
刘昭楠莫名觉得无力。
照例做完作业背完单词已经快一点，效率比平时慢了三十分钟，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有些消化不过来。
回到床上时她习惯性睡前刷手机，才发现一个小时前江北给她发了两条微信，刘昭楠犹豫着打开聊天框。
(：[以后不懂的来问我，别他妈让我去请你。]
（：[我给全班讲题，只是因为想给你讲题。]
刘昭楠一下子把手机扔远，脑袋更加晕乎，低低道：“疯了。”
隔天回到学校，教室里依旧是熟悉的那些面孔，有些东西却悄然不同，有时和江北猝不及防对视上一眼，那种同一屋檐下人人得见却无人知晓的某种牵连让刘昭楠有种精神刺激的悸动。
她控制不了脸颊又热又红。
高三所有人离高考最近的体验除了模拟考外就是十二月初的高考报名，学校的实验楼为此停了高一高二这一周的实验课。
高三很苦，但偶尔又觉得全世界都在为你开道。
所有班级轮流来，七班高考报名在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实验楼在教学楼西北面，光线最不好，所以当初没用做教学楼。
老郭站在讲台上看大家，知道女生都比较爱美，特意提醒道：“等会儿要当场拍照，照片不仅要用在你们的高考准考证号上，以后还会跟着你们进入大学，大学录取通知书，大学学生卡这些都要用你们等会拍的照片。”
老郭背着手走下讲台，出门前冷漠又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要整理的赶紧整理。”
知道老郭刀子嘴豆腐心，学生们都翘着尾音欢呼。
“知道啦。”
“爱你，老郭。”
郑小宁整理了一遍校服，扯了扯刘昭楠袖子道：“昭楠，你看我行吗？”
郑小宁的肤色白白的，五官也很小巧，鼻梁骨上的眼镜显得笨重，笑起来有小虎牙。
刘昭楠看着她的黑框眼镜，犹豫几秒道：“眼镜调整一下更好看。”
郑小宁抿着唇，“我眼镜是不是歪啦？我就知道，我早上在食堂打饭时眼镜被撞了一下，难怪今天戴着都怪怪的。”
她取下眼镜，又摸了摸鼻梁骨，“可是我戴眼镜的痕迹很明显，不戴眼镜照估计更不好看。”
刘昭楠没安慰她，犹豫几秒拿过她的眼镜看，抬眼看郑小宁道：“你相不相信我，我给你掰一下镜腿试试？”
郑小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两人坐在一起这段时间，刘昭楠甚至还给她修过表，惊讶，“你还会调整眼镜？你生活技能会的太多了吧昭楠。”
刘昭楠不好意思，试着力度给她掰了几下眼镜腿，郑小宁重新戴上眼镜后自我感觉都好很多，一个劲谢刘昭楠。
去到机房，大家先排队拍照，江北拖在队伍最末，老郭临时逮住他把纸质报名表塞给他，让他等会儿发给大家仔细对照着填。
然后把秦远叫走。
松习八卦地看着老郭和秦远走远，问道：“北哥，老郭叫老秦干嘛？”
江北目光也看着两个背影，若有所思，“不知道。”
刘昭楠拍完照片后回到自己的计算机跟前，她正凝神看着屏幕，突然一截冷白皮的手臂横亘进来。
江北手指捏着她的纸质报名表摁到桌子上，周围是小声交谈和排队的的同学们，江北睨着她噗唆的眼睫，起了逗人的玩心，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拖着低沉散漫的懒调道：“手艺还挺好。”
这人简直大胆得过分，刘昭楠不敢抬头，脸颊火辣辣的，郑小宁拍完照正朝她走来，口中念着，“昭楠，真的太感谢你帮我修眼镜了。”
刘昭楠：……
我谢谢你。
郑小宁往这边过来，桌子旁边的江北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在不急不缓的说话，“我昨晚失眠了。”
刘昭楠紧张得心脏快跳出胸口，这时头顶缓缓传来声音，“刘昭楠，躲我没用。”
郑小宁来到两人身边时，江北刚好往前面走去，郑小宁坐下来，疑惑道：“昭楠，你怎么脸那么红？感冒了？”
刘昭楠：……
郑小宁又感慨，“大佬三年都不愿意当班干，发报名表这种场面还真难得一见。”
刘昭楠：……
最后一节课填高考志愿的好处就是能提前去食堂干饭，陆陆续续，不少人提交报名后就提前离开，郑小宁检查无误提交后问刘昭楠，“去吃饭吗？”
刘昭楠哑口，“你先去吧，我再检查一下。”
教室无人后，刘昭楠点击提交，慢吞吞把纸质的报名表折起来，然后看到，报名表背后的右下角有一小排黑字。
笔锋炯劲，
南楼梯口，
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