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 带不动了,让船沉了吧。
李妮妮心里这么想,但最后还是站起来, 朝达玛太子的棺椁走去。
还伸出了手来, 仿佛想触碰。
武太郎眉头一蹙, 觉得李妮妮的动作有些危险, 还有些冒犯。
他刚想拉住李妮妮,叫见李妮妮伸出了一只手,对他摆出了一个“停”的手势。
而猫一步不落地跟在李妮妮身后, 也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他。
武太郎屈于猫威, 屈辱地收回了手。
不是,这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护主护得跟个狗子似的真的大丈夫?
下一秒,杨朵朵和武太郎睁大眼睛,看着李妮妮拿一根长杆,从底部撬住太子的棺椁, 向前一翻。
鎏金、织锦、玉石、美人。
像大扫除一样翻了一地。
价值连城的玉琴和金樽,青釉镂空的香熏球, 还有象征权利的扳指、权杖,都像什么破烂玩意儿一样滚到地上。
达玛太子也从棺椁里跌落。
他静谧地闭着眼, 唇薄而淡,修长指尖垂落在船板,身上是绯红的嫁衣, 身下是层层的锦缎。
黧黑如黛的长发铺散开来,叠叠如云,几缕及掠过唇畔,华丽又清艳, 宛若疏影横斜。
而他手腕微垂,宽大袍袖铺了一地,水色荡漾间,又如闲云野鹤。
杨朵朵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达玛太子的真容。
不禁看呆了。
之前她还觉得达玛太子手段过于残忍,但现在……妈哒!这就是站在漠漠清寒小楼前,手执一枝牡丹,风华绝代的仙人模板啊!
就这个长相,残忍算什么!血腥算什么!她要是有钱,她也愿意天天给他供奉香火!
眼红的泪水不争气地从杨朵朵的嘴角落下来,心里疯狂尖叫姐姐活了!姐姐可以!
武太郎也呆了,但他是被李妮妮吓呆的。
李妮妮两人的眼光毫不在意。
达玛太子的棺材里,看起来没有一样是不贵重的。
但这太子仿佛全身有毒,这些东西李妮妮也不敢拿去卖,左右这船也载不动这么重的棺材。
于是李妮妮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整个棺材和达玛太子的全家当,一起用杠杆翻进了大海里。
猫凑上来,舔了舔李妮妮因为用力而发红的手心。
它在李妮妮的警告下,并没有碰到达玛太子,只是嫌弃地嗅了嗅太子身上被棺椁木料熏出的檀香和冷杉的味道。
然后就不大开心地把自己团在李妮妮脚背上,开始舔自己的毛。
杨朵朵则再次被李妮妮彪悍的行为惊到。
但后面看着看着,她医学病就犯了,忍不住小声道:“达玛太子的棺椁上,万一真的有什么病毒之类的东西,不会传染到这片海洋里的生物吧。”
李妮妮:“不会的。”
杨朵朵:“为什么?”
“……因为病毒是一种核酸啊。”
李妮妮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理解她一个医学生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它就一个核酸长链加蛋白质外壳,连细胞都不是,也没自己的代谢系统,只能在其它生物活细胞里寄生,离开了宿主细胞就是死东西,怎么可能在水里存活?”
……这回答实在是太符合科学了。
让一路上被殉葬、干尸、神佛灵异弄得恍恍惚惚的杨朵朵,这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走近科学》栏目组的光,在李妮妮身上降临。
杨朵朵:……艹
扔掉达玛太子的棺椁陪葬以后,船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连水位线都往上浮了。
但好像还是沉了一点。
李妮妮若有所思地看向达玛太子的尸体。
就她在认真思考,如果把达玛太子一起抛进无人区公海,会不会太破坏生态环境时……武太郎终于忍不住,弱弱地张开手,挡在了达玛太子身前。
“这、这样不好吧,好歹是一国太子啊。”他硬着头皮说:“他还是个神祇呢,就算我们对他没有尊重,但也至少看在鬼打墙的份上……”
李妮妮对鬼打墙不为所动。
武太郎于是闭着眼豁出去道:“以前有一个南极还是北极的科考队,他们吃过冰层下埋藏的猛犸象尸体!那个猛犸象一万年前就灭绝了。这就说明,哪怕是一万年前的尸体,只要没有腐烂,就可以作为食物……”
“万一时候我们找不到食物,说不定我们把太子消过毒以后也可以……”
杨朵朵听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震惊且恐慌地打断他:“……可以什么可以!不可以!”
而李妮妮居然被这毫无人性的建议说服了。
她遗憾地看了太子一眼。
但好歹没再想着把太子直接扔到海里去了。
武太郎和杨朵朵都松了一口气。
*
接下来几个小时,杨朵朵和何马生两个海上航行废物,在尸体和猫的震慑下,都畏畏缩缩不怎么敢说话。
毕竟又有哪个90后,在和一具千年干尸共处一室时,能不感受到被林正英《僵尸先生》系列电影支配的恐惧呢。
武太郎一边敬畏地看着太子的尸体,一边防着太子诈尸暴起。
而李妮妮沾着海水,在船板上画地图。
鉴于这里除了李妮妮,没人敢碰达玛太子这个剧毒美人,李妮妮只好把他搬到自己身边,挨在自己里侧。
她思虑着该往哪条航线走,不自觉就往身后靠了靠。
又因为船板太硬,便随手拽了一个貌似柔软的东西,垫在身后。
片刻之后,李妮妮觉得,虽然大王宫门口的冬阴功汤和15块钱的马杀鸡让她非常向往,但她还是应该先忍痛放弃泰国,选择缅甸。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现在她的船上载了一群废物小点心,哪怕扔了棺椁也实在是超重太多,靠他们这点燃料和电力,是绝对不可能支撑到泰国亚丁港的。
而缅甸这个地方,也比较好浑水摸鱼。
如果李妮妮脑海中对缅甸局势的印象没有出错的话,缅甸现在应该正处于内-乱之中。
民-盟组建的影子政府和军-政府互相对峙,各大将军军-阀割据,还有很多少数民族地-方武-装。
克伦邦说不定已经成为战场。
这种相对而言比较混乱、动荡,且法律法规不是那么健全的地方……才比较适合她这种黑户搞身份。
等她搞清楚了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从缅甸弄到正式身份,再申请中国的留学签证。
等她在中国定居下来,再去找找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开大小姐和褚西岭,重新以新身份合法合规地加入中国国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回国,得一步步来。
但缅甸皎漂港是褚西岭的目的地,虽然撞上的概率比较小,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换个港口上岸。
李妮妮重新确定了目的地。
她刚想去调整船只航线,忽然想起了被她遗忘的同伴,便抬头望向船上另外两人道:“我想在缅甸靠岸,你们两个觉得OK吗?”
……却发现武太郎和杨朵朵正面色青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李妮妮莫名其妙,顺着他们惊恐的视线一回头——
就看见达玛太子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扯到了身后当靠垫。
达玛太子整个尸体都被她拽起来了一点,看上去有点可怜。
他身量很高,手臂修长,被李妮妮靠在背后,头随着重力微微下垂,靠在李妮妮额边船舷上,泼墨长发也亲密地和李妮妮交缠在一起。
看起来就仿佛是……她被达玛太子搂着,躺在达玛太子的怀里似的。
说真的,如果这不是一具千年老尸,这画面还真是美不胜收。
红衣黑发,冰姿玉骨。
美人长睫垂落,眼眸微闭,天生笑唇微微勾起,手紧密地环在小姑娘身后。
就像是抱着李妮妮,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但回到现实,这场景就是自家同伴忽然扯过一具干尸的手,并让这具尸体抱住了自己……的确有够诡异,不怪武太郎他们脸都吓得惨白惨白。
李妮妮倒不觉得自己冒犯尸体。
她只是觉得这种在底下埋了几千年的东西,一般来说细菌比较多。
眼看这都快到饭点了,李妮妮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不讲卫生的举动。
她把达玛太子推开平放在地上。
还拉起他的手交错在他身前,摆了一个平平整整躺着睡觉的木乃伊姿势。
然后便把手浸在海水里,开始反复地,用力地,洗手。
武太郎、杨朵朵:“……”
一片宽大云朵的影子,慢慢覆盖了达玛太子。
不知为什么,他们仿佛觉得达玛太子那双天生多情微勾的眼尾,一下子冷了下去。
武太郎、杨朵朵:“……”
两人靠得更紧了一点。
就……不失为有一丝丝灵异。
*
这时也正好到了晚饭的点,李妮妮本想去捉鱼,但武太郎和杨朵朵连棺材都带上了,食物和水自然也备了一点。
于是第一顿,大家就就着这些剩余的食物,勉强果腹。
吃完后,武太郎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茫茫海面,不知出于什么丧气心理,忽然强烈要求大家都一起拜一拜达玛太子。
像达玛太子忏悔过往的罪孽,并祈盼风调雨顺,他们能顺利到家。
杨朵朵感到费解:“可我们也不信神啊。”
“你们难道不想回家吗?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达玛人拜了这位太子几千年,肯定是有一点道理的。”
武太郎严肃道:“而且之前的鬼打墙,我们还没找到任何科学原理来解释……到底是什么物理定律,能让我们沿着直线开,却开着开着开到原点?这个时候就需要神学和科学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杨朵朵拒绝道:“才怪,你这就是典型的病急乱投医,因为觉得没有希望,就想通过求神拜佛寻求安慰……要我说,拜达玛太子还不如拜妮姐,至少妮姐才是真的能带我们回家的人。”
李妮妮完全不想掺和,起身就想跑:“……晚饭没着落,我还是去抓条鱼吧。”
“……不许走。”
武太郎一把揪住她的衣角,又在猫忽然看过来的眼神里讪讪放开。
但是他向来没什么偶像包袱,明明有八块腹肌,却掉眼泪随时随地,比幸存者里所有女生加起来还会哭,撒泼撒娇都信手拈来。
不然最初在海面上和李妮妮相遇的时候,也不至于在李妮妮身后黏不拉几地追了那么久,连“富婆的钢丝球”都愿意接受。
他不敢碰李妮妮,就像个磨人精一样在李妮妮面前扭糖。
“就拜一下!一下!我们在海上漂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厄运缠身,想求一下平安怎么了?”
他横在李妮妮面前,衣摆在摩擦中被不小心撩上去,露出他整齐的腹肌。
还不停地用脚把船底拍得梆梆响——
“姐姐你让我安心点好不好?姐姐你就连我一个愿望都不能满足?嗯?”
他居然在船上滚起来:“姐姐你对我好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嗯?你看你都不愿为我付出一点点!”
李妮妮:“……”
杨朵朵:“……”
两人被武太郎的这波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杨朵朵鱼干都不吃了,张着嘴看着武太郎,再一次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但果然烈女怕缠郎,不要脸的往往就是最后的赢家,最后她们还是妥协了。
李妮妮面色空白地把达玛太子摆好姿势,让武太郎开始做死前忏悔……不对,平安祷告加上忏悔。
武太郎先来。
于是两个女人匪夷所思地看着武太郎,在达玛太子面前双手合十,面露悲戚。
“阿门,我要忏悔——”
“……”李妮妮一只手按着眉心:“于阗古国信的是佛教,佛教不说阿门。”
“……哦。”武太郎于是重新双手合十,面露悲戚:“阿佛,我要忏悔。我9岁的时候,伪装我爸的字迹给我邻居王小胖的妈妈写了一封求爱信,结果……”
李妮妮……李妮妮听得想自杀。
她听到13岁那章就开始昏昏欲睡,等她靠着船舷一觉睡醒,这位兄台居然才说到17岁。
“……我17岁的时候,怕线性代数挂科,就借去洗手间大摇大摆走进了隔壁考场,把手背在身后悠闲踱步,不紧不慢地看了其它同学的考卷。”
武太郎痛悔道:“监考老师被我的气势所镇,以为我是学校巡考的领导,向我频频点头微笑致意,我看完答案离开隔壁考场前,还入戏太深地向监考老师强调要注意考场纪律……我那一次线性代数考了91分,至今没有人发现我考试作弊。”
李妮妮:“……”人才啊。
武太郎:“我20岁的时候……”
李妮妮赶紧说:“停!”
武太郎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出去浪了,九点半才回来开始写,可能有点水
我明天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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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线性代数考试装监考老师的哥们,是浙江某学校的真人真事好像,侵删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