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雷州的路上, 金姝不在,温玄就有几分打不起精神。
杜宏每到一地,就喜欢去各处的药堂转转, 希望能有意外收获,至于胖丫,仍旧是金姝最听话最贴心的丫头, 将温玄照顾得妥妥帖帖。
尤其是在金姝透露她打算和温玄成亲后,从初进家门的通房丫头一跃成为未来主母, 在胖丫小姑娘眼里, 温玄也算是有几分手段了。
是以,她看自己这位未来主母, 目光不要太佩服, 倒让温玄难得的生出了一些忐忑。
毕竟, 答应他成亲的金姝,走得没有半分留恋, 说起成亲来也过于简单随意,由不得他不担心她会随时反悔。
三人一路走来, 简单的人员组合以及明显十分丰厚的身家, 以及温玄那张过于出挑的脸,使得他们在去往雷州的路上尤其引人注目。
频频被人打量早已成为日常, 温玄心生厌烦后,胖丫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个幕篱给他戴上,多少遮挡了一些女子的热情目光。
“我家主人的。”小丫头说得理直气壮,“不给她们看。”
温玄被她的话引得多了两分笑意, 他发现, 这个小丫头说话确实好听, 是以又一次十分大方的将摆在自己面前的诸多甜点全都给了胖丫。
吃了好东西, 以后嘴巴可以更甜一点。
胖丫痛快的收下了来自未来主母的好意,一边吃一边看着客栈楼下的人群和温玄说小话,“公子发现没有,最近跟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人奇怪得很,不喜欢他们偏还要凑上来,一点都不懂得看人眼色,反正讨厌得很。”
“是很讨厌。”温玄淡淡道。
胖丫说的那些人,温玄早就有所察觉,无论是打着同行旗号凑过来的富家公子,还是说要护送他们一程的江湖豪客,一个个摆出来的全都是蓄意结交的嘴脸。
这种人,温玄从前在修真界看得多了,当他还是温家声名在外的天之骄子时,周围聚满了这样的人。
面对这些别有用心的不速之客,不管对方是心怀算计还是意图不轨,他周旋起来轻车熟路,毕竟,这些人眼里的自以为是和野心算计,太过鲜明,实在难以让人忽视。
同样是算计他,这些人在他眼里就是令人作呕,但换了金姝,他却甘之如饴。
温玄发现,除去金姝之外的其他人,在他眼里都一般无二,骨子里,他和她的冷酷无情,不相上下。
本来不过是打发一些投机客,然而,和这些人接触一段时间后,温玄发现了异常。
这些人,话里话外仿佛十分清楚他的身份与处境,他们向他示好他能理解,但踩着金姝说她的坏话并一脸寻求他认同的模样,就不太寻常了,尤其是对方那副站在他的角度怜惜他遭遇同仇敌忾敌视金姝的姿态,他要是再不生出怀疑,对方这番行事只怕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一时之间,温玄身边尽是居心叵测之人,有些平淡无聊的路途上,他难得起了心思,想和这些人周旋一二。
为金姝除掉几个敌人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讨她一点欢心。
有了这点打算之后,温玄再看这些人,就格外有兴致,很快,这些人的行事路数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看似目标相同,但行事却泾渭分明的三类人,是温玄心里对他们的分类。
第一类,视金姝为仇敌,仿佛深信外界传言,觉得他是金姝掌控在手心里的禁脔,一副打算拯救他于水火的救世主模样,眼神里写满了高高在上与洋洋得意,极其的自以为是,就连和他交好,都带着怜悯与施舍,仿佛生怕他看不懂这份恩情,谋求着想要获得他的感恩戴德。
温玄一向对别有用心的算计极其敏感,对方这副他身上必然有利可图的算计姿态,和想要利用他做踏脚石实现野心的算盘打得太响了,他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对这类自视甚高的蠢货,他本想自己解决,但想到金姝,他突然又改了主意,打算做一点小小的尝试。
写在名单上的人隔日就从他视野里消失了,对外放出的风声说是临时有事分道扬镳,但放在桌案上墨迹还未干的口供上,那些人死得离奇,基本问不出什么来。
温玄这番行事,没有背着任何人,胖丫看在眼里稍微有些意外,自家主人的行事风格她一向了解,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相处了许久的温公子也不是个善茬,行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仔细想想,好像也称得上是心狠手辣。
“意外?”杜宏看向身旁帮他炮制药材的小丫头,“这才哪儿到哪儿?修真界可不比人间界太平,想要在上界活得好,出身背景心性手段,总得占上一二,不然你还真以为你家温公子是凭借那张脸名扬上界的?小丫头没见识。”
杜宏对温玄的手段倒是毫不意外,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猛兽再落魄也不可能变成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第二类,纯粹的小人,有几个甚至想要卖身跟随温玄,虽然方法普通了些,但至少不那么让人反感。
其中有几人很是聪明识趣,谄媚讨好的姿态鲜明到仿佛要抢了胖丫的饭碗,气得小丫头掐腰直骂。
能把向来心大脾气好的胖丫气成这样,可见这些人抱大腿的意愿有多强烈了,在温玄看来,这些人无非打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主意,虽不见得个个心性恶毒,但也贻害无穷。
因为,这种人底线太低了,或者,利益当前,毫无底线可言,背叛于他们而言仿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曾经对温玄落井下石的那些人里,不乏这样的小人,他虽不喜Www.52GGd21格格党m,却也不会夺人性命,但是给些教训还是可以的,至少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整天在他耳边嗡嗡直吵。
至于放在最后的重头戏第三类人,有且只有一个,司徒方。
他视线落在凑过来搭话的姿态风流的男人身上,对方依旧衣着光鲜,今日一身红色锦袍,愈发衬得眉目精致。
司徒方笑眯眯道,“温公子早上好,今日得了一饼好茶,我请温公子品茶啊。”
胖丫看了看花孔雀一般开屏炫美的司徒方,再瞅瞅自家仙姿神逸的温公子,有些为温公子叫屈,他要是肯打扮,肯定比这只花孔雀好看多了,只可惜主人不在,打扮了也无人欣赏。
即便被接连讨好了数日,温玄面对司徒方的热情依旧不假辞色,“我不喜饮茶。”
再一次被拒绝的司徒方面无异色,只温声道,“温公子不必如此戒备我,公子应该清楚,我对您无半分恶意。”
温玄不可置否,冷淡得仿佛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司徒方意识到,自己之前装神弄鬼,忽悠男主自己是预知未来的神棍这个路数没有奏效,但他稳得很,一点不认为自己设计好的路线有问题,若是温玄真的没有兴趣,自己这会儿就不会还有机会出现在对方面前。
要知道,那些和他打着同样主意的低质量猪队友,现在早已连个人影都不见,要说这不是男主的手段,打死他都不信。
所以,只是他给出的诱饵不够香甜,对方不肯上钩而已。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打算多装模作样一阵子,多抻男主一会儿,只是对方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更沉得住气,看来,他得先动上一动了。
“温公子,借两步说话?”司徒方笑问。
“胖丫,你去帮杜大夫熬药,我和司徒公子说会话。”温玄道。
等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司徒方不再惺惺作态,单刀直入道,“温公子是我出师以来,所见过的气运最强之人,未来无限光明,前途可期,一旦他日重回修真界,大有可为,正是因为预见了这样的未来,所以我生了攀附之心,想随侍在温公子身侧,共同做出一番大事业。”
约莫是司徒方的坦白博得了温玄两分好感,他面色不复之前冷漠,但眉心微蹙,显然心事重重,他自嘲道,“司徒公子高看我了,玄如今不过一介废人,他日光明前程尚且遥遥无期,哪敢心生奢望。”
在司徒方心里,温玄这个主角称得上是光明磊落,所以他认为不管是拯救男主脱离母夜叉之手,还是趁机利用他,都最好用阳谋,毕竟,换他有温玄从前的遭遇,恐怕也深恨阴谋算计。
他自认为对主角的揣摩还算到位,因此丝毫不吝惜“甜言蜜语”,一心想取得温玄的初步认可,至于信任,他就不奢望了,若是温玄随随便便就能对人掏心掏肺,也枉费给他垫脚铺路的累累白骨了。
应该庆幸现在的男主角还尚算纯良,谋算起来没那么难,不然他也不会上来就道明来意。
或许司徒方觉得自己伪装完美无缺,但看在温玄眼里,这个打着预言者幌子来谋算他的人,全身上下漏洞百出。
修真界有一句老话,凡窥视命运者,必为命运所瞩目,传说中仿佛身负天命的预言者,从来不是那么好做的。
温玄曾经见过那样的人,司徒方和那种神异加身的人比起来,真品与赝品之间的差距隔着十个人间界。
他本不打算在这样一个投机之徒身上多费心思,直到对方状似无意的预言了一件事——
金姝,会是他的原配发妻。
在如今心心念念和金姝正式成亲的温玄心里,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将司徒方列为首敌。
有这一句话打底,司徒方接下来无论做什么打算,温玄都不可能放过他了。
于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推心置腹后,司徒方惊喜发现,他终于凭借可预言的微弱优势和胸怀坦荡的性情,在男主那里多了几分好感。
证据就是,男主给了他手里仅有的那枚回归修真界的通关令牌,显而易见,这是交付信任,也是一次试探与考验。
他毫不怀疑自己能顺利通关。
“金姝现在还不会轻易放手,我尚且需要一段时间和她虚与委蛇,等我的伤好了大半后,我会择日动身,到时候,令牌传信。”
温玄言简意赅的交代完,就神情不快的将司徒方请出了门,仿佛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司徒方何等识趣,当下极其配合的演完这场戏,脚步轻快的回了自己房间。
等隔日他动身离开时,正巧和漫步进门的金姝碰巧打了个照面。
这是司徒方第一次见书里书外那位让人如雷贯耳的原配,他毫不客气的打量着金姝的外貌,不得不承认,被这样一个庸俗粗鄙丑陋不堪的女人强取豪夺,任是哪个男人都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难怪男主角温玄从红颜无数的博爱流变成了一心厌女的孤寡流,只是可惜,即便无数人视金姝为眼中钉,想要替天行道英雄救美,但全都只落得一个折戟沉沙有去无回的下场。
看来剧情的力量实在强横难以抗争,只可惜他的新大腿温玄,依旧改不了被丑陋粗鄙原配强取豪夺的命运。
他心中为男主角默哀,却不妨碍他置身事外坐收渔利,反正只是一个女人罢了,只要男主角不死,总有一天算得回这笔账,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还是不插手这笔烂账了。
至于被司徒方默哀的温玄,此时终于等回了金姝。
喝了杜宏新药的他,满身筋骨疼痛欲裂,他忍着痛,抓住金姝的手,努力尝试挤出笑意看她,“有点疼,亲亲我吧。”
金姝依言俯首,“熬过了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尘仆仆回来雷州的金姝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有意思。
温玄的算计,杜宏的推波助澜,还有她的顺水推舟,三人各行其是,才共同铸就了眼前这一出好戏。
未来的孩子有温玄这样一个父亲,想来脑袋不会笨到哪儿去,想想居然还有点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