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指尖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时,岁安眼珠轻动,心神回拢。
她侧首垂眼,看到自己的手被谢原的大手包裹,温暖又有力。
岁安能感觉到谢原正留意着她的情绪,可现在不是追溯感慨往事的时候。
岁安没有去看任何人,她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看向那头。
不曾想,就这片刻的功夫,已有人相中了这几个被带出来的样品。
“我都要了!”一个精瘦细眼留着长须的男人盯着那几个少女,开口出价。
岁安转眼看去,只觉那男人与其说是在盯着这些少女,不若说是在欣赏她们血泪交错伤痕累累的样子,眼神外溢着兴奋。
几个少女落在他手上,必然不是被用来如珠如宝的捧着的。
这头,细眼男人已经在掏钱,一道清润的男声打断了交易:“且慢。”
原本,这不过是场中最寻常的一笔买卖,没多少人在意,可当买卖横生阻截,反倒引来许多目光停驻看热闹。
“这些女人,我们东家都要了。”
谢原从人群中走出,别说是一旁惊艳的看客,就连那几个哭兮兮的小娘子都愣了愣。
毕竟,谢原可比那精瘦细眼的男人好看几百倍。
听到“东家”二字,众人顺着谢原的身后看去,又是一愣。
虽然对方戴着半截面具,但仅凭那面看起来最贵的掐丝金面具,很容易知道谁才是东家。
这些人看起来很有来头,东家竟是个如此娇小的女人?
细眼男人虚了虚眼,“阁下难道没有听见,我已先要了?”
谢原:“价高者得,有何不可?”
细眼男人哼笑一声,自他身后涌出十来个持刀的大汉,周遭看戏的人非但没有露出半点惊惧,反而淡定的让开位置,眼神含着兴奋的趣味,仿佛在等待一场鲜血浇筑的厮杀来热场。
谢原对岁安道:“往后站。”
岁安一听他的语气,立马乖乖往后挪,同时护卫上前,将她护住。
细眼男人目光一沉:“上!”
霎时间,数十人提刀冲过来,谢原眸色一厉,忽然动身往前。
他身法如电,闪身躲开刀剑锋刃的同时,五指成爪直逼后方的细眼男人。
攻击谢原的大汉反应一瞬,返身追回,可已晚了。
细眼显然也会功夫,盯紧了谢原的攻势出手格挡,不料谢原忽然收势,往他身后一闪,左手袖口掉出一把匕首,稳稳接住,转身抬手一抵,对方脖子瞬间便被擦出一道血线。
“还不住手!”
谢原这套攻势,目标明确来势汹汹,没有一个多余的步伐和招式,他沉声一喝,这细眼男人的手下便全都钉在原地。
细眼男人一交手便知对方功夫不俗,脖子上浅浅的血痕又痛又痒,他倒也识时务,语气放软:“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阁下放了我,人归你就是。”
谢原轻挑嘴角,手上刀刃半分未退:“阁下方才还说没得谈,怎么现在又谈起来了?这谈和不谈,你说了算?”
细眼男人警惕大过惧怕,时刻注意着脖子上的匕首:“阁下待如何?”
谢原挑了挑眉:“阁下先是扫了我们东家的兴,你的人又惊吓到我们东家,就请阁下的人,先挑了自己拿刀的手吧。”
这番嚣张言论,引得周围一阵骚动。
不是议论,而是兴奋的嬉笑。
来八月典的黑商,首要一个是备足人手保护自己,以免生意没做成,自己被黑吃黑。
可现在,这个俊俏郎君上来就废了对方的人手,摆明是让他在八月典待不下去。
人群之后,岁安被团团围住,藏在披风下的手相互拽出了汗,面上却波澜不惊。
她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心中既紧张又亢奋,唯独没有恐惧害怕。
这时,一道沉笑声打破了这里的僵局,围观的人群自动避开一条道,众人在看清来人后,终于有了些议论声。
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锦袍,衣冠楚楚,笑起来时眼角纹路极深。
“热闹啊。”男人站定,负手而立,用一种头疼的语气说道:“方才我还同坚爷和细爷打赌,看今年是谁的场子先热闹,承蒙各位抬爱,竟又是我。”
来人正是杨戒,手底下专做买卖人口的行当,还是这行的大商。
细眼男人一见杨戒,态度都翻转了:“坚爷,误会,都是误会!都是坚爷的货太紧俏了,我们没想闹事。”
谢原眼神轻动,看向杨戒。
杨戒也在打量谢原,笃定道:“原来是新客,难怪这么不懂规矩。”
“这位先生,此言差矣。”一道温和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周遭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护卫一层层推开,岁安迈步走了过来。
商辞眼神一动,从前一刻的震惊中回神,动身想要阻止,却被魏诗云死死拉住。
“你冷静点。”商辞此刻的心情混乱极了,当真定在原地。
他看向走出去的岁安,眼中只剩她的背影。
这头,岁安已走到了闹事的中心,正面对上杨戒,她声平语柔,却隐含一份气定神闲的威仪:“我们分明是按照贵地的规矩来玩的,怎么到头来,反说我们不懂规矩?”
没人发现,倚在聂二娘身边的女人猛然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岁安的方向。
杨戒眯了眯眼:“按照规矩来玩?”
岁安:“难道不是吗?八月典里,客人们彼此之间有什么摩擦,都是旁人管不着的事。买卖不止价高者得,还是有能者得。各凭本事的事,怎么又搬出莫须有的规矩来了?那先生说,这里的买卖,到底如何可得?”
杨戒看着岁安,笑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这位就是青字号的少东家吧。”
岁安:“失敬,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杨戒玩味的将岁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突然间,一道寒光直冲杨戒的眼睛。
“二爷小心!”杨戒的护卫抽刀一挥,长刀与匕首力量相抵,匕首被劈掉在地上。
周围传来起此彼伏的抽气声,可险些被戳了眼睛的杨戒却面不改色,看向匕首飞来的方向。
谢原的手刚刚收回,声音略冷:“阁下的眼神,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岁安看了谢原一眼,眼神藏笑。
杨戒的手下提刀就要上,去被拦住,杨戒笑了两声:“有点意思。”
细眼男人已连滚带爬躲到一边,他的人也趁机想走。
下一刻,杨戒对手下道:“按照客人的意思清理干净。”
顷刻间,那细眼男人的手下全被涌上来的高手挑断了手劲,疼的嗷嗷乱叫,细眼男人虽没被怎样,但早已吓破了胆。
毫无疑问,若刚才谢原提的是要他的命,现在死的就是他。
很快,细眼男人和他的手下都被清理了。
杨戒看向岁安:“贵客可还满意这个结果?”
岁安:“买卖还未做成,哪来的结果?”
杨戒了然的点头,抬手示意:“贵客请便。”
岁安也不客气,示意护卫上前买人。
杨二爷亲自监督的买卖,自然没有人敢再生事,负责这块的管事按照原定价码报了数,两方爽快交易。
杨戒忽道:“这里这么多好东西,少东家怎么独独看中了这几个娘子?”
岁安微微一笑:“有钱,乐意。”
可以说是非常霸道的答案了。
杨戒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扬声笑起来:“有趣。我很久没有遇到这般有趣的女东家,龙泉阁中已置美酒佳肴,不知小娘子可愿移步至阁中?”
岁安看了眼龙泉阁的方向,眼神并无太多兴趣:“大市刚开,我还想多看会儿,便不打扰先生阁楼观景的雅兴。但若先生有兴趣,我们也可以一起逛逛。”
杨戒笑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小娘子随意。”
岁安颔首示意,目送杨戒离开。
那边,几个小娘子全都被买下来,披上了披风,对解救她们的几个护卫感恩戴德。
岁安转头看去,刚好与其中两道目光对上。
对方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刚刚对上,便被一道身影隔开。
一并被隔开的,还有不受控制涌入脑海的记忆。
等岁安反应过来时,手已被谢原重新握住。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自然,甚至带了些刻意的谄媚,任谁看了,都是一个半道收的男宠在尽力的展现价值和爱意。
她轻轻抬眼,迎上了男人温润含笑的眼。
他不再是刚才那个冷冽凶狠的模样,而是她原本熟悉的样子。
可无论哪一种,她都一样喜欢。
谢原微微倾首,声音很轻:“你刚才应对得很好。”
明明是一句寻常的夸赞,岁安忽然就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她微微凑向他,也压低声音,“你刚才也很厉害。”
谢原笑了笑,竟不买账:“虽然你夸了我,但此刻也不能继续逛下去了。”
岁安一怔:“为什么呀?”
谢原正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你的手太凉了,先回去加件披风。”
岁安这才察觉,她的手是有点凉了。
她回握住谢原的手,轻轻吐气:“也好,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