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五个大人, 一个小孩,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安安很听话,言朝给她挑了块腊排骨, 不烫之后, 她就安安静静地啃了起来。
钱夫人看着, 眼里的喜爱都要溢出来了,看到一块漂亮的, 适合小孩子吃的肉,就用公筷夹到安安碗里。
安安软软糯糯地道了声谢。
钱夫人心都要化了,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钱良才,“昨日新到的布料里,有匹大红色的最适合给小姑娘做袄子, 你明日给安安送过来。”
“使不得。”言朝连忙道。
“一匹布而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钱夫人笑着道, “第一回见, 就当是给安安的见面礼了。”
钱良才也道:“我娘子当初怀冬冬时, 就想要个姑娘, 结果是个臭小子。”
言朝只在食肆里跟钱良才有过几次照面, 和钱家夫妇并不熟, 不过这对夫妇跟章北庭和宋宴卿关系很好, 想来人品不会差, 他沉吟一瞬后便点了点头, “我替安安多谢钱叔钱婶了。”
“不用客气, ”钱夫人邀请道, “得闲了带安安来布庄玩, 落了这场雪我儿子也要回来了, 到时候孩子们一起有个伴。”
言朝点了点头。
钱夫人想起给侄女送嫁的儿子,忍不住垂下了眼睫,有些挂念。
按照原计划,冬冬这几日就该回来了,结果要下雪了,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
钱良才见状,挑了一块带筋的腊猪脚放到自家夫人的碗里,“北庭今日的腊味炖得非常香,你赶紧尝尝。”
“我自己来就好。”钱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钱良才夹给她的这块腊猪脚没有一点肥肉,骨头上除了碰一下就颤颤巍巍的皮跟筋膜外,就只有一截白嫩剔透的猪脚筋。
一口咬下去,骨头轻易脱落,连皮带筋被舌头全都卷进嘴里,软糯中带着些韧性,越嚼越香。
吃了一会儿,垫底的莴笋跟豆皮也熟了。
莴笋表面吸收了一些油脂里的腊香,里面保留着原本的脆嫩清香,十分解腻。
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
几人关着门,围着炉子,吃得全身暖融融的,甚至钱良才吃到一半,还将头上的帽子跟脖子上的兔毛围脖取了下来。
章北庭猜测,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估摸着连外袍都想脱了。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才吃完。
外边天已经快黑了,几人迅速收拾好碗筷,将食肆的门锁上。
章北庭跟宋宴卿看了眼没什么行人的街道,有些不放心言朝一个人带着安安。
刚要开口说送言朝回家,就听钱夫人道:“赶紧上马车,别冻着了。”
宋宴卿跟言朝对视了一眼,抱着安安跟在钱夫人后面上了马车。
章北庭跟钱良才在前面赶车。
钱良才呼出一口白气,“还是跟大家一起吃饭热闹。”
章北庭笑着道:“你跟嫂子只要不嫌麻烦,每日都可以来食肆跟我们一同吃饭。”
他跟宋宴卿也只有两个人,像昨晚那样简单煮点抄手吃的话还好,若是想吃炖菜跟火锅类的东西,煮一锅总是吃不完。
“偶尔蹭蹭饭就够了,过些时间冬冬就要回来了,”钱良才说着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章北庭一眼,意有所指,“你们成亲也有段时间了吧。”
这眼神,跟当初送画本给章北庭时非常相似,只不过多了几分熟悉之后的坦然。
章北庭瞬间就领会到了,笑了笑道:“我们随缘,不着急。”
看何家的磊磊,钱家的冬冬,以及言朝的安安,他都觉得挺可爱的,但可爱归可爱,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也要立刻有个孩子。
至少现阶段,他觉得他跟宋宴卿这样挺好的。
言朝住得近,说话间便到了。
几人看他抱着安安进去,又锁上院子的门才离开。
“落雪了。”马车从巷子里驶出来,钱良才突然道。
章北庭抬头,只见片片雪花如柳絮似的,飘飘扬扬地撒了下来。
马车里的宋宴卿跟钱夫人也撩起帘子,伸了个头出来看。
雪落下来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大,到章家的时候,车辕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白。
章北庭跳下马车道:“我去给你拿个斗笠。”
钱夫人将马车里的灯笼点亮,挂在车门上,看了眼簌簌而落的雪,担忧道:“这个时辰便落下来了,这场雪恐怕不会小。”
宋宴卿道:“我们囤了不少菜在家里,后院还有自己种的,你们要不要带些回去?”
钱姑娘出阁的时候,他去过钱家,知道钱家后院除了花草,没种一根菜。
“不用。”钱夫人笑着道,“从我们布庄到你们食肆,一路都是铺面,即便再大的雪,大家也会将自家铺子前的雪扫净,好方便马车经过,只要你们食肆还开着,我们就不会没吃的。”
宋宴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章北庭很快拿了顶斗笠出来,两人目送钱良才夫妻离开,才转身回屋。
关上门,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了,宋宴卿没忍住伸出手,有些孩子气地道:“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嗯。”章北庭跟着伸出手,这不仅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也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
他看向宋宴卿,眉眼含笑,“我今天很开心。”
今天他们还清了欠钱良才的钱,晚上跟好友吃了饭,回来两人还在院子里一起看初雪落下。
“我也是。”宋宴卿点头道。
两人在院子里又玩了一会儿,章北庭伸手拂去宋宴卿发间的细雪,“头都白了,我们赶紧进屋吧。”
宋宴卿有些不舍。
以前他在宋家,偶尔没有那么多活干,下雪了他也不敢同宋宴婉姐弟二人一样去雪地里玩,他只敢偷偷地躲在门缝后面看,因为他身上的衣裳不够厚,挡不住凌冽的寒气。
而且一旦生病了,也没人会为他熬药。
章北庭牵住他的手,将让拉进屋里,边生火盆边道:“雪才落下来,看看就好了,等明天早上,地上的雪积起来了,我们早点起来堆雪人。”
宋宴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今天早点睡。”
章北庭:“……好。”
翌日一早,两人都比平时醒得早一些。
略有些刺眼的白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屋顶上还有沙沙沙的声响,明显雪还没停。
居然落了一晚上的雪。
不仅宋宴卿在床上躺不住了,章北庭也是。
他在南方长大,除了去北方旅游,很少见到大雪。
两人不约而同地翻身起床,心里挂念着外面,似乎连冷都不觉得了。
推开堂屋的门,入目是一片纯白,院子里,灶房的屋顶,井沿上,甚至连细细的葡萄藤上,只要是横着的,都积了一层雪。
还有一些飘进了屋檐下面,好在前面的屋檐足够宽,雪不至于飘进屋里。
太过漂亮或美好的东西,人们总是忍不住会生出一点想要破坏的冲动,比如眼前一片白的院子。
两人都是成年人,自制力让他们给火盆里加了炭,又在上面吊了一鼎罐水烧着,收拾妥当了,才在鞋子外面裹上厚厚的兽皮,踏了出去。
院子里有石板铺的路,两人滚了个雪球,顺着石板路滚过去,一圈下来,堆雪人的雪球够了,路也清了出来。
炭盆上的水烧开,院子里的雪人也堆好了,两个圆墩墩的雪人紧紧地靠在一处。
章北庭取下头上的斗笠,放在其中一个雪人头上。
宋宴卿见状将自己的给另一个雪人戴上,反正他们家有多的斗笠。
食肆还要开门,两人没玩太久,堆好雪人,收拾了一番就踩着到小腿肚深的雪去了食肆。
到了主街上,不少铺子前的雪已经清扫干净,路好走了不少。
他们食肆前也有人在打扫。
章北庭跟宋宴卿走过去,看到是两个住得近的伙计。
“辛苦了,”章北庭道了声辛苦,接着说,“这么大的雪,应该不会有很多人来食肆吃饭,你们赶紧进食肆歇会儿,外面的雪不着急。”
“一般下雪了客人会更多。”其中一个伙计道。
章北庭将信将疑,不过没再没阻止两人扫雪,只去灶房煮了一大锅姜茶。
他们早上玩了雪,又走了一路,要喝点,外面扫雪的伙计也要喝些,多的可以留给后来的伙计,以及来食肆的客人。
午时初,便不断有马车在食肆门口停下。
前些天章北庭就很少炒菜了,食肆里主要是以火锅跟猪肚鸡为主。
天越来越冷,食客们也不怎么爱吃炒菜了,点的也大多是这两样。
不过今天又多了腊猪脚跟腊排骨。
昨夜开始落雪,今天肉铺里就没了肉卖,食肆里前一天买的猪肚跟牛肚也不多了,所以主要还是卖腊排骨跟腊猪脚。
这几样荣远跟黎关都能搞定,章北庭就去了前面,跟宋宴卿一起收收钱,烤烤火。
随着食客一波波涌入,他很快就发觉,今日的客人确实比往日还要多。
宋宴卿给人结完账,看到柜台前还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疑惑道:“您是结账还是?”
“我要一份腊猪脚火锅。”那人道。
章北庭扫了眼一楼道:“一楼没位置了,我让伙计带您去二楼。”
“不用,”那人说着将手里的煮饭的鼎罐举到两人面前,“煮好了我带走。”
章北庭跟宋宴卿一时愣住。
他们食肆一直有人买了菜带回去吃,常见的是好拿的点心或者炒菜,夸张点的是带汤水的冒菜。
像这样直接将家里的锅拿来打包炖菜的,还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