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漾在地上,江北的语调温凉懒散,刘昭楠捏着试卷的手指却蜷缩了下,没来由地,就是肯定,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的是,江北是发现她了,还是发现有人。
没多久一群男生离开,隔了好一段时间刘昭楠才回教室,刚走进教室,就听见松习他们在说天台可能有只猫,明晚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捉到。
怎么还在说这事,刘昭楠垂着头往位置去,刚好后桌喊她,她抬起头,视线却和最后一排,正懒懒靠在墙皮上听松习他们吹牛的江北撞上。
他微侧着头,目光盯着她,眼神没有松开的意思,刘昭楠先匆忙错开视线。
好像,江北是发现她了。
*
江北他们这一闹,像某种无形的开关,让七班又恢复一些以前的生气,同学之间会讨论问题,下课会聚在一起聊一下最近时事热点,不再是每个人都防备心极强地埋头苦学。
这人明明不是很合群的那一类人,也不是爱领导的性格,身上却有种能凝聚人心引领人的本事。
不过他们也闯了祸,后黑板原本是出好的新学期黑板报,被松习那瘦叽叽的背擦了个干净,全年级老师都拿江北当宝似的供着,只有老郭一视同仁。
三个男生被拎教室门口站了一节课,老郭要求他们三在学生处验收黑板报的人来前给她弄回到原来一模一样。
班里好些女生都主动说帮他们出板报,但全被江北拒绝,吃饭的时候,松习问江北,“哥,班上好些女生要主动帮我们收拾烂摊子,你怎么全拒绝了?”
“你手残了?”
松习不要脸的一本正经接话,“我们三个粗老爷们,跟手残有什么区别?”
几乎是异口同声,秦远和江北无情撇清关系,“别带我。”
松习这人没什么大脾气,小脾气倒是一阵一阵的,跟抽风似的,看着两人,气得撂筷子不吃了。
江北不理睬他,跟秦远说:“放学你先走,黑板报我跟松习整就行。”
秦远有点特殊,他妹正上小学二年级,每晚都得去接人放学,他是整个七班唯一不用上晚自习的人。
江北话不多,但心细地考虑到了这点,秦远也不婆妈,应了声好。
*
江北跟松习出板报这天晚上,轮到刘昭楠值日,执勤表是劳动委员那根据花名册排的,跟她一同值日的还有沈玲玉,邬桥任和高寒。
沈玲玉有事,邬桥任帮她值日,而邬桥任不想倒垃圾早早选了打扫教室,十七八岁的人都有卫生自觉,教室不难打扫,一群青春期的男女生倒是很能造垃圾。
用教室门口的超大号垃圾桶盛满垃圾,刘昭楠和高寒一人一边提着手环去倒垃圾,一路无言,直到垃圾房高寒才道:“你放开吧,我进去扔。”
刘昭楠说:“没事,我跟你进去。”
垃圾桶太大,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一人一边,到半路,高寒先打破安静道:“你假期没去补习班?”
“嗯。”刘昭楠回答简短。
双方父母认识,但两人交集其实很少,就是前个假期一起上过补习班,就算在补习班两人交流都很少。
其实高寒和刘昭楠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类人,他们这类人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和狠厉,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目标。
对高寒而言,他是走竞赛保送这条路的,且机会很大,于身边其他人,你能跟上我,那我们就能一路,你跟不上,谁也不会等谁。
刘昭楠则是与他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状况,习惯了身边的人步伐都太快,因此也适应了没有共频的人,她这样的人也适合独处。
高寒说:“我刚才注意到你在解一道物理附加题,解出来没?”
刘昭楠:“还没有。”
高寒看出来她是被难住了,悄悄偏头看了眼刘昭楠,女孩脸颊白皙,五官温润,紧了紧手里的拉环,高寒说:“你给我点好处,我教你解吧。”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的要求不高,”高寒补道。
刘昭楠还是没答应先询问:“什么好处?”
“一道题,能换句生日快乐吗?”
刘昭楠沉默几秒,感觉旁边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在等回复,思考后温吞地说:“那道题老师明天估计会讲,教不教我都能跟你说生日快乐的。”
刘昭楠不是像沈玲玉认为的那样不谙男女,只是很多时候都保持沉默,此刻她没有回避也没有模棱两可,用一种很温柔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高寒依旧是追求高效率的那个人,没为谁改变丝毫,只道:“我懂了,谢谢。”
但他又说:“来日方长。”
回到教室,高寒还是拿起刘昭楠刚才做的那道题来看,邬桥任也是班里的学霸,见讨论题目自然而然地就加入进来。
刘昭楠思路跟不上这两年级前十,很快落队,于是她就没再插嘴,站一边听着,但这样你争我辩在知识里探索的氛围很好。
用刘昭楠的话说就是很多东西都只是高三限定。
讨论到一半,邬桥任想起什么,看向刘昭楠道:“彩色粉笔教室里没有了,你去问一下江北跟松习,需要的话你拿钥匙给两人让他们去天台保管室取。”
五楼的班级每周都要轮流打扫七楼天台上的保管室,里面一般堆放粉笔,三角板,体育器械之类的教学用具。
而今天刚好轮到七班打扫,保管室的钥匙此时就放在刘昭楠的桌洞里。
刘昭楠讷讷地看着邬桥任,轻抿了下唇角看向后面,教室后排就剩两人,松习正捧着手机打游戏,一旁的江北懒散地靠在后墙上,耳朵里塞着黑色的新款Air pods,在听歌。
不是很愿意地,刘昭楠从桌洞里拿了钥匙走向后面,她步子很轻,但江北却很敏锐地感知到什么,突然抬起头。
男生的下颌弧度优越,微抬着下巴,锁骨往上,女生们口中性感的喉结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刘昭楠眼底下,刘昭楠眼睛像被烧灼到快速移开。
再往上,猝然对上江北侵略性极强的眼睛。
刘昭楠心跳漏了半拍。
避开他锋锐的视线,刘昭楠垂下眼,在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步子,声音温吞地解释一遍邬桥任的话,然后把钥匙递出去。
余光里江北站了起来,很高,脚下突然被一片阴影遮挡,随着覆盖到身上的阴影越来越往上,刘昭楠一整颗心收紧起来,接着头顶传来很漫不经心,没有任何诚意的一句话,“我怕黑。”
江北的声音不大,却是松习能听见的程度,闻言松习忍不住眉间惊悚地抽动了几下,开口道:“哥我跟…”
“你也怕黑。”
江北侧转过头瞥向松习,松习话被打断后有些茫然地和他对视,想说自己不怕黑,然后听见江北跟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跟刘昭楠去拿粉笔,懂?”
江北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松习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凉,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和江北单独相处,刘昭楠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寂静的楼梯上,两人没有交流,垂下的目光里却能看到江北落在楼梯上的影子。
刘昭楠走在前面,看着地上的影子晃动,脑袋里转着各种数学公式想要分散注意力。
刚转上七楼楼梯,刘昭楠听见江北喊她的名字,温凉的,带着恹恹的情绪。
她站在楼梯上转回头,江北站在几阶台阶下,双手散散揣在兜里,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刘昭楠克制着心跳,极力保持镇定。
“题难住了?”
刘昭楠心脏一滞,后背控制不住的熏起一层热气,错开目光,安静地嗯了声。
“知道了。”
回到教室后,高寒和邬桥任还在讨论题目,没多久邬桥任说:“今天太晚了,这题太难有时间再解。”
离开前,邬桥任目光看向教室后面,他的目光先落在江北身上,都是学霸,他跟高寒却是与江北截然相反的类型。
江北天资聪颖,学习和兴趣能轻松平衡驾驭,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他们不行,所有时间都必须应付在学习上,气场不一样,自然就不太熟,并且江北这人身上的疏离感很重。
邬桥任犹豫几秒最终看向松习,“记得离开时关教室灯。”
尽管后黑板依旧一片空白,松习耍酷似的抬起手,比了个OK的姿势。
一旁的江北,也懒散撩起眼皮朝门口看过去。
刘昭楠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邬桥任说话时江北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头一直垂着,从她的视角看,江北的颈弧很优越,下颌被教室灯光切割出一道分明的阴影。
没想到他会猝然抬眼,并且直白锋锐的直接看过来,刘昭楠视线和江北撞上的那一刻,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回过神后下意识地快速退了两步,站到教室外。
江北盯着突然空了的教室门口,没什么情绪地收回目光,又低垂下头。
三人离开教室后,整个校园逐渐空寂得没有任何一点声响,后黑板原先那板报,松习瞥到过无数次但没记住,打完游戏后一脸愁苦的凭模糊记忆在网络上找相似黑板报。
松习偏头看江北,视线忍不住盯着他耳朵里的Air pods,心想他也搞点音乐放松放松,于是上手捞走一只塞耳朵里,下一刻却皱眉,“哥你耳机里怎么没声音?”
江北懒洋洋的瞥他一眼,“分人。”
松习:狗屁。
松习心态没他这么好,一脸衰样看着江北,“哥,这板报到底怎么搞?”
江北微皱起眉,嘘道:“别吵。”
松习一脸纳闷,偏头看着江北,后者把Air pods从耳朵里取下,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动了下肩颈,复而低垂下头,灯光落在细腻的后颈上,后背弓成一道好看优越的弧形,手在桌洞里摸索半天,最后从桌洞里掏出一张草稿纸和一支黑笔。
松习:“什么意思?”
江北懒懒开口,“我先算个题。”
松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