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玻璃门，一个穿着破烂的高个子男人拽着小王医生的领子大声吼道：你tm铁石心肠吗？你是孙猴子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我妈八九十岁了，我tm就想去看一眼不行吗？
我们没说不行，只是让你做一下核酸检测再看，这是医院的规定，是针对所有人的，又不是为你一个！小王医生一脸无奈地辩解道。
我穷我没钱，我做不起核酸检测，我做不起我就不能看我妈就不能当孝子了吗？
这人怎么把我泼皮耍赖的本事学来了？我虽然也耍不要脸，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拧得清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耍什么时候不能耍。现在疫情还很严重，为着所有病人着想，医院的这个规定绝对是没错的。我正想走过去劝架，方正红已经义愤填膺地冲到男人旁边，拽过男人的胳膊说：
你哪哪来的泼皮混，医院是你耍横的地方吗？全院那么多人都能自觉遵守医院的规定，就你能，就你有妈？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不做检测，新冠病毒传进来了谁来负责？你这不是要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吗？
我不管，反正我没有！你们爱做做，我只想见我妈，你们不能剥夺我的这项权利！男人见一美女过来，愣了一下，随即恢复表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你没有？谁来证明？空口说白话谁相信？核酸检测报告单才能证明啊！再说了宪法明确规定公民在行使自己的合法权益的时候不能侵犯别人的权益，你没有核酸检测报告就进来，极有可能带来病毒，影响我们的身心健康，所以我们要集体将你赶走，大家说对不对！
对，赶走他，赶走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害了我们整个病室！群情激奋，大家都跑过来将男人往外推。
你们……这……这，男人挥手招架，这时候两个保安上来，也不说话，直接将男人架住，男人边挣扎边喊：你们干啥子啊，我又没犯法……
你扰乱公共秩序了，哥……方正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
臭婊子，烂女人！关你啥子事？男人恶毒的骂道。
慢着！保安架着男人正准备走，方正红向他走去。我以为她要打架害怕她吃亏赶紧拽住她说，算了，我们走吧。
她微笑着扒开我的手，走向男人说：我这里有一张可以免费做检查的单子，放我这里也浪费了，看你也是个孝子，你拿去做吧。
男人有点懵逼，楞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跑过去，将单子拿过来塞进男人的手里：拿着吧，你妈还等着你呢！我像赶一条癞皮狗一样把懵逼的男人往外赶，然后拉着方正红扒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见后面议论声：
一个大男人六十多块钱的检查费都舍不得，真丢人！
那女人看着就有钱，肯定是个富婆，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哟!
那个女人，对，就那个漂亮的，我认识，听说是做……一个女人压低了的声音传来，我扭头看过去，她正跟另一个女人耳语，见我回头，心虚地闭上了嘴。
我看了一眼方正红，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路，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刚回到病室，小王医生就来了，他首先向我们表示了感谢，说了些恭维的话，又说那个闹事的男人一看就是农民，没素质，还抱怨现在当医生真tm难，搞不好就会出现医患纠纷，一不小心就把人搞死了，整天提心吊胆，不像你们老师，咋教都教不死人。然后对我说，你肝囊肿已经有10mm了，估计你胸口疼，恶心，不消化，都是肝囊肿压迫胃、心脏造成的，必须要做手术。
我上次在w市检查的时候他们也叫做我住院做手术，说是住院期间可以给我做个全面的检查，看究竟是那个零件出了问题，王医生，你们这里可以做个全面的检查吗？比如给我做个胃镜肠镜什么的，我一直感觉胃不舒服。我问。
不能，这是消化科的事，不归我们管，你要想做胃镜，可以出院了到门诊做，或者手术结束后转到消化科也行。
那我上次在别的医药怎么就能做呢？方正红问。
你在哪个医院？王医生问。
w市，方正红答，我住在呼吸科，他不仅给我做了肺部ct，还做脑部磁共振，心脏b超，胃镜肠镜，按说这些都不是一个部门的啊？方正红讲。
那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这儿不行。小王医生说。
是不是找熟人就能行了？我认识你们医院的一个领导，我找他行吗？方正红笑嘻嘻地问。
我不知道，既然是医院的规定可能找哪个都不行。
他是你们这儿的院长，姓杜，杜院长你认识吗？方正红趴在病床上笑咪咪地望着小王医生。
不熟悉。王医生生硬地回答，你要是说w市能做你可以转到w市去啊！
但你们这儿不让转啊？我当初就想到w市去做的，你们主任说这是个小手术，你们医院能做，他不签字，我到时候不能报销啊！我说。
也是，这是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他似乎很委屈的说。
门诊做不能报销，转科也挺麻烦……我以为这么长时间的融洽相处，他一定会帮我找一个最佳治疗方案，最大限度地为我节约开支，没想到他这样不好说话，我先前对他的好感突然消失，怎么看觉得他怎么不顺眼。他见我不说话，公事公办地说：这样，你看明天叫你家属来签个字，我看什么时候把你手术做一下。
我最害怕的事情又来了，我这一生总共生了两次大病，每一次我都在为找谁签字而犯愁。
我没有家属怎么办？
你老公呢？
死了。
你父母呢？
不在了。
你孩子呢？
还在读高中。
你就没有其他直系亲属吗？
有，都在很远的城市上班，回不来。
那怎么办呢？我们医院规定必须要家属签字才能做手术。
我自己签行吗？我跟你们签个协议，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找你们扯皮。
不行，必须要家属签字！
那我没有家属这手术就不能做了？
你有单位吗？单位有领导吗？可以叫你单位领导来签啊！
我领导说了，他只管我工作，不管我生活。其实我早给单位领导打过电话了，领导说这是你私事，跟单位无关。我说我是孤寡老人你们也不管吗？他说孤寡老人你找民政局吧，民政局会管，再说你可以找护工呢。我是想找护工签来着，我可以多给她一点钱，但现在的护工都精着呢，即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管出什么事都与他们无关，仍然没有人愿意给我签字。
那怎么办呢？小王医生抠着后脑勺陷入了沉思。
医生，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做手术啊？
这很难说，你ct加强的结果还没出来，估计星期五才能做得到。
今天下午就可以出来，明天星期三不就可以做了？
哪有这么快？结果出来了，我们还要商量手术方案，还要准备手术。
那星期四做也行啊，星期三一天还商量不出来吗？
这两天手术多，安排不过来……你现在连签字的人都没有，等我问一下领导，看怎么办再说吧。小王医生大概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快心情不怎么好，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其实我早将病房巡视了一遍，发觉病人并不多，想起有一次喊一个在医院上班的朋友吃饭，他说其实他今天有一个手术，但为了吃我这顿饭他把手术取消了。
我问：病人不说吗？
他答：随便一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像我们这样的小医院，病人又不多，有时候就把几天的手术攒在一天做算了。
我于是就开始疑心小王医生也和我那个朋友一样，是不是也想把手术聚在一天做？或是他星期四有个特别的约会？
还要等两天，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在医院里干等！星期天下午住进医院，听小王医生的口气估计最早星期五才能做到，光等就要等一个星期。我无比沮丧地跟方正红发牢骚说。
住一天院不吃药不打针也是一两百块，你多住一天他就多收入一些。这段时间因为疫情病人很少，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他不给你扒几层皮来怎么可能轻易放你走！我们就是砧板子上的肉，手术刀在他手中，他想怎么割就怎么割，可不能得罪了他！方正红看得通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