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寂静, 黎明的大海上一片黛色,远处星空垂落,犹如灯火长明。
几丝星光柔柔铺陈在海面上, 随着水波朦胧开来。
这种专业的求生艇是有动力系统的, 吃水量也不算小, 但在广阔的印度洋海面, 依然显得犹如一叶扁舟般渺远。
一人一猫坐在小船上,随着星河入海。
这种小型逃生艇上的燃料,绝不足以支撑他们在海上航行7天。
但李妮妮决定落跑时已经算好了。北印度洋海域由于受南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影响, 在每年的夏季,会出现一个顺时针的西南季风环流圈。
这圈海水将沿着索马里海岸, 向东北流动,然后从阿拉伯海向东绕过斯里兰卡。
他们的军舰,此刻正在这个反气型大洋环流圈上。
李妮妮设想的理想情况是,她能够顺利借着南赤道暖流的力量,沿着东北航线到达缅甸, 然后从缅甸入境中国。
而还有一条虽然更远,但比这更好的路, 就是他们能一路漂到泰国。
泰国也频临孟加拉湾。
怎么说呢,泰国这个地方, 虽然也算是个热门旅游国家吧,但因为太热门了,反而让很多人没有意识到, 它是全世界人口贩卖量最大,也是暗-网最猖獗的危险国家之一。
甚至据谣传,泰国一部分警察,都与暗-网组织和人口贩卖相勾结。
而李妮妮呢, 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她就是个没有身份证的卑微黑-户。
作为黑-户,李妮妮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最好先在这种法律并不完善、灰色地带多的地方藏一藏。
免得刚入境就被海关带走,那她还跑个屁。
更重要的是,泰国物价便宜,摸摸小手5个泰铢,做一小时的马杀鸡,才收15块钱人民币。
李妮妮对自己的财政状况感到担忧。
褚西岭帮她挖的那颗珍珠她没有带出来,以至于现在身上只剩下了失忆以前攒的两块卢比。
对,印度卢比。
一印度卢比相当于0.085个人民币。
所以现在她的全家当是,2×0.085=1毛7分钱人民币。
贫穷使她清醒。
李妮妮撑着眼皮,摸索了一会儿救生艇的玩法,设定好了救生艇的航向,又为了省电,关掉了主动力装置。
猫蹲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李妮妮。
李妮妮做完这一切,便把猫扒拉到自己身边,像团枕头一样地团了团,就趴在猫身上,沉沉地进入了睡眠。
*
星空大海的另一头。
巨大的军舰在海上破浪而行,褚西岭坐在船舱里,一根烟已经燃尽,李妮妮还没有回来。
她还会回来吗?
他心中像有火在烧,又像有冰冷的海水倒灌进来。
胸腔里仿佛盘绕着一圈荆棘,这荆棘越长越大,每颗刺都很细小,小得晦涩难言。
以至于他疼得不温不火,又坐立难安。
褚西岭在等待的寂静中忍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手里攥着打火机,走到了甲板上。
海面上空无一人,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
纵然已经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他依旧心中一空。
仿佛一刹那心里多了千沟万壑,而风正从那些沟壑中隆隆穿过。
她真的……走了吗?
她走之前,回过头吗?
他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一点红光在夜色里亮了一下,很快被风吹灭。那是他手里的老式打火机。
褚西岭觉得感觉这个东西,有时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他前半生近30年,从未动心。
如今不过几眼,就沦陷了下去。
他初尝情爱滋味,慢慢难以自拔,却被人一盆冷水骤然扑灭,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而那些被爱火灼伤的疤痕,在她离去的刹那,才骤然翻腾起来。
他意料之中,又有些措手不及。
一些裂痕在他胸腔里缓慢的开裂。他一方面觉得还能忍受,另一方面又有些诧异这裂痕之多。
诧异明明不过相处一月,他竟然让自己陷进去那么多。
李妮妮就像一颗沙粒,混进了他这个蚌壳里,他被刺痛,但又不舍得吐出来。
于是他尝试着去打磨这颗沙粒,试图把它变成自己的珍珠。
但沙粒觉得珍珠那玩意儿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碳酸钙而已,她更喜欢硅基的自己。
更重要的是,这只蚌可能不是那么有趣,他又冷又硬,哪怕他已经尽力去使她快乐,尽力去……讨好她,但还是让她觉得厌倦了。
她腻了。
于是她挣脱了蚌壳,头也不回地悄然远去。
褚西岭又抽出一根烟。
就在这烟盒一开一合的间隙,他恍然想到。
她走了。
她走了,可他的蚌壳,已经被她撬开了。
被撬开了蚌壳的蚌,还能留住别的沙砾吗?
海浪呼啸地穿过桨叶。
不知过了多久,王大爷背着手,走到了他身边。
他看到他脚边一地的烟头,诧异道:“不是吧,真被甩啦?”
褚西岭抿了一口烟,烟丝在海风中散开:“也没真的在一起过。”
王大爷纳闷道:“这不科学啊,你可是我们溯源部一枝花,怎么可能有婆娘看不上你?”
褚西岭:“不是她的问题。”
是他失了分寸。
“……不是,你给她叠被子了吗?你给他展现了你叠抹布的超高技巧了吗?”
自家铁树好不容易开一次花,还被雨打落了,王大爷顿时感到痛心疾首举步维艰。
“就可惜这船上没有柜子让你收拾,但凡你给这婆娘收拾一次屋子,再给她烧一顿饭,让她看看什么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她必离不开你!保管每天嗷嗷叫着要嫁你。”
褚西岭:“……”
褚西岭深吸了一口烟:“不是因为这个。”
“那能是因为什么?生活么,不就是三餐一觉那点事儿。”
……等等,觉?
王大爷的视线,从褚西岭的胸口一路滑到他的下三路。
他突然恍然大悟道:“……难道是你这段时间疏于锻炼,让你的腹肌不是那么的紧致了?”
褚西岭:“?”
王大爷忧愁地看着他:“我和你说啊褚儿,男人的腹肌是很重要的,你没看现在的女孩子,一看到哥哥的腰就开始尖叫什么‘妹妹我可以!’……不行,我回去就得给你加训,每天腹肌撕裂者1000组!”
褚西岭:“…………”
褚西岭掐灭了烟。
另一边,王大爷还在绞尽脑汁帮他总结恋爱失败的原因。
“……再要不然,是因为那生活不和谐?”
王大爷顿时惊恐起来。
“难道是你上次在缅甸的时候,他们给你上刑伤到了肾?嗨呀这可要不得啊!等咱们回去了,我立刻让我婆娘给你买九芝堂浓缩六味地黄丸,治肾亏,不含糖,再让她每天给你炖鹿……”
褚西岭实在听不下去。
那点郁气沉在心中不上不下,但又是没办法在这种“补肾”、“练腰”的语境下抒发出来。
王德全就像一个热水瓶盖,把他那点疼全堵住了,还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加了把火。
现在他沸腾临界,就差自伤。
褚西岭扔下了烟头,在脚尖碾了碾,转身就走。
而王大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一抬头,发现褚西岭的人没了。
“……哎你别走啊?男人不能自暴自弃!不喜欢鹿鞭,我们家还有牛-鞭、羊-鞭、兔子鞭……总有一款鞭是你所爱啊!”
“……”
*
第二天清晨,李妮妮是被猫舔醒的。
金色的太阳铺在她身上,身上还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动,像是一层暖绒绒的毯子。
尤其是在这热带的盛夏,这毯子暖得几乎要把人捂出病来。
李妮妮在这窒息的热度下一睁眼,就看到猫整条蜷缩在自己怀里。
它在她脸上不停地舔来舔去,还像怕她冷似的,把脖子趴在她肩膀上。
刚才那令人绝望的热度,就是从这里来的。
李妮妮:“……”
猫微闭着眼睛,从那微微颤动的胡须,到它电线杆一样竖起的尾巴,都能让人看出它这一刻舔得有多么的沉迷。
就好像李妮妮是一株巨大的猫草。
或者是一个快要融化的甜筒冰淇淋。
李妮妮:“……”
突然明白了家里的猫猫狗狗,被撸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一脸不情愿了。
原来被撸是一件这么让人窒息的事吗?
李妮妮费力地把猫扒拉开。
而当她视线没有了遮挡,就看到杨朵朵和武太郎,就像两只小鹌鹑一样,可怜巴巴地缩在逃生艇的角落里。
旁边还跟着一具棺材。
李妮妮:“?”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这两个人依然像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地看着她。
李妮妮顿时觉得自己眼睛坏了。
不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船上?
双方在沉默中对视良久。
杨朵朵终于磕磕巴巴地发出了声音。
但她没有看向李妮妮,反倒是看向了李妮妮身边的猫。
“我、我们可以说话了吗?”
她非常卑微地用气音对猫说:“你的主人已经醒了,我、我们不会吵到她睡觉了。”
猫没有作声,只是优雅地把尾巴放下了。
杨朵朵和武太郎顿时松了一口大气。
下一秒,他们两个就像解了口禁了一样,激动地开始和李妮妮告起状来。
武太郎甚至发出了一点哭腔。
足以说明他们昨天晚上,到底受到了如何惨无人道的压-迫和惊吓。
“你的猫好凶!它不让我们发出声音!”这是杨朵朵。
“我只是放了一个屁,它就来挠我!还把我头皮挠出了血!”这是武太郎。
“它不让我们睡觉!不许我们闭眼睛!它好残忍!”这是杨朵朵。
“闭上眼睛也要挠!打个嗝也要挠!”这是武太郎。
“它还不让我们伸腿!”杨朵朵哭着抱住自己的jiojio:“我脚都麻了,但我不敢动。”
而武太郎用胳膊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声音充满控诉和血泪。
“我们两个成年人,你的猫只允许我们占地面积一平方米,一平方米!我腿盘起来都不够!”
“但我一旦把腿伸出一平方米外,它就过来挠人!真的挠!会把人肠子掏出来的那种!”
杨朵朵屈辱道:“我呼吸都不敢大声,我居然被一只猫威胁了。”
武太郎含泪道:“别说了,我放屁都一直忍着。”
说着说着,两人不禁悲从中来,开始抱头大哭。
李妮妮:“…………”
李妮妮目瞪口呆。
她茫然地看向身边的猫。
猫回视她,姿态娴静、乖巧又优雅。
李妮妮又看向逃生艇那头两个崩溃的、被残酷的生活压垮的成年人。
“……不是,你们先别哭,你们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船上?”
李妮妮艰难地梳理着思绪:“还带着……一具棺材?”
“我们昨天晚上在甲板上,看到你下去放救生艇了嘛。”
武太郎还打着哭嗝:“我本来以为你是去拉屎的,但是看到你走到螺旋桨那里,我就知道你想逃跑了。”
而比起武太郎这个随时能掉眼泪的8块腹肌柔弱男子,杨朵朵就要镇静多了。
短暂的崩溃后,她瞅着猫的脸色,已经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开始在一平方米的范围里,做小学生第4套广播体操来舒缓自己紧绷了一晚上的肌肉了。
杨朵朵:“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逃跑,但是这一路上你做的所有决策好像都是对的。”
武太郎:“我就想,你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危险,或者找到了绝妙的逃生技巧……所以我们就来了。”
并没有任何逃生技巧的李妮妮,觉得这两个人的脑子可能秀逗了。
而且……“我船已经开走了啊,你们怎么可能上得了我的船呢?”
“后面你船又开回来了。”
武太郎比划了一下,栗子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显得他那双眼睛看上去更加纯净。
“你的船原本开出去了500多米左右,然后又打了一个弧形回来了。”
“我猜你是设定了一个直线航行,但是在海水的作用力下,船的航线就变成了一个弧线……所以你后面又和我们的军舰相遇了。”
李妮妮明白了。
她昨天晚上和褚西岭闹到半夜才睡觉,没一两个小时又爬起来落跑,实在是太困了,以至于设定航向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原先军舰的位置在哪里。
她从军舰出来以后,任意方向漂了一段时间才开始设定航向。
但是她和军舰都是往东北开。
所以这就等于,军舰走的是直线,而她走的是曲线,她和军舰在同一点出发,绕了一个半圆,最后和军舰在半圆的另一端相遇了。
她居然又路过了军舰。
然后再一次和军舰擦肩而过,继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我本来和杨朵朵都绝望了,我们俩好不容易用小推车把棺材拖到下面,你人和船就都不见了。”
武太郎一屁股坐在地上,总算可以伸伸腿。
“但是我们还没沮丧一会儿,就发现你又开了回来,然后你可能没有开动力装置,航行速度也很慢。”
“我就游过来爬上船,调整了方向,把船重新开回军舰,再和杨朵朵一起上了船。”
武太郎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你知道我是怎么爬上船的吗?我昨晚差点淹死!”
他泪声俱下。
“我冒一个头,你的猫就把我按到水里,我再冒一个头,你的猫又把我按到水里……你的猫是魔鬼吗?”
李妮妮:“……”
李妮妮侧头去瞥猫。
但还没等她露出冷峻的视线,猫就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膝盖上。
还伸出脖子来让她摸摸。
乖巧温顺得不可思议。
碧绿的眼睛在阳光下,就像价值连城的祖母绿。
李妮妮立刻忘记了它残忍到令人发指的行径,并开始忘情地捏它的爪爪。
武太郎:……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猫我会调-教它的。它可能是把你当成打地鼠游戏了。”
李妮妮自己也不大信服这个解释。
但她很快把猫的问题抛之脑后。
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达玛太子。
对,达玛太子。
这群人类跟来就跟来吧,为什么要把达玛太子一具尸体捎上啊?
达玛太子的棺材那么重!这要耗费她多少燃料!
她燃料本来就不够了!
“可是如果没有达玛太子的话,我们不是就会迷路吗?”
杨朵朵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虽然我也很怕这个太子,他太邪门了……但是我们之前就是因为没有带上太子,所以才鬼打墙,一直反复回到达玛岛啊。”
“主要是比起大小姐他们,还是我们比较需要太子吧。”
武太郎弱弱的说:“大小姐和褚哥都属于那种打不死的小强之类的人,他们天生有佛光加身,是绝对不会死的,王大爷跟着他们也一定没事的。我们、我们才比较危险吧。”
杨朵朵还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保证,我们一路上绝对没有碰到达玛太子的棺材。”
……行吧。
李妮妮坐在热带40多度毒辣的阳光下,望着这两人一猫一棺材。
——以及救生艇上,那弱小的、卑微的、绝对不可能带动这一船人+尸体的动力小马达。
心平气和地想。
我日你仙人板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朋友爬山,在庙里用手机打字,累了,打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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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一个新坑叫《母蚊子》,文案如下,不知道你们下不下得了嘴哈哈哈哈。
1、
李某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母蚊子
母蚊子的习性影响了她
她想交-配,想产卵,还想忘情地吸血
李某某:“?”
2、
她躲过无数巴掌,艰难适应蚊生
某天
她跟随一只羊驼,乘电梯来到最高摩天大楼的顶楼
五分钟后
羊驼死了,死得很不安详
而她则被顶楼豪华大平层里住着的唯一男人
捕获
并且饲养
李某某:“??”
3、
捕获她的男人,孤独、漂亮、阴郁
就是脑子有点大病
他不仅用自己的血肉,饲养了一只母蚊子
还试图独占
这只蚊子
当他发现他的母蚊子
居然想喝其它男人的血
他大发雷霆
李某某:“???”
4、
某天
李某某忽然发现
囚禁她的那个男人,是一本书里毁灭世界的反派
而她,一只母蚊子
是唯一能靠近他的智慧生物
她不仅不能咬他
还必须投喂他,安抚他,感化他,爱他……才能拯救世界
李某某:“…………”
累了,这任务不做了,世界毁灭吧
这个故事其中非感情线部分是不小心做梦做到的
醒来后我大受震撼
并觉得不写出来可惜了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