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久弥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是这么多年她的梦里第一次出现了琴酒。
她的眼前倏忽是他揽着自己殿后挡住刀光剑影的身影, 倏而又成了雨夜下面无表情朝自己开枪的恶魔。
她晃晃脑袋想将那些暗昧的影子驱走,光影一转,那一晚地下赌|场中,他目中的惊涛骇浪倏地浮现眼前。
他看着她, 像是在看一幅浴火重生的蒙娜丽莎。
一切的一切定格在了摩天轮上的那个轻柔的吻中, 他第一次没有掠夺与强迫, 像一个正常而普通的男人,亲吻自己的心上人。
然后在她说出“还有好多项目没有玩到”的时候, 他嗫嚅着咽下后半句话。
以后陪你一起。
——可她和他已经没有以后了。
古川久弥沙猛地从梦中惊醒, 一瞬不知今夕何夕。
“咳咳咳……”她胸口一闷, 呛咳出声。
座椅滑动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她循声望去, 在一片漆黑的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室透——不,降谷零端着水杯,来到了她床前, 将杯子递给了她:“喝点水吧。”
她下意识接过,却因为脱力而手中一滑,差点把杯子摔下去。
降谷零适时接过,坐到了她的床边, 将她扶着靠入怀中,然后把水杯送到了她唇边。
古川久弥沙从未发现自己竟然会如此眷恋一个人的怀抱。
这两日来和琴酒的虚与委蛇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她流连在深恨之人的怀中, 任他予取予求,将一切心思狠狠压下,做出眷恋深情的模样, 几乎快逼疯了自己。
察觉到降谷零放下水杯, 正要起身, 古川久弥沙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
“别走!”
她反身将他揽住,“别走……”
她不管不顾地往身旁的怀中钻去,死死地抱着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已经在微微颤抖。
她不想再回到那被琴酒纠缠着的梦魇之中,自己使了浑身解数想要将他除掉却最终折戟沉沙,落在了他的手里,最终避无可避。
古川久弥沙很少会主动去抱他,降谷零感受着怀中颤抖的身躯,心中狠狠一颤,将手中的水杯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回抱住了她。
“别怕。”
他以为她在害怕,紧紧搂住了她,伸手在她的背上轻抚,柔声着抚慰她,“别怕,没事了。”
古川久弥沙觉得自己此刻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知道一味地往身前人的怀中钻去,紧紧地抱住他,也紧紧地被他抱住。
她听着对方胸膛中规律而蓬勃的心跳,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她这才注意到房间四周的装潢摆设,“这是……哪里?”
降谷零见他平静下来,微微松了口气,将床头的台灯按亮,“我们连夜回了东京,你的身份暴露后,你的公寓已经不安全了,这是公安的安全屋。”
昏迷前的记忆开始回拢,古川久弥沙赶忙追问道:“松田呢?”
“他回警视厅了,他回去上报这次的事情,让警视厅介入其中。”
知道松田阵平没事,古川久弥沙总算放下了心,听到后半句话后,却又皱起了眉。
“你应该拦住他的,警视厅介入的话会打草惊蛇。”
降谷零拍了拍她的肩膀,稍作安抚:“没关系,以前不让警视厅介入确实是怕打草惊蛇,但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总攻阶段,后续总需要警视厅的帮助,现在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古川久弥沙愣了一下:“总攻阶段?”
降谷零点点头:“是的,预计下个月开始行动。”
古川久弥沙虽然有着公安卧底018的身份,本身却也并没有多接近公安的核心,一时还是觉得信息量过大。
但过往以来的所有线索综合在一起,她却也渐渐摸出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你早就知道赤井秀一的身份了,还和FBI合作了,对吗?”
“嗯,那晚在黒尾议员的寿宴上我们本想合作狙击琴酒,但后来失败了。”
果然……当时她就怀疑,整个柯学世界中能在800码外开狙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她皱起了眉,“那天赤井秀一把我迷晕锁在家里,你也知道?”
“咳……”
说道这里,降谷零干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还是很义气地没把工藤新一也供出去。
“我们……怕误伤你。”
古川久弥沙叹了口气,“……还是误伤了。”
听到这里,降谷零也有点好奇:“那你给琴酒挡枪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不会觉得是古川久弥沙情根深种才会扑上去给琴酒挡枪了。
说起这件事她的脸色便不太好:“……我的计划是在宴会中的饭菜与酒水里下药,然后在组织车中的空调通风口下另一种药,两种药结合可以麻痹人的神经,效用有点像麻醉剂。”
降谷零点头:“就是你给风间的那一种?”
“嗯,然后我笃定琴酒面对追踪会拐入小道中,到时候等他药效发作,我就趁机而入,偷袭杀了他。”
“那麦斯卡尔……”
古川久弥沙咬牙切齿:“……我不知道他也想杀琴酒,早知道我就让他动手,自己补刀,也好过阴差阳错给琴酒挡了一枪。”
降谷零揽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大约是想起了她之前中枪昏迷的样子。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降谷零的声音很沉,像是誓言,“我不会再让你发生这种事。”
他这么正式的样子倒是让古川久弥沙有些不适应了,她从他怀中坐起,回头去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白了他的真实身份,分明是那张她熟悉的脸,古川久弥沙却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感受到她的视线,降谷零向她一笑:“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系统目前正在重启中,她从醒来后就叫了好几声,一直没有回应,现在她无从得知降谷零对自己的真正好感。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妙。”
她也笑了笑,“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敌人,现在乍然变了身份,有点不太习惯。”
她重新躺回他的怀中——她发现自己很享受这么平常而温馨的谈话,尤其是在劫后余生之后。
理智告诉她现在还有许多需要去核对与探究的事,但她却下意识地想要眷恋这样一直渴望的、普通的日常。
于是她抛开一切正事,将心中的问题问出了口:“那你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想法?”
降谷零将她往怀中更深地搂了搂,突然一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降谷零这么笑着的时候,便让古川久弥沙觉得,他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安室透。
她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那就先听听假话?”
不成想自己的这句话说完,降谷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
直到她再次从他怀中直起身,抬头去看他。
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目光严肃而温柔,不是属于波本或是安室透的目光,那是独属于降谷零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是我突然发现,我不想对你说假话了。”
古川久弥沙愣住。
他唇边扬起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从前我身不由己,连对心爱的人吐露真相的权利都是奢求。”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语调有些无奈,却更多是一种复杂的欣喜。
“我们能有这样脱去所有面具坐下来好好聊天的机会,是奇迹。”
“我不想辜负这个奇迹。”
古川久弥沙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赶忙垂了眸,将眼中的情绪低掩。
面前的这个人,将狠辣果决的面具给了波本,将随和可亲的笑容给了安室透,那降谷零呢?
降谷零是他压抑深处最真实的一面,深沉中带着一些公职人员特有的严肃,褪下面具后不再刻意使自己如此健谈,却每一句话都通透人心。
他不再随和,甚至因为严肃而变得有些距离感——但那却是他脱去所有面具后,最真实的一面。
古川久弥沙喜欢这样的真实。
她曾经对系统这么评价琴酒——越缺乏信任别人的能力,便越是渴望别人无条件的信任。
她想,其实自己也是一样的。
越是缺乏真诚的自己,便越是对这样无条件的真诚毫无阻挡之力。
她悄悄伸手,回握住了他的手,轻轻问他:“那你的真话呢?”
降谷零笑了一下:“我已经说了。”
我曾在黑暗深处不可自拔地深陷于一人,却在跨越了血海与枪雨后蓦然抬首,看到了站在光明中朝我挥手的她。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还好是你。
——是奇迹。
他将她压入怀中,给了她一个虔诚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