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妮妮歪头盯了摄政王子两秒, 忽然再次伸出手,沿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刻下一刀。
这一刀深可见骨,连皮肉都被划烂。
但摄政王子反而恢复得更快了, 李妮妮清晰地看到,那伤疤只是存在了近一分钟,便消失于无形。
“我说了,你杀不死我。”
摄政王子眼上蒙着一条黑色布带, 唇角却露出了一点凉薄的笑意。
“不管你如何将我千刀万剐,我都会活下去,然后回归。”
“你等着我,西伽蜜多, 等到那一日, 我会将你那些姘头的尸体, 一个一个挂在城头上,我要和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醉生梦死, 让这些男人用眼睛看着,这个国家和你, 都是属于我的”
李妮妮后退一步,背靠着墙壁, 唇里吐出灼热的热气。
她没去理会摄政王子的话。
谁又会理会一个失败者的叫嚣呢?
李妮妮长睫微微下垂, 转身走到摄政王子身后。暗室中漆黑的光线, 让她的脸显得半边明亮,半边晦暗。
她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把薄薄的匕首, 手臂绕过摄政王子的脖颈,就在摄政王子以为她要拥抱他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轻轻一划——
摄政皇子的气管,断成了两截。
他愕然地张大眼。
血液一下从摄政王子的喉咙里涌了出来, 他艰难地张着嘴,却无法说话,只有喉咙上两片被切割的皮肤,随着他说话产生的气流,微微翕动。
“地球上碳基生物唯一无法阻挡的规律,是生老病死。”李妮妮喃喃道:“除了癌细胞。”
“我不信你不会死。”
虽然她已然在自己身上做过了实验——达玛岛上,她枪击了自己,并且活了下来。
但当时她只以为自己不正常。
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不会死的人,那就不是她不正常了。
而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如果人可以不死……那这就不是真实的世界。”
李妮妮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信你不会死。”
*
另一头,白衣侍从静静的站在窗下。
他身边有一个人类听不到的声音,趁着李妮妮此刻背对着他们,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殿下您不杀摄政王子的原因吗?您知道王后最终会发现摄政王子不会死的事实……您就是在等王后亲手手刃他的前情人,对吗。”
“那个声音”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真是妙啊。
杀死情敌有什么用?
让正主亲手去杀情敌,才能真正诛心啊。
白衣侍从没有说话。
不过一个没有真正得手的跳梁小丑罢了,还不配让他花这么多心思。
那些吻过、抱过西伽蜜多的男人,都必须死。
但他们并不是他的威胁。
因为他们既得不到李妮妮的信任,也无法得到她的心。
真正能让他产生威胁感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当年西伽蜜多的挚友——那个被他屠了城的小国王子。
那是西伽蜜多短暂生命里,唯一一个真正信任的对象。
能够困住西伽蜜多的世界,必须完全符合物理定律,不然她就不会相信。
而一旦她对世界的性质产生怀疑,你就再也不能明着阻挡她探索的脚步——因为你越阻挡她,她就会越笃定自己的猜测。
当年手刃他的西伽蜜多,已然洞察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她被强制格式化重置,但这件事情并不顺利。
如果她在被格式化之前,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后手,那这个后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这位异性“挚友”。
当年他屠杀这位王子母族家人的时候,这个王子本人却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下落。
他到底是老死在了时间的长河中,还是……被西伽蜜多藏了起来?
白衣的侍从挽起的长发铺散下来,面罩下一双潋滟的双眸,平静、迷恋又病态地注视着面前,站在血泊中的少女。
他微微抬起修长的指尖。
一秒钟后。
摄政王子身上的六芒星胎记,缓缓消散。
力量犹如开闸的湖水,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泻。摄政王子明显感觉到了什么重要地东西,正离他而去。
他偷窃来的力量,终于回归了本位。
白衣侍从放下手。
一枚黄色的六芒星,在他手心里缓缓隐没。
“西伽蜜多。”
摄政王子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
他预感到生命的流逝,拼命挣扎着想要将自己覆盖在眼睛上的黑色布带取下来。
想再看她一眼。
最后再看她一眼。
“西伽……蜜多。”
他那双东欧人一般深邃美丽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就像剥开了肚腹的鱼目。
摄政王子死了。
他是李妮妮来到这个大陆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他曾经把控着十万大军,本应当开创一个时代,居然就这样寂静无声地死在了一个夏日的午后。
李妮妮退后一步,靠到墙上时,身后的白衣侍从,扶了她一把。
“大人,请小心。”
白衣侍从微微有点喑哑的语调,透过面罩传了出来,是陌生的声音。
李妮妮没有在意。
她挥开白衣侍从的手,重新站了起来,转身朝屋外走去,再没有看摄政王子一眼。
“把他烧了,骨灰葬在恒河里。”
“是,大人。”
*
李妮妮离开的时候坐着牛车,白衣侍从坐在前方驾车。
她让人把牛车的窗帘拉开,夏日的太阳在树影下,就像一轮模糊的影子,跟着他们的马车在树叶的缝隙中前行,掠过一根一根的树枝。
这个场景让李妮妮无端想起了一部电影的结局,这部电影叫《英国病人》。
可是英国这个国家,真的是真实存在地吗?
那个仅存于她记忆中的现代社会,又是真实存在的吗?
李妮妮放下帘子。
牛车扬起一地灰尘,轮子隆隆朝前驶去。
*
回到宫中,长老院们的诸位长老还在议事。
李妮妮在白衣侍卫的护卫下,直接走到长老院的议事大厅,将站在讲话台上的长老推开,当这大殿中几百人的面,宣布了摄政王子的死讯。
众人一片哗然。
还在做着摄政王子复辟美梦的长老,难以置信地说:“摄政王子岂会无缘无故暴毙,一定是有人下了黑手!”
另一个长老愤怒道:“摄政王子前几日还活的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死了呢?”
“摄政王子当政十载,有功劳,有苦劳,他将我们达摩末罗的地盘壮大了一倍,这样的枭雄哪怕功败垂成也应当受到法律制裁,怎么能死得不明不白!”
“对!摄政王子不能死得如此蹊跷!”
“摄政王子绝不会无故死亡,此事必须彻查!”
……
在场的都是贵族,他们享受了千年的特权,这些特权一半是王庭给他们的,一半是神殿给他们的。
他们虽然迫于李妮妮起义军地威胁,但是却没有人看得起这只由首陀罗组成的军队。
毕竟平时,首陀罗和‘不可接触者’,可是连亲吻他们的衣摆都没有资格的贱民。
摄政王子已死,就等于他们心中最后的支柱轰然倒塌,一时间怨恨沸腾,连表面的恭敬都维持不住,要不是四面还有起义军把守,他们能上来直接生撕了李妮妮。
李妮妮伸手,止住最前面几位长老的话头。
“谁说摄政王子死得不明不白?”
李妮妮说:“摄政王子是我杀的。”
最前面的新长老首席,被李妮妮的直白震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杀的?”
“对,我杀的。”李妮妮反问道:“怎么了?”
长老愕然道:“你怎么能杀了……”
李妮妮:“我为什么不能?”
她随意走到一位起义军将领身前,拔出了他腰间的长刀,扔在木头的台面上。
“我不仅能杀他,我还能杀你……我就算杀光了你的亲族,你又能说什么?”
台下的武太郎和苏尔姬妲刚刚急匆匆的赶过来,正想上台帮李妮妮遏制局面的时候,就看到了李妮妮的动作。
武太郎一把拉住了苏尔姬妲:“别帮倒忙,先看着,姐姐能处理好。”
苏尔姬妲掰开他的手就想往上冲:“……你就放屁吧!”
武太郎再次按住她,镇定地说:“相信我,这种阵仗姐姐经历得多了,现在小场面,不慌。”
苏尔姬妲:“……”
这个场地是一个倒梯形,结构有点像是罗马的圆形剧场。
“我今天来宣布几件事。”
场地中心的辩论台上,李妮妮望着四面高台上,上百名婆罗门贵族和刹帝利贵族家族派来的长老,用谈论天气一般的寻常口吻说:
“第一,摄政王子已死。”
“第二,从今天开始,不再有达摩末罗,只有爱因斯坦共和国。”
“从今天开始,废除一切种姓制度,按照人口平均土地,举国上下只信奉爱因斯坦神。”
“所有关于达摩神主的书籍,一律销毁,所有侍奉达摩神主的神庙,一律推翻。”
“如有私下歌颂除爱因斯坦神以外的异神者,将接受宗教裁判所的审判,一旦被判定为渎神,将接受剥皮之刑,死后不得葬于恒河。”
“所有叛逆者,死。所有不归顺新朝者,死。”
始终站在李妮妮身后的蒙面白衣祭司,隔着几步远,望着李妮妮的背影,眼底居然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是这一头,贵族们却被李妮妮一记直球打蒙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完全没收他们的特权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新的王朝,不用仰仗他们这些官僚吗?那她的官员从哪里来?她的国家难道不要运转了吗?
铁打的贵族,流水的王朝,她难道不应该对他们卑躬屈膝,恳求他们的帮助,在等他们赏她一份薄面,帮她稳定新的王朝吗?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剥夺他们的财富,废除他们的特权,践踏他们的信仰……
李妮妮语气不大说出的几句话,犹如惊雷在贵族脑海中炸响。
轰隆。
轰隆。
一道一道,砸去了他们维护了几代人,早已视为己有的空中楼阁。
在农业时代,失去了土地,就失去了一切。
权力、财富一夕化为乌有,他们面容扭曲,怨恨滔天,最前面的几个贵族忍无可忍,冲上来就想抓李妮妮。
“我的父母祖辈操劳一世,从未违法乱纪,我祖辈的产业,你说夺走就夺走,凭什么?”
“我的家族守护达摩末罗百年,尽心尽力,这样的功勋,你说砍去就砍去,凭什么?”
“我已年过半百,子孙近半都死在战场上,没有一分一毫对不起你王室,你不记功劳,还要打压,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声势浩大的质问声中,几个人穿过侍卫的防线,逐渐向高台逼近。
李妮妮伸手想去拿地上的刀,但她身边一个人比她更快,直接拾起刀,一刀斩下了一位试图偷袭李妮妮的贵族的头颅。
李妮妮回头一看,竟然是普沙密多罗·巽伽。
这位年轻地帝王恭敬地站在李妮妮身前,长刀还滴着血。
他对上李妮妮的视线,毫不犹豫地跪下来。
“大人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大人的帝国,却不是我的帝国。”他脸上露出温柔濡目的神色:“——是我帮大人守护的帝国。”
说话间,那被斩落的头颅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咚一声落在地上,一路滚到了方才质问李妮妮的长老脚底。
长老被扑面而来的鲜血淋了一身,目眦欲裂。
地上满是喷溅的血迹和众人凌乱的脚印,一波又一波的贵族被愤怒盈满了胸腔,喊叫声和武斗声乱成一片,不少人拿着武器跃上高台,又被起义军残酷镇-压。
苏尔姬妲和武太郎站在后面维持秩序,他们命令起义军架起□□,将李妮妮所站的高台周围围起了一道钢铁城墙。
但凡越过这个城墙者,不计身份,不计功勋,不计忠奸,不计善恶,格杀勿论。
数不清的活人被腰斩在这铜墙铁壁,一些贵族断掉的手脚被扔在地上,又被前赴后继的来人踩成了烂泥。
李妮妮站在血迹斑斑的高台之上,抖了抖裙摆上溅上的肉沫,在那个被吓到跪下的贵族身前蹲了下来。
她捡起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一边。
“你刚刚问我,凭什么?”
“我现在回答你。”
她慢慢将手中陌生的血迹,涂抹在那个方才说话的贵族脸上,平静地说——
“不凭什么,成王败寇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不会写爽文
就是边写,边自己尴尬到脚趾抓地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