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袁松月似乎又回到了那天的战场上，眼看着平时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茬茬倒下，自己却无力援救，他再一次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思语没有催促他，斟上一杯茶放在他手边，默默地等待。
良久，袁松月一抹脸颊，嘶声说道：“鹰峡谷地形特殊，两侧陡峭的山壁形成了一个狭窄的甬道，行军打仗的队伍通过此处时只能成纵队鱼贯通过。父亲和荣恒的计划就是将突蛮兵引入这峡谷中，我们前后围堵，将他们堵在峡谷里，从悬崖上面和两头同时射杀他们。”
袁松月脑中闪现出当日他们三营的惨状，还有父亲身中数箭死不瞑目的模样，不由得再次闭上了眼睛。
“可是事实上，到了鹰峡谷后我们不是诱敌的人，而成了被诱的人，我们被堵在了峡谷里。”
思语霍然起身，颤声问道：“你的意思突蛮兵提前在鹰峡谷两端设了埋伏？将你们堵在了峡谷内？”
山洞里一片寂静，沉默良久的袁松月艰难地点头：“是！”
“那么本该提早在鹰峡谷埋伏的其他三个营的西北军此时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们的计划泄露了？”
袁松月的哽咽声终于从齿缝间逸了出来，他双目赤红，摇着头，再一次回答：“我不知道！”
思语从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缓缓地坐了回去，听袁松月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本该埋伏在鹰峡谷的西北军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反而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突蛮兵！鹰峡谷两头被突蛮兵堵得死死的，两边悬崖上全是射箭的弓箭手，哪儿还有我们的一线生机啊！直到所有人倒下，都没有等来援军。直到那时我才反应过来一开始那怪异之感是什么，是其戈达带领的人数，他只带领了两万人！”
思语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袁松月看着她了然地神情颔首。
“对，他用两万人来追击我们五万人，以其戈达对我父亲的忌惮，他没有这么自大，敢以两万人打我们五万人。他那么迫不及待地与我们交手，是因为鹰峡谷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我们撞进去。”
思语紧蹙眉头一言不发，陷入回忆中的袁松月顺着自己的思维说下去。
“父亲将我死死地压在身下，用滴血的眼睛看着我，要我答应他……”
“活下去……查明真相……为……为这五万人讨个……公……道！”
安定侯爷没等到儿子的承诺就咽了气，死的时候殷红血目大睁着死死地盯着他。
袁松月再也没有忍住，失声痛哭起来。
思语起身走过去，轻轻地将他的头揽在胸前，无声抚慰。
袁松月抬手抱住她纤瘦的腰肢，将头埋在她胸前哭得哽咽难耐。
“五万人啊！没有杀死敌军一兵一卒就这样死了，死得毫无意义！陛下就这样恨我们袁家吗？那就赐死我和父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陛下下令，我和父亲绝不苟活，可为何要牵连这五万无辜军士来陪葬啊？”
“小语，他们也有妻儿父母，他们也有亲人在盼在望啊！若战死沙场也还说得过去，至少是死在了保家卫国上，可这算什么呀？他们死于一场阴谋里，死得毫无意义，小语，那是五万人！五万个活生生的人啊！！”
山洞里只有祁伟和凌霜陪着，他们本就是见惯生死的侍卫，却都在袁松月这一声声泣血的质问中红了眼眶。
思语轻轻地抚拍着袁松月的肩，等他哭够了，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才说道：“那我们就完成侯爷遗愿，查明真相，为那五万人讨个公道！”
她说得那么平淡，仿佛不是在向这大宛至高无上的皇帝讨还一个公道，而只是在和亲朋好友讲道理说真相。
连祁伟和凌霜都偏头看向了她。
只有袁松月偎靠在她怀中，听着她的心跳，半晌抬头凝视她，嘴角微微牵动地说出一个：“好！”
思语松开袁松月，坐了回去，冷静问道：“昨晚是你救了阿璟？”
“是。”
“那么你如今有多少兵？”
“不到一万。那日从鹰峡谷逃出来，我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而是换上兵士的服装又回到了西北军当了一名小卒。”
思语颔首，“你想回去查找当日的真相？”
“对。”袁松月又陷入了回忆。
“我去了吴将军的五营，混进士兵里面，很容易就打听出来当日他们确实在未时之前赶到了鹰峡谷，但他们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全部阵亡，突蛮兵已经撤退。”
这一次思语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袁松月聆听他后面说的话。
“那段日子整个西北军营都陷入沉痛的悲伤中，毕竟我父亲统领了西北军足足三十多年，士兵们私底下对此次失败众说纷坛，但却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荣恒作为西北军如今的主将也表现得非常地悲痛，不断地自责，说该由他亲自带领人去诱敌，让父亲带军埋伏。”
说到这儿的时候，袁松月的口气中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嘲讽。
思语没有打断他，就听他很快继续平静讲述。
“五天前，吴将军说是接到荣恒的命令，调集五营和六营前往二营交战地支援，因为他们遭遇到了突蛮兵大军的进攻。而就在当晚……”
袁松月停住了，看着思语的目光有些失神的漂浮，思语的心又紧张起来。
“就在当晚，三十万突蛮兵突破五营和六营防守的战线直达斩天关……”
“等等！”祁伟截断了袁松月的话，“你说的五营和六营防守战线是指你们原来的防守位置还是去支援二营时的防守位置？”
袁松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原来的。你们可能不知道西北军的布防，我父亲为了确保斩天关万无一失，就将六个营全都安置到了边境，强行将交战地推离了斩天关，六大营呈弧线将斩天关隔离在后面，让突蛮兵几乎没有机会靠近斩天关。而六大营之间相互呼应，其中一个营出事，两边的营都可以随时支援。”
“等等。”
