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久弥沙抬头, 看着眼前笼着她的高大身影,突然勾唇一笑。
“……是的,是我。”
到了这一刻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反正已经没有现在的状况更糟糕的了,不是吗?
她冷眼看着琴酒挥手, 身后便有人走下车, 将她旁边躺着的那个“琴酒”抬走。
至于是去处理尸体还是去急救了, 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管了。
她伸手撑了一把地面,似乎想站起身, 却发现瘫软的身体根本无法用力。
她干脆放弃了, 重新坐了回去。
……无所谓了, 反正差别也只是最后死得好看还是难看点而已。
她甚至还有余力去提醒系统:“系统, 替我发短信给降谷零, 告诉他我行动失败了,让他别过来了。”
系统愣了一下:“……至少多个帮手?”
她自嘲地笑笑:“他来干嘛?帮我收尸?”
“……不是,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 我们还有那么多手段,至少可以从琴酒手底下逃……”
古川久弥沙打断它:“不必了,何必让他们再和琴酒对上,能少死一个都是好的。”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降谷零的身份也已经很明了了。
但她大概没有机会去证实自己的猜测了。
“只是有点可惜……到了最后, 还是要死在琴酒手上了。”
琴酒站在月光深处,低头看着面前跪坐在地的女人。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双颊因为高烧而泛着病态的红色, 显得她苍白的双唇更孱弱可怖。
她的脸上褪去了这两日来刻意端着的矫揉之色,冷淡得甚至堪称面无表情,仿佛一瞬间被抽取了所有生气, 只余一片死寂。
唯有那双仍泛着些许水光的双眸中还剩几分灵动之色, 却迷离一片, 心思显然已经没有放在面前的事上了。
——她在走神。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跪倒在自己面前,没有求饶,没有狡辩,甚至没有丝毫逃跑的意图,只是愣愣地在走神。
她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眼前的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到死都分不走她半丝目光。
琴酒不知道自己在发现这件事时的心情,只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蹲下了身。
他蹲在了古川久弥沙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将视线集中到了自己的脸上。
“在想什么?”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古川久弥沙微微回神,在视线中看到琴酒的脸时,下意识地皱了眉。
——那是不再克制与伪装的嫌恶。
她不知道琴酒为什么还不动手杀她,甚至还有心思好声好气地问她在想什么。
但她也已经懒得去揣摩他的心理了。
她只是十分平静地答道:“技不如人,随你处置。”
琴酒这一生杀过很多人,其中半数都是卧底。
他们死前或惊讶愤怒,或绝望嘶吼,又或会用世上最恶毒的语句去诅咒他。
但古川久弥沙只是平静无波地说了一句,随你处置。
琴酒的指尖狠狠擦过了她的双唇,几乎瞬间便将苍白的唇擦出了血色,古川久弥沙吃痛,下意识想避开,却被他死死掐着下巴,动弹不得。
她没耐心和他耗下去了,她双眸轻撩,直视了琴酒:“不杀我么?”
她的目光与他相触时,琴酒勉强能从中看到一些往日里柔情蜜意的影子。
他于是克制不住地低头,咬住了那双柔软的唇。
古川久弥沙被咬住的那一瞬,只觉得荒唐。
她是组织的叛徒,刻意使了那么多计策要杀他,几乎将他逼上了绝境,但他在戳穿她身份后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亲她?
她想伸手去打他,却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的只有被他含住的口舌,于是只能狠狠地咬了他。
浓重的血腥味在交叠的唇齿间蔓延,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琴酒的,只知道狠狠咬住在她口中作乱的舌头,将前两日的克制与隐忍全部还回去。
琴酒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被狠狠咬住了还不肯松口,他强制掐开了她的下巴,甚至混乱间迫她吞进去了几口带着腥味的鲜血。
当她终于从他唇下挣脱出来时,琴酒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某种暗昧不明的光。
他将她唇上的血色抹开,神色认真而执拗,仿似在给心爱的娃娃上妆,给她抹了一层鲜艳的口脂。
他看着那层艳色,突然勾唇笑了:“真美。”
古川久弥沙狠狠偏头,将口中的鲜血啐出:“疯子!”
琴酒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你很讨厌我。”
古川久弥沙笑了,“不。”
她的目光犹如淬着冰霜,那是她第一次在琴酒面前这么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恨你。”
琴酒看着她这幅样子,居然也笑了出来,甚至笑得比她还愉悦的样子:“很好。”
他突然凑近了她,在她的唇上舔了一下,将刚刚自己亲手抹上去的、混杂着两人鲜血的艳色细细舔掉。
“……原来你恨我,很好。”
古川久弥沙已经放弃去理解疯子的想法了,她有些不耐烦地开了口:“你在杀其他卧底前也这样优柔寡断吗?”
“不。”琴酒的心情似乎很愉悦,愉悦到有心情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其他人不会用身|体来勾|引我。”
嘴炮方面古川久弥沙是从不会输的,“是的,因为你太有碍观瞻了,琴酒——别人都没有我这幅好胃口。”
琴酒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意图:“你在找死。”
所有人在他的枪下都在求生,只有她,从头到尾都是求死。
古川久弥沙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想在这个世界耗下去了,琴酒早点给她一枪,她就能早点解脱。
正在她思考着还能用什么办法逼琴酒给自己一个痛快时,突然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宿主,安室透和松田阵平正在朝这里赶来。”
古川久弥沙:???
不是,安室透就算了,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她看向面前的琴酒。
松田阵平不清楚组织的底细,他只是个局外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松田阵平因为自己和琴酒正面对上!
“你的气息变了。”
琴酒微微眯眼,将她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
“你的感觉一直很敏锐,你感觉到了有人在接近,你的同伙来救你了,是吗?”
琴酒的心情更好了,“我会让你看着他们,死在你的眼前。”
*
安室透已经再三提醒了松田阵平不要跟来,但松田阵平犟起来的时候谁都拉不住,他只能不断地和他强调琴酒的危险性。
低底盘的车在林间行驶并不方便,当他们的车跌跌撞撞开进树林深处时,前方骤然传来一声枪响。
降谷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已经收到了018的那条短信,言语之间的情况明显十分糟糕,甚至已经让自己放弃救援。
那这声枪响……
他换挡提速,将油门踩到最底,好几次险些与林间的树丛擦肩而过。
离软件上显示的地址越来越近,他的心中越来越坎坷。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用自己的本来面目去面对了琴酒会造成什么后果,他的脑中已经被害怕的情绪填满。
他害怕自己赶不及,他害怕自己到后最终只能看到一具冰凉的尸体。
砰砰砰——
又是几声呼啸的枪响在前方的林间深处传来,他高提的心微微放下——既然还有枪声,还是如此密集的枪声,那便说明是两方在对战,至少,还没有任何一方死亡。
他的车越开越快,在幽暗的林间几乎疾驰成了残影。
突然,前方的林间传出了“簌簌”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远光灯照亮了幽暗的树丛,林影翕动间,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朝他们飞速跑来,几乎眨眼就到了面前。
降谷零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刻,高悬已久的心终于安然落下。
他看到那个身影回身放了两枪,然后朝他们拼命挥手。
松田阵平已经会意,翻到了后座,拉开了车锁,将后座的车门打开。
降谷零一个甩尾将后座敞开的门甩到她的眼前,她伸出手,握住了探身抓住她的松田阵平。
180度的漂移甩尾让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鸣,就在古川久弥沙被松田阵平拉上车的那一刻,车门闭合,疾风骤雨一般的子弹射向了车门,却都被坚硬的车身挡住。
降谷零看向后视镜,琴酒正站在阴暗的丛林间,看着他们远去的尾气,面上的神情是比周遭树丛更诡诞的阴翳之色。
刚刚那一扑似乎已经耗费了古川久弥沙的所有力气,她正无力地软倒在松田阵平的怀中,手中的枪|支落地,意识模糊间似乎轻轻念了一个名字。
“降……谷……零……”
“嘀嘀嘀——检测到……攻略对象降谷零与……室透……同一……好感度合并计算……嘀嘀嘀……数据复杂……系统……出错……正在……重启……”
“……嘀嘀嘀……”
古川久弥沙只听到系统在自己脑中浑响一通,然后便在嘈杂的乱码声中,陷入了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