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里的虫差不多已经走完,只有从云和谢子辰的身边还围绕着一些关系亲近的朋友,在调笑说话。
从云立于虫群之中,眉目桀骜,气质出众。
众虫听到冬灵的声音纷纷回头。
其中很多虫跟冬灵也都熟识,见到冬灵的一瞬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纷纷招呼道:“冬灵?你回来啦?”
“哟!冬灵,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是说现在南星域对倭族的战场局势紧张,回不来吗?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众虫吵嚷戏谑,其中一只亚麻色头发的雌虫笑着说:“哈哈哈,你是不是听说,咱们的从中将今天晚上双喜临门,特意赶回来祝贺的?”
“你这不是废话么!”另一只豆沙色头发的雌虫,用胳膊杵了一下说话的雌虫,“谁不知道,冬灵和从云关系最好了。从云被求婚这么大的事,冬灵怎么可能不回来,是吧,冬灵?”
他们见到冬灵兴奋不已,吵吵嚷嚷道,“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去接你啊。”
冬灵对着众虫浅浅一笑,说“不用接,想回来的虫不用接,不想回来的虫也接不到。”
说着又往台阶下走了两步。
然而冬灵一走下台阶,刚才还吵嚷不已的众虫瞬间冻住,集体噤声。
因为他们看见,冬灵刚才站的位置上,站着一个让他们避如鬼神的身影——寒夜。
寒夜双手插兜,杵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顿时,全体乖如鹌鹑,不敢再大声喧哗。
从云转身,见到冬灵的一瞬间,眼神微动,旋即恢复正常。
谢子辰倚在一旁,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想要居高临下俯视冬灵,奈何现实不允许,刚刚一米六的他还不到冬灵的下巴。
最后只能抬头仰望,眼神挑衅。
冬灵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转头对着从云浅浅一笑,说“从中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下,好歹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哥哥呢。”
冬灵说着转头在虫群中寻找:“从心雌父呢,他来了吗?虫崽被求婚这么大的喜事,他怎么没到场?”
冬灵的视线从从云身上飘过没做一秒停留,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从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眼睛微眯,仔细盯了冬灵半晌,冬灵却故意视而不见,把视线落到谢子辰的身上仔细打量,侵略性十足,最后邪邪一笑道:“好久不见啊,谢子辰,你还是这么有本事。”
慢慢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沉默中,众虫里那只豆沙色头发的雌虫,斗着胆子觑了一眼台阶上的寒夜,然后胆战心惊地问:“冬,冬灵你怎么了?怎么说话怪怪的?”
冬灵呵呵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撩起眼皮,转移视线,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到从云的脸上,仔细审视。
疏眉朗目,鼻挺如玉,朱唇皓齿……
视线下移,虎背,蜂腰,螳螂腿,啧啧啧……
真的是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感,每一处都恰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看着看着,冬灵忽的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说:“我这个虫吧,比较固执,很多时候呢,都喜欢要个明确的答案。”
冬灵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收敛笑容:“无疾而终什么的,不在我的字典里。”
从云眉头微蹙,压下心底里隐隐的不安,语气低沉地问:“你想说什么?”
冬灵和从云之间隐隐约约剑拔弩张,看得众虫胆战心惊,却没有一只虫敢出言劝解。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冬灵生起气来竟然这么恐怖?
冬灵面无表情直接了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以前说要做我的雌君,这话……还算不算?”
从云一怔,似乎很惊讶冬灵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
此言一出,空气静默,在场的雌虫全都面面相觑。
等他们反应过来冬灵话中含义的时候,全都发出尖叫。
一时间他们将对寒夜的畏惧全都抛之脑后,捶胸顿足,仰天长啸起来。
“天哪天哪!”
“冬灵你竟然是雄虫?竟然是雄虫?!”
“冬灵竟然是雄虫!!我和雄虫做战友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我是瞎子吗?我这眼珠子还要他干嘛,挖了算了!!”
“啊!雄虫~~”
言语之中全是震惊与懊恼,感觉错过了整个世界。
他们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吵的虫瓜子疼。
冬灵烦躁扭头:“闭嘴,烦死了!”
被冬灵呵斥的雌虫们愣住两秒,随后城墙一样厚的脸皮竟全都诡异地泛起红晕,红着脸颊,糯糯的应声:“好~~~”
现场又安静了下来。
冬灵哑然,所以……这群家伙到底是喜欢雄虫什么啊?
一起做了同学、战友这么多年都没有反应,一听到听到“雄虫”两个字,就瞬间降智吗?
是不是随便拉一个雌虫出来,说他是雄虫,他们都能现场表演个一见钟情?
没再理会那一群脑残,冬灵抬眼看向从云,“我再问你一遍,你说要做我雌君的话还算不算数?”
从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和冬灵静静对视。
以往那双温柔如水,一见到他就发光的眼睛,此刻锐利得让他心惊。
心惊中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心慌。
半晌后,从云开口:“那只不过是小时候过家家时说的游戏话罢了。”
“呵,游戏话……”冬灵浅笑点头,随后又问:“那你这么多年以来把我当什么?”
从云抿唇沉默,许久后说道:“尊敬的兄长,可靠的战友,一辈子要照顾的亲虫。”
还行,不算太糟糕的回答。
冬灵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声音渐小,冬灵略略垂眸,长而密的睫毛轻颤。
空气静默,没虫说话。
令虫窒息的沉默逐渐蔓延开来,其中暗藏的锋芒让虫不安,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很久之后,冬灵突然颤抖着肩膀,大笑着抬起头,一脸阳光普照道:“以后就不是啦。”
从云一怔,脱口而出:“什么?”
冬灵眨眨眼,浅笑着说:“我说,以后我就不是你尊敬的兄长,可靠的战友,一辈子要照顾的亲虫啦。”
从云追问:“什么意思?”
冬灵坦然:“字面的意思呀。我已经办理了退伍手续,以后会以雄虫的身份生活。稍后回家,哦不对,是稍后去你家一趟,把户口迁出来,以后我们就没关系啦。”
冬灵的话让从云的心一紧,在外虫面前一向保持的桀骜,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有些愕然地望向冬灵,“你在说气话?”
“不,”冬灵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从不说气话。这二十多年来,我有哪次说过的话,没做到的吗?”
冬灵声音很轻,落到从云耳中却宛若惊雷,当头棒喝。
以往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从云,别怕,我不会让你一个虫的,我扮成雌虫陪你上学,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从云,没事,我替你上烹饪课,不会让你挂科的。”
“从云从云,你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从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你,你参军,我就做军医,不用怕受伤,我会拼尽一切治好你的!”
回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他被困在残破机甲中极速坠落,眼前红光闪烁,耳边嗡鸣,巨大的失重感压得他无法调整姿势,眼见要坠到黑腐江里时,一架比他的机甲小数倍的小型机甲疾驰而来,一下子顶住。
失重感消失,耳边通讯器恢复短暂的正常,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
最终他的机甲安全着地,冬灵的机甲被黑腐江的毒水腐蚀殆尽,冬灵的后背也被剧毒的江水融到了肌肉层,差点死掉。
当时他守在冬灵的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当看到冬灵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整只虫都松了。
床上的冬灵看到他的一瞬间,眼含星光,费劲地抬起手,说:“别哭,我没事。”
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和现在这双眼睛重合,还是一样的漂亮,但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回过神来,看到冬灵含笑开口:“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兄弟一场,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冬灵默了一秒,接着含笑打了声招呼:“从云,走了。”他说得风轻云淡。
说完最后四个字,冬灵转身离开。
从云愣住,心里蓦的一空,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手里溜走,抬手想抓却被寒夜侧步挡住。
抬起眼,寒夜狭长的眸子没了往日的放荡不羁,黑沉沉的仿佛有狂风暴雨在其中涌动。
两个超s级雌虫的气势对撞,在场众虫无虫敢吱声。
走在前面的冬灵停住脚步,回头,喊了声:“寒夜,走了。”
寒夜气势一收,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跟上。
徒留从云呆滞原地,不知所措。
离开了大礼堂,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碧空如洗,月明星稀。
冬灵转头,“烟呢,借我一根。”
寒夜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递了过来。
冬灵伸手去接,寒夜的手却在半空中转了个弯,收了回去,像个小虫崽一样,语气调皮地说:“就不给你。”
然后塞到自己的嘴里,点着,用力吸了一大口。
冬灵默然,收回手。
然而下一秒,一根略辛辣的烟塞到了他的唇边,“第一口烟太辣,这就刚刚好。”
冬灵一愣,随后捏着烟,抿唇吸了一口。
一股辛辣的气体充满胸腔,他止不住的咳嗽。
寒夜在一旁哈哈大笑,“谁让你那么用力的?被呛到了吧。”边笑边抬起手帮冬灵拍背,力道轻柔。
冬灵被呛出了眼泪,带着鼻音迁怒道:“都怪你,你的烟太辣了!”
“是是是,都怪我。”
寒夜没有辩驳,边拍背边说:“这烟太坏了,都把你呛流泪了,我回去就把它们全丢了!”
冬灵抬手把烟放在唇边,结果嘴唇颤抖没有咬住,只吸了两口的烟啪嗒掉到了雪地上,刺啦一声熄灭。
冬灵愣了一下,呆呆地说:“掉了……”
“掉了……”冬灵说着,慢慢蹲下身,抬手捂住眼。
他紧咬住发抖的嘴唇,手心湿凉一片。
寒夜立在一旁静默无言。
旁边树枝上的积雪不堪重负,扑簌簌地掉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冬灵捂着脸,哑声喊:“寒夜。”
寒夜轻声:“嗯?”
冬灵:“还是别扔了,要是能转手卖,就卖了吧,我记得你的烟还挺贵的。”
寒夜一愣,随后噗嗤一笑,笑骂道:“小财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