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境矿脉, 并非普通的玉石金银,而是天地灵气所聚,在山川大泽,江河湖海中沉淀。
祖师爷为何选择在此处开宗立派, 不是因为风光秀美, 重峦峻岭, 也不是因为风水之类的玄学——就是为了这底下的宝贝。
该宝贝一日尚存, 护佑太初境灵力充沛, 修道之人吐纳的成效便比外界要快上一些。
云舒尘此言一出, 几位长老俱是一愣, 万万没想到她会把算盘打到这上头来。
“不可。”钟长老身为她的师兄, 率先开口, “不管如何,灵矿不能开采, 此乃太初境开宗立派之根基。”
“这要是出了点篓子。”周山南摇了摇扇子,“到时候就没脸飞升去见祖师爷了,不过横竖也不关我的事。代掌门你自己定夺。”
云舒尘看向越长歌和柳寻芹, 挑眉问道,“你们觉得呢。”
“太初境矿脉有许多处,”柳寻芹平视前方,“不动到灵素峰脚下就成。”
“不过,”她看向云舒尘,“你动太初境矿脉做什么?若单单只是为了钱,得不偿失。”
坐在掌门之位上的女人,抬袖间翻转手掌,灵力星光点点,汇聚成了一副偌大的太初境全貌图, 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她勾勒出几个偏远部分,“我以阵法推演过,除去这几处,对于大局几乎没什么影响。这些灵矿挖开以后,留下的位置较好的坑洞可用于添置洞府,另一部分视条件储存物资。”
“至于灵矿,世间人人稀罕,挑出的边角料倒可以卖一卖。”
“至精至纯的,全部炼化为丹药,供内门历练奖励,比试奖励之用。”
云舒尘一一扫过他们,“话到此处应该都懂得。诸位意下如何?”
把天地凝华汇聚于一颗小小的丹药中,吞服一次,对于修炼大有裨益,是真真切切可以内化的东西。
相比起这个,平日里门派奖励的一些法宝兵器,都只是“外物”而已,锦上添花。譬如剑修来说,倘若真能有剑仙之姿,飞花摘叶都是剑意,何必拘泥于外物。
在和平年代,许多内门弟子看破此道,无心为宗门做事,只是一门心思闭关修炼,企图早日飞升。
于己身而言,的确足够清醒。
可是太初境偌大一个宗门,总得有人去跑腿,历练,接悬赏,开拓秘境,这是太初境维系内外门正常运行的源头活水。
而这样一来,势必会让弟子撇去许多的修炼时间——这些小活小业的收益除却锻炼了一下实战以外,远不如静心打坐一小时来得强。
现在的孩子已经懒到什么程度了?宁愿在演武场对着幻化而成的武士砍一上午,也不愿意深入老妖巢穴摸一尾大鱼。
这些丹药作为奖励,一能提高宗门子弟的整体实力,二则能作为诱饵,让他们躺平的灵魂支愣起来,为宗门蓬勃出力。如开源之流,生生不息。
话音刚落,一只纤纤素手以千钧之力往那桌案上一拍,“开!”
越长老眉飞色舞,“这等宏图霸业,为何现在才拿上台面讲!师姐,旁的不说——这东西挖出来,长老是不是酌情也得多分一点儿?”
“……”
云舒尘没打算对太初境主要的矿脉下手,这让其它几位心中微松,如此解释一番以后,虽有疑虑,但还算可行。
“圈定的灵矿虽只几小处,但总量算来仍然不小。”钟长老问,“谁来挖?”
“本座听闻外门弟子有六千余人,平日修炼吃饭,太初境都是供着的,平白积攒了这么多年功德。”
“也是时候报答了。”
云舒尘微微一笑,而后她又说,“历代掌门私库内,倒是存了不少好物。搁着也是搁着,不如拿出来仔细清点一番,无用的暂且卖掉,有用的分于各峰。如何?”
曾有祖辈道,大多数人的脾气总是折中的。单提出要动掌门私库,长老们自然不那么容易答应,可若是直接说服其动了灵矿这等太岁土,如此细细比较,接受开凿掌门私库的事儿,一下子就显得相当轻微起来。
最终代掌门推演良久,向诸位长老保证,行如此之策,日后每一峰的月俸少说翻一番。
他们确认这推演合情合理,于是再没人说半个不是。
卿舟雪在鹤衣峰上清修几日,偶一日去剑阁学艺,却发现师兄师弟都不在,整座主峰空空荡荡,清寂得走路似能听见回音。
这与平时的热闹大相径庭。
她便去了一趟春秋殿,殿中无别人,只见云舒尘闭着双眼,安静地靠坐于掌门的高座上,昏黄斜光映出了她面前浮动的微尘。
“师尊?”
云舒尘缓缓睁眼,打量她一二,“你怎的来了?”
“本是来学剑的。”她说,“只是峰上无人。”
徒儿果然是一见着她就会习惯性地靠近,这样几句话的瞬间,云舒尘便瞧着她自门口走到了掌门之座旁边,这位置还算宽敞,她的目光落在她身侧,似乎是想坐过来。
云舒尘悄然垂下一只手,装作漫不经心地摁在身侧的软垫上,委婉地表达了拒绝。
卿舟雪驻足于她身侧,没有再进一步。
可是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云舒尘脸上,发觉她的脸色又苍白了些,“师尊,你近日晚上也不曾回来。”
“是没有睡觉?”
最近太初境形势动荡,云舒尘确有几日已经未休未眠。她拿手摁了摁眉心,“这不是在睡么。你一来,又将我扰醒了。”
“这样睡对腰不好。”卿舟雪不为所动,清声说,“师尊平日还要久坐处理这些事务,本就伤腰,自然得注意一些……”
“打住。”云舒尘仍揉着眉心,“啰嗦。”
她的徒儿年纪不过十八,平日里虽不动声色,但每每在养生这一方面念叨起她来,总是揣着一种八百八十岁的口吻。
忽然,她的眼前再落下一片白绸,像天幕飘过的云。那是卿舟雪的衣袖,而后又被卿舟雪的手指撩开。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云舒尘的身后,以柔力抵住她的太阳穴,缓缓揉起来。
微凉的指尖贴上眼角附近。
云舒尘偏头撇开她,盼着能保持点距离,“不必。”
然而,一块掌门令牌垂在她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卿舟雪拎着那令牌,正色道,“师尊见了这个,按照太初境律令,得听我的。”
那木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正是卿舟雪初入太初境那一年时,掌门赠予她的。
云舒尘微微一愣。
于是徒弟满意地把掌门令牌收回去,然后低下头,继续安静地揉着她的穴位。
她耳边一缕乌发垂下来,时不时蹭刮云舒尘的侧脸,带来细细密密的痒意。
这手法不得不说,力度适中,很是舒服,并不似新手。云舒尘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情问了一句,“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近日去找白苏师姐学的。”
徒弟的声音清冽温柔,手指下挪,又摁上她的肩膀,“这里也是会的。”
云舒尘忽然想出这么一副画面。卿舟雪和白苏也如这般亲密,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一人教一人学,正如她们目前一样。
想到此处,云舒尘又顿住。
她何必去想呢。
正心绪微恼之间,卿舟雪偶然摁到了一处分外妥帖的,于是肩膀的酸处一下子被拿捏得十分恰当,她尚在思考,下意识舒服得轻嗯了一声。
卿舟雪的手顿住,“弄疼了?”
什么疼了?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混账话。
虽然知道这丫头只是很寻常的意思,但是入耳的一瞬间十分滚烫,还是让云舒尘整个人都僵了一瞬,慢慢才回过味来。
“没有。”
她忽然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回眸道,“你看起来倒是很闲。”
由于起身的动作太突然,卿舟雪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就这样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中,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云舒尘,“不按了吗。”
云舒尘自桌上随意拿了几本名册递到卿舟雪手里,不再看她一眼。
“既然闲着,你也去监工。”
*
卿舟雪在走出大殿时,感觉云舒尘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但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但总之,在某一天开始,云舒尘对待她的态度疏离了很多,原因不明。
想不通的事情,卿舟雪一般先搁置下来,过一小会儿再想。也许在某一日就会茅塞顿开。
她浏览着手中的名册,名字大多是陌生的,那么便是太初境的外门弟子。
来到灵矿开采的那一处,眼前的场面震慑住了她。一堆一堆的外门弟子黑汗水流地在那儿搬矿石,人连着人,大有秦始皇千里修长城的气势。
阮明珠也来帮忙凑热闹,她虽是负责监工,但是却偶尔也下场搬一两堆矿石。瞧见卿舟雪,眉毛一扬,“呀,九天神仙终于舍得下峰了。”
卿舟雪没有理会她的打趣,问道,“这是作甚?”
“你峰上消息这般闭塞么。”阮明珠叹道,“云师叔在翻修门派以后,又把主意打上了这些东西。反正我们也不懂她老人家有何深意,总之跟着做就完事了。”
“我现在后悔入门这般早啦。”
阮明珠羡慕地看着一群鸡血的外门弟子,“你知道么?他们搬一上午,便能去外门食堂白蹭吃的!搬整整一日,就能领清心丸,坚持不懈另有银两拿。倘若连续一周表现优越,还能有云长老的亲手书写的墨宝呢!”
这时一位弟子忽然抽搐了片刻,口吐白沫,当即有人迅速围上来抬着他去药峰。结果人忽然半途起尸,精神十足地拍打着担架,“放我下来!!云长老的墨宝快拿到了!我还能搬它个七七四十九天哈哈哈——”
卿舟雪僵在原地,手中的名册差点被风吹得飘走。
师尊。
好厉害。
阮明珠则挥挥手,嫌弃道:“丢死人了。快把他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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