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药炸出的狭窄缝隙瞬间被水压冲垮, 巨大水流混合着泥土残渣喷-射而出。
无数碎石被水流裹携,朝他们激-射而来。
几块巨石仿佛黑暗中乍然迸裂的彗星,呼啸着就要撞击到她的腹部——
李妮妮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 猛得将她扑在身-下。
庞大水柱轰然击穿洞穴, 淹没他们的口鼻。
大地震颤哀鸣, 李妮妮置身水底,感觉自己被一只手牵引着不停向上。
她抬起头,终于看见了光。
水波在她眼前荡漾,波涛扭曲了光线。
海水仿佛一个巨大的拱顶,朝她倾斜而下。
奇怪的是,遥远的海平面上仿佛有三个太阳照射下来, 将光线过滤出一层一层的色彩, 看上去诡异又不详。
海藻细细密密地缠绕纠结, 青色的蓝色的红色的鱼类从她眼前游过。
而那只有力的手一直拽着她往上、往上——
李妮妮屏着呼吸, 看见自己几天没洗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夹杂着细小气泡, 在海水氤氲中,像贝壳一样散发着珠光。
而她身后麻绳系着的武太郎, 手指抓着喉咙,已然快要窒息。
李妮妮于是抓着绳子把武太郎拽到身边,俯身凑近他的脸。
她的长发笼罩住他的视线, 武太郎望见她绯红的唇靠近自己, 第一反应就是她想嘴对嘴给他渡气。
他捂着怀中的川建国,一下子懵了。
水波荡漾中,他耳朵居然慢慢红了起来,一副被忽然强吻而愕然失措的表情。
根本没打算吻上去的李妮妮:“……”
紧接着,武太郎就看见李妮妮从工装服里掏出一个——飞机餐里配套的塑料瓶, 一把塞进他嘴里。
武太郎:“???”
不是,李妮妮的工装服到底藏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是哆啦a梦吗?
武太郎深吸了一口塑料瓶中的氧气,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波光粼粼中,他们越来越接近海面上深邃遥远的三处光点。
武太郎伸手困惑地按住自己的胸腔。
那里面藏着的那颗心脏还在疯狂跳动,仿佛心梗发作,也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别的。
而李妮妮则匪夷所思地继续往上游。
真是电视剧误人。
呼出气体中的氧含量只有15-17%,根本不可能满足水下两人的呼吸需求。
嘴对嘴渡气这种桥段,只能发生在影视剧情里,现实中只会把两人都弄死。
这男的居然会以为自己想亲他?
拿什么亲,拿命亲吗?
而在这氧气即将耗尽、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时刻,谁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回头。
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武太郎身后那截本该连着下一个幸存者的麻绳,已然被人用利器整整齐齐地割断。
只剩半段空空荡荡的绳子,漂浮在大海中。
*
另一头,只有杨朵朵和保镖王品根的麻绳还连在一起,其他人早就被水流冲散,不知所踪。
王品根水性不是很好,杨朵朵氧气也快没了,但他们离光亮处还那么遥远。
那一截的波涛,仿佛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杨朵朵望着那遥远的光点,几乎绝望。
就在这时,她忽然被向后扯了一下。
杨朵朵恼火地回头一看,发现是王品根被几条海蛇缠住了腿。
……海蛇?
她低头往海水更深处望去,顿时目眦欲裂。
几十条海蛇,正从珊瑚礁深处浪潮一般朝他们游来。
它们与陆地蛇别无二致,身上黑白环绕,无机质眼睛看上去冰冷又恶心。
海蛇这个种属下面,几乎所有的品种都有毒,剧毒。
一条细小的海蛇游弋着钻进了王品根的鼻孔,王品根惊恐地睁大眼睛,连窒息都顾不上了,在水中拼命摇头,剧烈挣扎,想要把海蛇甩出去。
一串串气泡从他口中冒出,他昏了头,居然张开嘴想朝杨朵朵求救。
三条海蛇顿时犹如找到巢穴,扭动着钻进他的喉咙。
杨朵朵头皮一下炸开,下意识不停地用脚蹬他,想要把他蹬下去。
可王品根拉住她的脚,眼球瞪得几乎爆裂,嘴里还露出三截摆动的蛇尾,如同丧尸片里变异的丧尸。
就在这时,他的一只眼睛倏然爆裂出淋漓的血花。
紧接着他的眼球似是被什么慢慢顶起,直至完全脱落。
一只小海蛇从他空洞的眼眶中钻了出来,带出的血肉和神经,像柳絮一样漂浮在他脸上。
王品根张大嘴巴,脚无力地蹬着,在深海中无声挣扎。
杨朵朵脸上肌肉顿时剧烈地扭曲。
她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狠狠朝着王品根的手腕划下。
王品根仅剩的一只眼里露出绝望,哪怕剧痛也死死拉着她不放,仿佛拉着救命稻草。
杨朵朵露出怨恨的神色。
一下、两下、三下……那截人手逐渐血肉模糊,最后居然硬生生被她斩断。
杨朵朵面容逐渐变得冰冷,将他往下一踹。
幽幽的水波中仿佛游荡着无数的冤魂。
王品根睁大眼睛,尸体像是沉默的落鲸,慢慢落在万年的珊瑚礁上。
瞬间被蛇群吞没,不见了。
*
一分钟后。
李妮妮“哗啦”一声浮出海面,大口呼吸。
褚西岭站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
李妮妮撸起湿淋淋的长发,脚底忽然不知被什么缠了一下,她“啊”了一声,看见一条黑白相间的海蛇,闪电般钻进了石缝里。
褚西岭也看到了那条蛇,神色倏然一冷,立刻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一旁的岸边上。
在发现她鞋子丢失,而脚背上还有一道血痕的时候,他脸上恐怖的神色几乎把李妮妮吓到了。
……但更吓人的还在后面。
李妮妮还没反应过来,褚西岭已经握住她的脚,俯身咬住她脚背上那处伤痕,用力吮吸起来。
李妮妮:“!!!”
他湿热的唇贴着她的脚背靠近脚趾的地方,英俊的脸微微侧着,冰凉的鼻尖紧紧抵着她的脚背。
李妮妮目瞪口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懵了两秒才清醒过来,猛地缩回脚。
期间因为还因为弹得过猛,脚背不小心“啪”地在褚西岭脸上扇了一下。
场面一时寂静。
李妮妮紧紧地把自己的jiojio抱在怀里,像老母鸡护着她的小鸡。
并神色惊恐地看着褚西岭,生怕他再对自己的jiojio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果然,褚西岭从那一脚打脸里回过神,伸手就想和她抢夺脚脚。
“你被海蛇咬到了。”
他神色冰冷而克制,但还是耐心地和她解释:“我是喜欢你,但我不会这时候冒犯你,我只是想帮你把毒液吸出来。”
李妮妮:“我没被咬到。”
褚西岭:“你脚上有伤口。”
李妮妮:“不是蛇咬的。”
褚西岭:“万一呢?”
李妮妮:“那你帮我吸也没用,吸毒液是效率最低的一种抢救办法。”
李妮妮为了彻底打消他吃她脚脚的念头,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的脚三天没洗过了。”
褚西岭:“……”
褚西岭几乎被她气笑了。
他一手死死按着她腿上的大血管,防止毒液蔓延,一手把她的脚扒拉出来。
他刚才因为太过紧张,没有仔细看伤口的形状。
现在再看一遍,才发现的确不像是蛇咬出来的齿印。
但他仍然不放心,又不由分说地撸起她的裤腿,把那两条纤细的小腿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过去,确认没有任何新鲜伤口后,才把她的裤腿卷回去。
他半蹲在她面前,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细腻的触感。
褚西岭胸口起伏了两下,闭上眼,克制地将方才看到的纤细、白皙、迤逦的画面,从脑海中剥离。
短暂的插曲过后,两人终于将视线从李妮妮的脚上移开。
抬头就看见武太郎蹲在一边,正目光幽怨地看着他们,宛如一条被抛弃的狗子。
“我刚刚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会关心我的死活。”
他受伤地望着他们,并将半死不活的川建国放在肩膀上。
“现在看来,你们并不关心,所以你们还是先看看周围吧,这地方不对劲,但是我们可能有救了。”
李妮妮和褚西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下一秒,她瞳孔微微缩紧。
只见冰冷的钢铁穹顶之下,海浪轻轻拍打着她的脚背。
而百艘巨大的、宛如诺亚方舟的军用舰船,像是黑暗中沉默的钢铁军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
——你看过《2012》吗?
《2012》里,世界即将步入末日,各个超级大国选择了中国西藏作为秘密建设基地,来建造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
而现在他们看到的地方,就很像电影里的西藏基地。
冰冷、坚硬,仿佛钢铁丛林。
李妮妮现在才意识到,她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她居然会以为,达玛人因为没有地下河,才只能从外面进口蔬菜和水果?
开什么玩笑。
达玛人还需要考虑淡水和种菜?
他们之所以没有地下河,是因为达玛人挖空了一整个山体,并在山体之下秘密建造了庞大的舰队。
地下河需要泥土才能积蓄,连泥土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会有河?
就李妮妮现在看到的基地面积,至少整个达玛人的居住区之下都是空的。
单凭这个舰队的规模,不会输给当时世界上任何一个超级大国。
经过军事大佬褚西岭的辨别后,他们确认整个山体的支撑骨架,都是由一种高模量石墨纤维增强的新型复合材料打造。
而这种材料,近几年才被应用于航空航天上。
它耐高温、刚度强,重量轻,既能够防止整个山体垮塌,又不至于重到压垮地基。
达玛人有这种技术,早已超出农业国家的范畴,还担心什么蔬菜水果啊!
李妮妮深深觉得自己对达玛太子的认识过于浅薄。
她原本以为达玛古城里的原住民,都是一群极少受过教育,精神无所寄托,才疯狂迷信、追捧神灵的近代遗民。
但没想到,人家都是科技大佬!
他们在60年代破烂的土坯房之下,建造了一个真正的帝国。
就这个支撑山体的碳纤维骨架,已经领先了当时世界平均科技水平百年。
而达玛人做出的研究成果还远远不止如此。
之前他们在海里看见的光,也不是太阳,而是钢铁穹顶上三盏巨大的照明灯,从1962年一直亮到了今天。
而且李妮妮没有猜错,达玛人的确掌握着核反应技术。
因为他们在山体深处,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核反应堆。
这个反应堆的构造,类似于当年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但是明显更先进一些。
证据是,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已经泄漏,并造成了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核电站泄漏事故。
用苏联当年领导人的说法,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事件,间接推动了1991年苏联解体。
而达玛古国已经自行解体了百年,可这个核电站依然坚-挺地在给电灯供电。
不仅供电,它还兢兢业业地给达玛太子的陵寝抽氧、降温、杀菌,以保证达玛太子的尸身不腐,满足达玛太子这个被李妮妮定性的容貌焦虑症患者,对自身美丽脸庞的迷恋。
这一次,连褚西岭都觉得这个核反应堆委屈了。
不管在哪个国家,这个核反应堆都会成为最重要的战略项目之一。
但放到达玛太子这,它就只配帮他保鲜,作用基本和一个大型杀菌冰箱没什么两样。
他们目前暂时无法辨别这是核聚变还是核裂变反应堆,因为没人敢靠近,担心里头的屏蔽材料老化,放射性物质泄露。
但也没有人再敢用常理和现实规则,去揣测达玛人的文明。
李妮妮不禁有点后悔自己没把达玛太子的尸体带出来。
达玛人这一群超越时空的科技大佬,已经够让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而能被这一群大佬崇拜几千年的对象……到底又会是什么样恐怖的存在?
他的身体里会藏着什么秘密吗?
解剖完达玛太子以后,她能拿诺贝尔生物学奖吗?
李妮妮觉得自己和诺贝尔生物学奖擦肩而过。
她痛心疾首举步维艰。
甚至想回头搬尸体了。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呼唤,三人分辨出是王大爷、何马生和受伤保镖的声音。
“王大爷他们还活着!”
武太郎惊喜地抓起李妮妮的手,还激动地俯身和李妮妮抱了一下,才抬头大声回应:“我们在这!”
顿时整个山体内部都360度循环着他的声音。
褚西岭全身都被水浸透,黑色的T恤紧紧贴在他壁垒分明的身体上。
他冷冷地看了武太郎一眼,才低头轻声对李妮妮说:“你喜欢他?”
李妮妮:“?”
李妮妮茫然地看着他。
褚西岭自动把这个表情理解为“不喜欢。
他心底绷着的一根弦松开,”抿了抿唇:“不喜欢他,刚才在海里的时候,你为什么想亲他?”
李妮妮:“??”
褚西岭冷下了神色:“水下渡气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以后类似人工呼吸这种事,你都不要自己来,现在疫情还没结束,万一他没有绿码呢?如果实在要救人,也喊男的来。”
李妮妮:“……喊你来吗?”
褚西岭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画面,蹙起眉:“……喊王大爷来。”
王大爷和保镖此时刚好走到他们面前,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闻言乐呵呵道:“喊我干嘛?”
李妮妮顺口道:“给武太郎做人工呼吸。”
王大爷顿时摇头:“不行不行,大家手机都泡坏了,谁知道他有没有绿码?没绿码我们不约。”
何马生冷漠道:“我也不约,我见过他和川建国玩亲亲,太恶心了,这人要是溺水了,也别喊我。”
围观了一切的武太郎:“……”
不是,他们嫌弃他就算了。
川建国又有什么错!
而活到最后的那个保镖,不知为什么也一直冷冷地盯着武太郎。
武太郎并不在意他,只是垂下睫毛,亲了亲怀里川建国的小肚子。
川建国也算一只见多识广的鼠鼠了,虚弱地回应:“吱!”
武太郎弯起眼眸笑起来。
*
现在他们六个人都齐了,就差杨朵朵和王品根了。
大家穿梭在战舰之间,呼唤着杨朵朵和王品根的名字。
他们大概找了十几分钟,就看到杨朵朵一个人怔怔地坐在水边的钢板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武太郎喊了半天没人应,有点生气:“我们喊你这么久,你怎么不回答?……王品根呢?”
杨朵朵听到王品根的名字,才恍惚地转过头来:“绳子断了,我没看见他。”
“……什么?”
保镖茫然地看着她片刻,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几秒后,他像是忽然听懂了,冲上前去质问道:“他不是和你绑一起吗?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断了?”
杨朵朵:“这都是多少年的麻绳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断了?”
保镖喃喃道:“不,不对……你是不是也故意把绳子割断了?啊,我兄弟人呢?”
杨朵朵挣脱开他的手:“我真的没看见他!我就是游着游着,忽然觉得后面轻了……再一回头,他人就不见了。”
“——你撒谎。”
保镖神色忽然变得冷漠。
他松开她,后退两步。
“我看过太多撒谎的人了,你这个表情……你就是在撒谎。”
杨朵朵没好气道:“我撒谎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和王品根又没有什么利益纠纷,我既然不可能害他,那又为什么要撒谎?”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我们也不会马上就离开,刚好在这等一等品根。”
王大爷打圆场道:“同志你也别急,毕竟我们还要研究这个战舰怎么开,等我们研究好了,可能他人就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保镖闭上眼,转过身踉跄地朝回走。
“王品根今年才19岁,还是实习生。他爸是电厂修电线杆的,一次爬杆上时,电线杆倒下来,一块金属片把他爸整个头盖骨铲开了……他母亲当场脑溢血,现在瘫痪在床,下面还有个三岁妹妹,全家就指着王品根赚钱……”
他恨声道:“如果真是你害死了他,你会有报应的……他要是没了,你就等于是杀死了这一家子人。”
众人沉默片刻,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毕竟这一路逃难,他们从原先的27个人,到最后只剩下了7个人。
这一路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和离散,他们已经麻木了。
杨朵朵一直半边身子浸在水里,李妮妮对小姑娘一直都很好,她摸了摸杨朵朵的脑壳,就跟着褚西岭去研究战舰开战舰。
其余众人也跟着她散开。
杨朵朵坐在原地,好半晌才站起,慢慢朝众人走去,半边身子依然浸在水里。
——她根本不敢出水。
因为王品根被她砍下来的那只断手,还抓在她的脚腕上。
方才她迟迟没有回应,也是因为这个。
她已经努力过了……她用尽了各种方法,想把王品根的手从她脚踝上撬下来。
但他的手就像长了根,死死地、绝望地握着她的脚腕。
……就像他临死前那个绝望阴冷的眼神一样。
在一遍一遍地质问她。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